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雲收雨散,風停雷歇。
只有霧氣氤氳還彌漫在周遭。
裴無常如同被施了定身術,身體瞬間僵硬,隔了兩個呼吸,他才扭過頭,看到面前的蒙面人,眼角又 烈抽搐了兩下。
眼看這人還要揮出第二拳,裴無常強行榨取丁倫肉身的精元血氣,劃著土地,疾速的往後飛退。
不過沒退多遠,他就忍不住捂住了被貫穿的月復部,失聲痛吟。
那里,血液混著腸子已經流了一地。
蒙面人卻沒給他半點喘息的機會,隔著一段距離,揮出雙拳,兩道由拳意凝結而成的幻象直接轟在了裴無常的身上,把人徹底打翻在地。
身體不住抽搐,胸膛凹陷,骨骼已不知折了多少。
「三品意象境……你、你是……」項飛目瞪口呆,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個蒙面人。
同是武道修行者,項飛自然看得出這一手的「含金量」,只有達到武道三品的意象境,方能以拳意實現隔空殺人!
「你是余則成!」裴無常躺在地上,一邊口吐鮮血,一邊悲憤嘶吼。
蒙面人不說話。
裴無常繼續咬牙切齒道︰「本尊當初就懷疑過你已進階到了三品意象境,還提醒洪九州注意你,你倒是藏得挺深的啊,威遠侯!」
威遠侯皺眉道︰「就你話多。」
「呵,是怕洪九州忌憚你吧。」裴無常陰笑道︰「威遠侯,你一身蓋世修為,為這朝廷赴湯蹈火,闖下赫赫戰功,可到頭來得到了什麼?只是洪九州連番的猜忌打壓!暫且不說本尊的遭遇,死在你面前的那些國公侯爵,他們的下場難道還不足以點醒你嘛。」
「若不是你在背後扇風點火、謀劃算計,又豈會有今日的亂局。」威遠侯幽幽道。
「你還在自欺欺人,即便本尊束手就擒,可你覺得洪九州會放心把你們這些權勢滔天的勛貴留給太子嘛!」裴無常居然還在試圖策反離間︰「那個太子太懦弱無剛了,他繼承大統,你們這些勛貴誰會將他放在眼里?只有傳位給同樣軍功彪炳、共經生死拼殺的渝王,大家才能有活路!」
「不過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你們和渝王已經結下了死仇,你們只能寄希望于太子早點接過大權,以他的溫良恭謙,必然會寬厚待你們……但前提是,你們能熬得過洪九州的算計!」
「住嘴,侯爺忠君愛國,豈是你這宵小之徒能揣度的!」伍松呵斥道,然後詢問威遠侯︰「侯爺,如何處置這國賊?」
「沒用的,他可以隨時舍棄這肉身。」威遠侯輕嘆一息,問裴無常︰「今夜在小隆山,你應該本沒計劃現身的吧,你們應該另有籌謀。」
「余則成,你太聰明了,也更讓本尊惋惜,此生竟是無望和你此等英豪共創大業了。」裴無常縱聲大笑,在亂葬墳上久久回蕩,猶如夜梟啼哭。
但沒過一會,笑聲就戛然而止了。
項飛急忙趕過去,卻看見丁倫的雙眼已經恢復了清澈,只是在迅速暗澹下去。
無疑,裴無常已經舍棄了對丁倫的操控。
「丁倫!」項飛大聲疾呼。
丁倫又咳了幾口血,卻在努力展顏,輕聲笑道︰「還是懷念,和你,和那些死去的弟兄們,一同去勾欄听曲的日子啊。」
項飛眼楮濕紅,緊緊握住了摯友越發冰涼的手。
「渝王忤逆的證據,藏在教坊司妙音姑娘房間的橫梁上,這份功勞你好好抓牢了,別再叫別人搶了去。兄弟最後能做的就這些了。」丁倫慘然一笑。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既已身死,他也不再執拗怨恨,倒不如送給兄弟一份前程。
余閑道︰「裴琦呢?」
丁倫也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當日在渡口漁屋里,他和漁夫之子簽下陰陽契約,互換了身體,就躍入江中不知蹤跡了……」
「我當日收了錢,燒毀了他的身體,原以為他會跟隨他爹逃去東宋,卻不料,一年多前,他竟以詭術侵入我的夢境,指使我去給渝王做事……」
「詭道……五品夢魔境!」威遠侯當即面色一變,他又看了看聖京方向︰「不好,調虎離山!」
余閑眺望著聖京,心念急轉,也逐漸打開了思路。
丁倫畏罪出逃,引得天羅衛和全城官兵出城追捕,這麼一來,聖京里的防衛體系必然會出現漏洞!
「這個裴琦是什麼修為?」余閑問項飛。
項飛反問道︰「小侯爺沒听聞過這位小國師的傳聞嗎?」
余閑心里一動,涌起了一些殘留的記憶。
記憶中,對裴琦的印象大致有三點。
第一,奇丑無比,甚至有點畸形,不僅有六根手指,還長了一雙陰陽眼。
國師裴無常本想提攜兒子做官,但皇帝自己長得丑,卻偏是個顏控,由于不喜裴琦的相貌,就給了個欽天監的閑職。
第二,聰明絕頂、城府深厚,據說裴無常曾經能蒙聖卷,很大程度是靠著這個兒子的出謀劃策。
皇帝喜怒無常,有時連太子都琢磨不透,而國師每次模不準聖意,都會回家找兒子商量,以至于得了小國師的稱號。
第三,修為莫測,有鬼才之名。
和國師不同,裴琦修行的是地師途徑,相比天師沒那麼高大上,但似乎更符合裴琦不顯山不露水的特征。
有傳聞,裴琦的修為天賦比裴無常更高。剛剛丁倫還說這家伙修行了詭道之術,看來這個小國師比裴無常更扎手!
「不過,據天羅衛的情報,裴琦當初應該不至于達到三品陰陽境這麼恐怖的水平,或許是裴無常提前撰寫好了陰陽契約,施法助裴琦實現了身體互換。」項飛分析道。
「即便不是三品大法師,但他已改頭換面隱于聖京,潛伏了一年多,布下這麼大的局,怕是要為禍甚大。」余閑說出了一個細思極恐的結論。
威遠侯在旁听得臉色越發蕭肅。
「伍松,護送無缺回府!」
威遠侯撂下這句,便準備動身趕回聖京。
「爹,你打算去哪?」
「裴無常既已露出馬腳,他兒子裴琦今夜必然會起事,為父去城門上觀望一下。」
「這麼一來,您的三品修為就要暴露了。」余閑提醒道。
「暴露便暴露了,武道修為進階,理所當然,成天羊裝反倒顯得為父心虛。」威遠侯嘴上說得不以為然。
但他們都知道,皇帝一旦知道了威遠侯的真實實力,大概會作何感想。
余閑遲疑了一下,問道︰「爹,值得麼?」
威遠侯看了眼兒子,告戒道︰「這話不準再說了,這江山,是你爺爺,是那些戰友,還有無數將士們用血肉換來的,亂不得!」
余閑點點頭,並不是承認自己說錯話了,而是理解父親的格局。
想了想,余閑又道︰「爹,兒子準備去報國寺走一趟。」
威遠侯一怔︰「這麼晚了去寺里作甚?」
「心里難安,去祈個福吧。」余閑看了眼已經斷氣的丁倫,道︰「而且,我總覺得報國寺和此事有關,今夜那里,或許會出事。」
報國寺會不會出事,余閑不好斷言。
但他可以確定,自己今天去報國寺祈福肯定會出事。
無他,黃歷是這麼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