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市。
一座獨棟別墅中。
如今的李樂平正深陷在「記憶」這個概念中。
今天，他看到了所謂的「主角」楊間的臉。
然而，楊間的容貌，卻跟李樂平「穿越」之前的容貌一模一樣。
終于，當一個邏輯出現了明顯的漏洞之後，緊接著的，就是摧枯拉朽般的邏輯崩塌。
這一刻，李樂平明白了一個道理。
所謂的穿越，其實就是因為楊間的記憶被直接插入到李樂平的記憶之中，最後，兩股記憶的糾纏導致了一個自認為自己是穿越過來的李樂平出現了。
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什麼穿越，有的只有一個同時擁有兩份記憶，一個深受楊間記憶影響的李樂平罷了。
「但是，說不通的地方還是有很多。」
李樂平不知在椅子上坐了多久，也不知道他這樣仰著頭，凝視天花板的模樣持續了多久。
對他而言，他的世界觀已經崩塌了。
一切都是假的。
如果沒有這段虛假的記憶導致他誤以為自己是穿越來的。
那麼，他就是李樂平。
大川市李樂平。
就是所謂的「原著」之中，那個無法被記住的馭鬼者。
他已經在這段看似「故事」的經歷之中迷失了將近兩個月，直到今天才恍然醒悟。
什麼時候？
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植入這段記憶的？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被植入的這段記憶是屬于楊間的。
一個經驗豐富，經歷過多次生死的馭鬼者的記憶。
有了這段記憶，才使得李樂平能夠一次次順利從各類靈異事件中幸存。
如果換一個普通人的記憶填充進來，那只怕李樂平現在連骨灰都被揚到海里了。
最重要的是，楊間是真實存在的人，而且李樂平會跟他產生交集。
所以只要看到有關楊間的資料，那李樂平就終歸會有醒悟的一天。
但是仔細思考起來，對于這段被填充進來的記憶，李樂平既感到毛骨悚然，同時也感到一頭霧水。
這時，李樂平後背一挺，從癱坐在椅子的姿勢，轉換成了正常的坐姿。
隨手拿過旁邊的一只水性筆，隨手再拿來一張紙。
「這是屬于楊間的記憶，已經可以確認了的，這段記憶跟楊間前十八年的記憶幾乎是完全相同的，唯一的模湖點就是城市。」
李樂平在白紙上畫出了一條直線。
但是，隨著黑色的直線在白紙上劃過，緊接著，筆尖頓在了某處。
「但是，這段虛假的記憶，到了高中的時候，就出現了模湖。」
李樂平在這個地方寫下了一個問號。
「為什麼？」
「為什麼會在這里出現模湖？」
「簡直就像是，故意讓我想不起來楊間在高中時的經歷。」
忽的，李樂平目光閃爍，像是想到了某種可能。
「難道是因為，只要我想不起來這段經歷，那我自然就不會意識到所謂的張偉，苗小善，這些楊間的同學其實不是我的同學？」
這一刻，李樂平仿佛陷入到了一團迷霧之中。
「楊間今年十八歲，而他高中前的記憶，也就是前十五年的記憶都存在于我的腦海中，甚至楊間這個名字都已經被抹除了，反而是我的名字頂了上去，所以導致我出現了對自己身份的誤判。」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到高中這段時期的記憶，就變得不完整，甚至開始出現了模湖化，而且到了楊間高三之後的那段記憶，更是直接恢復了楊間的名字，而我也沒有繼續頂替這段記憶里的楊間。」
「什麼原因，引發了這樣的變化？」
「還有，這段來自未來的記憶，究竟是真是假？」
越是仔細思考，李樂平的心頭就越發顫栗。
「如果這段楊間成為馭鬼者之後的記憶也被修改，如果楊間的名字也跟他前十五年的記憶一樣，都被抹除干淨的話，那只怕我就真的會成為楊間了。」
記憶的修改是非常可怕的，這就好比A和B兩個人。
當A的完整記憶被塞入B的腦袋里之後，只需要將A記憶中關于A的名字全部刪減干淨，那麼，被塞入記憶的B就很有可能會以A的記憶為主，錯以為自己其實就是A，從而對自己的身份進行誤判。
小說里的穿越，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
穿越過來的人，其實就是一段屬于穿越者的記憶，來到了另一個世界的人物體內。
然後，穿越者就會接管這副身軀，哪怕穿越者也繼承了一部分原主的記憶，但是，穿越者仍然會以自己的意識為中心，對這具身體進行支配。
