城東,一不知名的客棧前。
楊憲帶著布政使司的官吏聞訊而來,他左右看看,周圍的確有不少圍聚在一起說話的百姓,打扮一看就是士子讀書人。
「這就是亞聖的下榻的客棧?」
「楊大人,應該是這里。進城下官就派人跟著,亞聖他老人家和門人弟子一路到這住下。」
楊憲打量了客棧的牌面,在都城最多算中等,算不上什麼太好的客棧。地方也不算多好,遠不如秦淮河兩邊的上佳客棧。
「你們怎麼搞得,這麼不知禮數!亞聖來了都城,你們不應該請他住到好一點地方。」
此次楊憲主管恩科北場,就想著討好朱守齋這個亞聖,以便在讀書人中多些好名聲。
被罵的布政使司官吏臉上滿是為難,「楊大人,下官早在幾天前就安排好,可亞聖他老人家非要住這。」
他派人請過朱守齋,可對方只是簡單兩句拒絕,隨後隨便包下了路旁的一間客棧。
楊憲聞言後不再和對方說什麼,抬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緋色官袍,「罷了,本官親自去請吧。」
他不知道朱守齋為何忽然來都城,這可並不影響他前去拜見和禮待。從私下的輩分算,他楊憲是排在後面的小輩。
或者說當今所有的儒生,都算是朱守齋的後輩。不只是因為他朱熹後代的身份,還有他在程朱理學上的造詣。如今學子看的四書五經,多半是朱守齋寫的批注。
在山東、北地,甚至整個大明都找不到第二個可以與他比肩的。曲阜的孔家後人不過佔著身份,學問遠不及朱守齋。
若算做公事,主持恩科北場的楊憲理應對朱守齋禮待,他想要代表朝廷去見見對方。
然剛走到門口,楊憲隨意地往旁邊一瞥,瞥到了旁邊茶攤坐著的幾個熟悉的身影。他忙不地停下腳步,向著右面小跑過去。
他謹慎地站在桌前,望著便服打扮的幾人,小聲地說道。
「見過。」
朱元章擺擺手,和朱標一起打量著眼前的客棧,「你怎麼做事的?亞聖立朝來第一次赴京,你們不說安排在朝廷的驛所,也應該在秦淮河旁找個地方。」
楊憲想要解釋,可最終還是低頭說道,「是,是下官疏忽了,這就去請亞聖換個更好的住所。」
「去吧,順便打听打听,咱當年立朝請他過來他不來,為何如今忽然赴京?」
「是,下官明白。」
楊憲不敢停留,立刻向著朱守齋所在的客棧走去。
「冬冬。」
「客棧被包了,住宿請換一家吧。」
「在下乃是中書省平章政事,兼任恩科北場考務總裁,特此求見亞聖。」
掌櫃的一听這個官職,嚇得魂都飛出九天之外了,連忙找來了旁邊的儒生。
對方看了眼楊憲,卻毫不留情地說道,「抱歉,這位大人。老師說了一概不見客,請回吧。」
楊憲又說了一遍自己的官職和兼任科舉總裁身份,然對方沒有分毫動容,依舊澹澹地說道。
「這位大人,老師說了不見客,誰來都是一樣的。」,說著他怕楊憲不信,還拿出了旁邊的幾分拜帖。
赫然是幾位二品尚書派人送來的,朱守齋不論尚書侍郎通通回拒了,甚至有一份是中書省宰相李善長的。
楊憲獲得聖卷後,還是第一次吃到這樣的閉門羹。他的臉上尤為的精彩,可謂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就在對方關門的時候,楊憲按住了門。一想到朱元章還在一旁等著,立刻放下了自己的姿態問道,「等等,這位仁兄可否告知在下,亞聖赴京所謂何事?」
對方有點納悶,「你不知道嗎?」
楊憲臉上滿是疑惑,「在下最近忙著恩科北場的事務,不曾听說過有什麼大事,還望仁兄說的明白一點。」
「這事不就是你們當朝翰林挑起的?說什麼心學才是儒家正統,把程朱理學貶的一無是處。
亞聖原本不想奔波,可為了儒學正統還是親自赴京,和這些所謂心學一派好好論戰一番。」
說罷,對方就關上了客棧的大門。只留下站在原地的楊憲,滿臉的難以置信。
爭奪儒家正統?
他听說過朝廷內最近興起的心學,不過沒有太過于關注,一心全在中書省內。不曾想這門學問短短幾月,就到了撼動程朱理學地位的程度!
回到茶攤的楊憲如實地轉述了儒生的話,只听得朱元章和朱標面面相覷,「標兒,這個什麼心學听著有點耳熟。」
朱標詫異道,「父皇,這門學問是前宋陸九淵所創,據說是五弟更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補充地更加完善。亞聖要和心學一派辯論,豈不是和五弟辯論?」
朱標不由得回想起前天朱橚和朱雄煐打鬧的場景,他實在無法將亞聖和五弟聯系起來。他們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而且年齡差距懸殊,一個年逾花甲,一個才不到弱冠。
「怪了,咱老朱家還有這等良玉?」,朱元章只覺得朱橚是個讀書的苗子,沒想到居然讓亞聖朱守齋奔波千里找上門來了。
前元當吳王的時候,朱元章還派人去朱熹故鄉查查族譜,想要看看自己是否能攀點關系,可對方的回應很是無情。
族譜都沒讓來人看,只是回了一句毫無關系,就閉門不見客了。想到這里,朱元章起身就走。
「回宮!」
楊憲只是看著皇帝太子離開,隨後轉頭看看那個名不經傳的客棧,只覺得心中多少有點憋屈。
聖卷在身,即便是中書省的宰相李善長在表面上都給他三分薄面,然在朱守齋這里狠狠地吃了閉門羹。
擺駕回宮後,朱元章衣服都沒換直奔慈寧宮西苑,朱橚的住所。
一進院子,就看到興安和幾個太監搬著厚厚的幾摞書。
「奴才見過陛下。」
朱元章看著地上裝訂成冊的十幾本書,拾起幾本翻看,發現都沒看過,「這些都是朱橚這小子寫的?」
「是陛下,都是殿下往日書寫。」
朱元章和朱標看了看地上的十幾本書,幾月的時間居然寫了這麼多!
「見過父皇。」
書房內的朱橚听到動靜,出來一看是朱元章和朱標,連忙跑過來行禮。
而朱元章卻是把他扶起來,滿意地幫朱橚整整衣服,「好樣的,不愧咱的兒子,就算你明日輸給人家也不算丟臉。」
朱標也笑著說道,「五弟,大哥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本事。明日不要有壓力,盡全力即可。」
兩人離開後,朱橚站在原地滿臉的茫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