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閑嚇得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環顧四周。
「怎麼了?」賈岩疑惑道。
「……賈先生,你沒听到什麼聲音嗎?」余閑遲疑道。
賈岩搖搖頭。
余閑心緒不寧,忽然看向了手里的太斗劍。
他再次握住了千年榣木制成的劍柄,又靜默了一會,卻沒有了剛剛的聲響。
仍不放心,余閑還把太斗劍遞給賈岩,讓他幫忙查探了一下是否有異常。
賈岩凝神查探了幾次,也仍是搖頭︰「除了無上的劍氣,以及道夫子留下的一縷聖人神念,一切無恙。」
其實都不用賈岩細查。
如果劍里藏著什麼鬼魂靈體,早被道夫子毀得一干二淨了,哪里會留著消遣余閑。
「你會不會是在雲州鏖戰過後,精神仍有些緊張了?」賈岩笑著將太斗劍遞回去。
「可能吧。」
余閑握著這把絕世神兵,試圖安撫自己是神經敏感了。
跟賈岩胡侃了幾句,余閑就先告辭離開了。
他還得去北斗司正式報到。
「對了,典正和典非也應陛下召,進了北斗司兼差,你正好與他倆一塊過去吧。」賈岩道。
對此,余閑倒沒太多的驚奇。
長生教的死灰復燃,給了皇帝不小的危機感。
接下來北斗司必然要大肆吸納修行者進行反制。
朝廷的修行者不少,但目前的中堅力量,如威遠侯他們,都負有守土之責。
在經歷幾波清洗之後,更讓人才斷層嚴重,這時勢必得補充一些新鮮血液。
勛貴子弟們大多良莠不齊,皇帝又不敢太重用,目光自然會轉向桃花書院。
桃花書院,其實就是皇帝很早以前未雨綢繆、請四大聖人創辦的人才基地!
隨後,余閑找到了典正典非倆兄弟,就走出了法門。
在秋日的暖陽之下,桃花樹依舊明媚綻放著。
彼時,樹下,正佇立著一道飄逸若仙的優美身姿,她背負著承影劍,用那張無雙清麗的容顏迎向余閑,並且特意打量了一下余閑的身體,似乎在確認是否有恙。
隨即,她用一如往常的干脆口吻說道︰「等你好久了,走吧。」
「去哪?」
「北斗司啊,聖上沒跟你提過嘛。」
牧歌如是說道。
余閑噢了一聲,看來要去自家內院的女人不是她。
……
下午的一半時間就是在北斗司衙門度過的。
也沒什麼卵事。
就是幾個新成員們之間互相認識了一下,又見了新任指揮使如海,然後商討了一下接下來的行動綱要。
葛晉一死,長生教的線索暫時斷了。
如海跟清和商議了一番,決定先靜觀其變。
等新任知府和指揮使過去之後,他們再暗中派人潛入雲州府一帶繼續搜查。
敵人在暗,他們也得在暗,可現在長生教的第一步計劃泡了湯,勢必會緊盯著朝廷的動向,北斗司這時過去,大概率會被察覺。
還不如讓二叔和關通先去打打前哨,再打打掩護,吸引上下的關注,給他們的行動騰出空間。
既然今日無事,不如勾欄听曲。
正當余閑準備磨刀霍霍,前往魂牽夢繞了無數次的教坊司,烏小蠻忽然揪了揪他的衣角,遞給他一個眼神。
等到散會後,余閑跟著烏小蠻來到了院子的內里角落。
看著烏小蠻忸怩踟躕的小神情,余閑心里一動。
這妮子,該不會被偶的英雄救美感動到了,于是就芳心暗許、以身相許了吧?
這可如何是好,她還這麼小,都沒發育成熟,自己是該答應呢,還是該答應呢?
正當余閑思忖著該如何裝成一個勉為其難的正人君子,烏小蠻終于開口了︰「我好像快繭生了。」
余閑︰???!!
小姐姐,我就抱過你幾下,你就懷上要生了?你是玩過家家呢?還是想讓我接盤呢?
發現余閑神情詭異,烏小蠻怔了怔,隨即就意識到他是想歪了,不由雙頰生暈,羞急跺腳,嗔道︰「我說我要繭生了,繭生境啊!你想哪去了!」
余閑頓時恍然。
原來是巫教七品的繭生境。
巫教修行者,在經過九品煉蠱境和八品御蠱境之後,一旦手里的蠱蟲和修行者達到了心靈契合的程度,就該進入繭生境了。
大概情況就是經過長期藥材喂養的蠱蟲,會反哺修行者,吐絲把修行者裹成粽子似的「人繭」!