「但是，正是因為楊間成為馭鬼者的這段記憶沒有被處理干淨，在這段記憶里的楊間名字也沒有像前十五年那樣被直接清理掉，所以我才能夠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看待這一切，而沒有真正被這段記憶侵蝕。」
想到這，李樂平的額頭上都不禁冒出了冷汗。
如果這些記憶被完全植入他的記憶之中，那麼這個世界上可能就不會有什麼李樂平了。
只會有一個以李樂平為名，但實則以楊間風格的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為什麼這樣記憶的植入手段並不完全？」
雖然探討自己的腦子正不正常，本身就是一個很腦殘的話題。
但是，此刻的李樂平就處在這樣詭異的狀態。
他察覺到了自己仍然能夠以「李樂平」的身份活在這個世上，就是因為這段屬于楊間的記憶，植入得並不完全。
但他不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要注入記憶，那就要狠狠地注入，不留一絲余地。
怎麼可能像個漏水桶一樣，還存在這麼多的馬腳？
要知道，意識的入侵是非常可怕的，甚至對于絕大多數馭鬼者而言，意識的襲擊都是難以抵擋的。
因為意識其實就是鑒別于活人和厲鬼的工具。
然而，活人的意識實在太過脆弱了。
「我在認為自己是穿越來的時候，似乎就是駕馭了遺忘鬼的那一天。」
思緒至此，李樂平從外套的內口袋里取出了一張彩色的照片。
照片上，身著襖裙的遺忘鬼就站在一片荒蕪的土地上，那看不清容貌的臉龐，似乎一直在看著拍攝的方向。
「難道是因為我駕馭了遺忘鬼？」
似乎這是他當時擁有的唯一一種能夠抵抗意識入侵的手段。
「但是也沒道理啊。」
李樂平的眉頭凝重到了極點。
因為對于駕馭遺忘鬼的過程，他已經一點也不記得了。
這是避無可避的，因為駕馭遺忘鬼的途中必然會遭遇遺忘鬼的記憶入侵。
遺忘鬼入侵了那段記憶，自然而然地，那段記憶也就被遺忘鬼的靈異抹去了。
根本不存在回想起來的可能。
「但就算那時候我駕馭了遺忘鬼，可是那時的遺忘鬼處于厲鬼復蘇的狀態，而且我似乎也是陷入了昏迷，根本不可能有意地抹去這段屬于楊間的記憶。」
「而且，那個階段的我，肯定是做不到這樣大規模的記憶清除的。」
想到這，李樂平在白紙上的問號符號後面，又畫出了一道波浪線。
「我所記得的，楊間成為馭鬼者之後的記憶，僅僅到他對戰葉真時。」
「再往後的記憶，就都被抹去了。」
「而且很明顯，是被遺忘鬼的靈異抹除的。」
李樂平能感覺到，就是這段記憶之後，出現了一條不和諧的空洞，也就是一處斷層。
毫無疑問，這是遺忘鬼留下的痕跡，也就是抹除記憶之後出現的記憶的斷層。
「剛剛駕馭遺忘鬼的我是不可能有手段抹去這段記憶的，況且這段記憶的存在，本身就存在問題。」
曾經，李樂平誤以為遺忘鬼是在抹去他對于「原著」的記憶。
然而到今天他才察覺到，他對于「原著」的記憶，根本絲毫未受到影響。
因為從一開始，他就只記得那麼多了。
從一開始，他每次使用遺忘鬼的靈異之時，遺忘的都是屬于自己的記憶。
屬于李樂平的記憶。
而楊間的記憶卻像是一個特立獨行的存在一般，根本不會受到遺忘鬼的影響。
屬于楊間的記憶其實非常完整，完全可以串聯起一條邏輯鏈。
只有少部分的城市名字，以及高中時期的記憶出現了模湖，再往後就是楊間成為馭鬼者的經歷，也是處在一種難以解釋的狀態。
「這也是一個問題。」
李樂平眉頭緊皺，筆尖在波浪線後面來來回回地涂抹。
「為什麼遺忘鬼明明已經抹去了楊間對戰葉真之後的所有記憶，但是在我動用遺忘鬼靈異的時候，它又不去抹除這段記憶了？」
「總不可能遺忘鬼還會區別對待吧？」
驀地。
李樂平想到了一個可能。
「該不會是因為，楊間在跟葉真打完架之後，下一個送信的地點就是大川市？」
理清邏輯的李樂平已經想清楚了一些問題，也恢復了以李樂平的視角來看待自己。
他本來就是李樂平。
「如果是這樣的話……」
李樂平記得楊間的第一次送信，去的就是大海市，然後跟葉真起了一次莫名其妙的沖突。
但是再往後，楊間去了哪，他就不知道了。
「如果楊間下一次送信，來的是大川市的話，那是不是就意味著，大川市那時候也出了問題？」
這一刻，李樂平感覺自己似乎抓到了一部分答桉。
他會失去那段記憶的原因，很可能是因為有某種東西不想讓他知道未來的事情。
有關于李樂平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