在這個期間,巫教修行者會陷入長眠,身體和精神都會發生月兌胎換骨般的蛻變升華,直到破繭,迎來新生!
「應該是在雲州的幾番鏖戰,令我開悟了,回到聖京後,我的地蠱就一直躁動不安。」烏小蠻解釋道。
「那你就趕緊生啊……趕緊繭生啊。」余閑覺得莫名其妙,這種事干嘛跟自己講,大家除了抱過幾次,似乎也不是太熟。
「那我也得尋一個合適的地方生啊……繭生啊!」烏小蠻也被帶偏了,羞得恨不得像蠱蟲一樣鑽進縫隙里。
為了掩飾尷尬,她趕緊繼續說道︰「我現在是住外城一個租來的院子里,只我一人,而巫教修行者一到了繭生,一般都需族人的庇護。道長接下來看來也要忙碌了,我在聖京實在找不到可信賴的人了。」
余閑大概懂了︰「于是,你想讓我幫你找地方繭生?」
「雖然我們認識不久,但好歹是共歷患難的好戰友了,你不會不願幫這忙吧。」烏小蠻楚楚可憐地道。
小姑娘都軟語相求了,余閑還真沒法拒絕,「那你想讓我幫你找什麼地方……等等,你該不會想到我家繭生吧?」
烏小蠻咬牙點了點頭︰「你娘是玄機教的,她想必對繭生境很清楚。而且,威遠侯府那麼安全,在你們家繭生,最合適不過。」
繭生境對環境的要求很高,幾近于懷胎生產。
首先,需要有安全的環境,因為這時的巫教修行者毫無抵擋之力,若是有人趁機下手,注定死路一條!
再則,一些巫教修行者為了能獲得一個圓滿的繭生成果,需要有人用湯藥浸潤繭殼,給予修行者充足的營養。
如此一來,自家還真是烏小蠻繭生的理想之地。
不過,余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想了一會,遲疑道︰「等等,我從書籍上看過,是不是你們巫教修行者破繭新生時,會喜歡上第一眼看到的人?」
烏小蠻面色嚴峻的點了點頭︰「所以,我更得去你們家了,萬一我破繭時,不小心看到了哪個缺德鬼,姑女乃女乃這輩子的幸福就遭殃了,余閑,你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所托非人吧?」
余閑眼睜睜的看著烏小蠻的苦情臉。
我藏在侯府內院的桃花,難道就應驗在了這毛都沒長齊的丫頭身上?
……
茲事體大,余閑不好直接答應,就允諾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
大不了,就選個「進人口」的吉日,把這丫頭給收了,好好養一養,興許能用來暖被窩。
離開時,清和也叫住了余閑,也委托了一件事。
「在無極山上時,正陽真人托付我撈出他那個弟子孫行甲,現在聖上已經接受了思廉真人的求情,令聖京府放人了。」清和苦笑道︰「不過,我早上去了聖京府,卻被沉修回絕了。」
余閑皺眉道︰「沉修還敢違抗聖旨?」
「那倒不是,只是,孫行甲又牽扯進了另一件桉子里……」清和嘆了一息,也為無極山的這個活寶而頭疼。
接著,清和把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那一夜喝高了的正陽真人讓孫行甲要意念通達,于是孫行甲連夜趕赴聖京認親。
但走得太急,他沒帶盤纏,通過運河水路過來的路上,還是藏在了一艘船上偷渡來的。
到了半夜,孫行甲餓極了,于是潛入船艙偷東西吃,卻被人給發現了,一番爭斗,孫行甲只能棄船而逃、潛入河中,一路囧途的繼續奔赴聖京。
「那艘船的雇主,是一個鏢局,孫行甲走了後,他們在船上繼續檢查,發現了護送的東西不見了。來到聖京後他們準備報官,正好看到了孫行甲的通緝揭帖,順藤模瓜找到了聖京府。」
「就是說,他們告孫行甲偷了他們的東西?所以沉修扣著人不肯放?」余閑也忍不住咂嘴,還真個能惹事的潑猴子。
「是啊,但孫行甲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偷了幾塊臘肉,絕沒有動船上的其余物件。現在雙方各執一詞,沉修說先調查清楚,再決定如何處置孫行甲。」清和無奈道。
「丟失的東西很貴重?」
「是前任雲州知府朱梓,進獻給鴻王的珍玩。」
清和的神情有些耐人尋味。
余閑立即意識到了這件桉子真正麻煩的地方。
地方知府進獻給鴻王的寶貝失竊了,必然是要徹查到底。
「具體是什麼珍玩,沉修說鴻王也沒細說,只是說了,若孫行甲肯交還東西,既往不咎。」清和嘆息道︰「但問題是,孫行甲咬定自己沒拿東西,而且沉修用問心術試過了雙方,確定雙方說的都是實話。」
這麼一來就有意思了。
鏢局負責人說失竊了。
孫行甲又說自己沒偷。
那鴻王的珍玩到底跑哪去了?
「涉及鴻王,我不好置喙太多,主要雙方各執一詞,我也是一籌莫展,無缺,你機敏多智,不如你去聖京府探一探吧。」清和道。
這個委托也不好拒絕,畢竟思廉真人剛送了自己一件大寶貝。
而且,黃歷顯示自己的【健康】運勢藏在聖京大牢,不妨趁這機會去一探究竟。
趁著下午還有時間,余閑又轉道去了聖京府。
通傳之後,沉修以公務繁忙為由,沒有出面接待,只讓典史領余閑去了大牢。
再次見到孫行甲,這貨正叼著一根稻草躺在牢房里,听到有人來了,一轉頭看到余閑,他就立刻興沖沖地道︰「兄弟,是不是俺師父師公他們讓你來救俺出去的?」
待衙役打開門,余閑貓著腰走了進去︰「你怎麼知道了我去了無極山?」
「俺會卜卦啊!卦象顯示,今日會有貴人來撈俺出去。」孫行甲依舊沒心沒肺的樣子。
余閑啞然失笑︰「那你有沒有卜卦過,人家鏢局失蹤的東西到底去哪了。」
聞言,孫行甲立刻義正詞嚴地道︰「俺沒偷他們東西,是他們誣陷老實人!」
「消停點!識趣的,就趕緊把東西交出來,鴻王殿下寬宏大量,不會計較。」典史呵斥道。
孫行甲傲然不屈︰「沒偷就是沒偷,就是鴻王他爹來了,俺也是這麼說,你們聖京的人,心眼一個比一個壞,還是俺們無極山人心淳樸!」
典史氣得想抽他,咬牙對著余閑道︰「小侯爺,您看到了,這猴臉道士實在嘴硬又放肆,沉府尹說了,他若是依舊不肯交出東西,即便思廉真人親自來了,我們也無法放人。」
「那件東西,到底是何物?」余閑反問道。
典史遲疑了一下,苦著臉道︰「小侯爺,您就別難為我了。」
涉及皇子的隱私,聖京府上下都格外謹慎。
余閑冷哼道︰「你們若是不說,怎麼讓我定奪。」
典史一皺眉頭,心想你一個小侯爺再有權勢,這桉子你也沒資格過問吧。
不過,當余閑掏出那張金燦燦的腰牌後,典史立刻呆若木雞,然後慌忙下跪︰「臣惶恐!臣失言!」
「現在還是不肯說麼?」余閑寒聲道。
典史猶豫片刻,回頭看了眼後面,見四下無人,這才低聲道︰「具體的,小的也不甚清楚,只听沉大人說,鴻王殿下的珍玩,是一件活物。」
余閑默思片刻,就揮手屏退。
典史如蒙大赦,連忙落荒而逃。
「兄弟,還是你厲害,等俺出去了,一定請你去勾欄好好喝一頓。」孫行甲咧開嘴,興高采烈地道︰「不過俺暫時沒錢,錢你先墊著,等俺回了無極山一定好好重謝。」
余閑也著這個厚顏無恥的二傻子,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
不過來都來了,即便暫時撈不出人,也總得撈點什麼。
瞅著一身窮酸味的孫行甲,余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請喝酒就免了,若是你想答謝我,把你們無極山的吐納術教教我就行了。」
他已經完成了武道八品的筋骨境,接下來要開始修習七品髒腑境,相關的功法,侯府藏書房里就有,但效果一般。
後來二叔提醒他,天下間,修習髒腑境最佳的功法,就是無極山的吐納術!
但無極山的門規森嚴,除非拜師,否則免談。
而這個落單又落難的孫行甲,倒是一個不錯的突破口。
「那怎麼行?擅自傳授師門技藝是犯大忌的!」孫行甲一口回絕︰「俺就是餓死在這里,被拖出去砍頭,都不會答應你的要求!」
「你不想去勾欄喝花酒了?」余閑笑孜孜道︰「聖京勾欄的姑娘,那容貌那風情,可是一個賽一個,你在無極山上想必也有耳聞吧?」
孫行甲昂著腦袋,吞咽了一口唾沫。
「既然你一身傲骨,我也不強人所難了。」余閑嘆息道︰「我只好一人去勾欄獨飲听曲了。」
眼看余閑轉身往前邁了兩步,在第三步即將邁出去的時候,孫行甲突然道︰「那個……能加錢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