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初抬起頭，原本死寂的眼神中閃過剎那的錯愕。
但隨後，他的眼中重新出現光芒，就像是深陷泥潭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什麼？」
夏連講訴了他的計劃。
「但現在有一個問題，我不知道那個機器是否可行，所以，我需要先傳輸幾個人的意識嘗試一下。」
李正初沉默片刻，他開口道，「那就將我的意識上傳吧？」
夏連靜靜注視著他，「你確定嗎？這個技術我從未嘗試過，所以，很有可能會有一些未知的問題，這些問題在現在都是不可逆的。」
李正初認真的點頭道︰「我不會去找其余人來為此犧牲，這也本就是我的職責。」
夏連頷首，「我明白了。」
銘心自問，夏連自己是做不到如此坦然的面對犧牲的，但這並不妨礙他尊重擁有這一精神的人。
人性很復雜，每個人都擁有自己覺得重要的東西，有的人是財富，而有的人是生命，這無關對錯。
從現實角度上而言，人類想要延續，國家想要富強，都需要具有犧牲精神的人存在。
它無需提倡，但擁有這一精神的每一個人都應該獲得尊重。
夏連沒有廢話，他抓緊了時間，將李正初帶上了飛船，為了節省時間，他們又傳送回了那研究基地的時空，並且將開始將他的意識上傳。
李正初戴著微納米子組成的，鏈接了很多線路的鐵帽子坐在椅子上，而在他的身側，則正是那個意識上傳的中樞魔方，他正靜靜的注視著夏連。
夏連將手放在傳輸按鈕上，辦開玩笑的說︰「現在還有後悔的機會。」
「我從不後悔。」李正初說。
夏連眼中閃過微光，「那麼，另一個世界見，祝你好運。」
說著，他按下了手中的按鈕。
特殊的能量波引動之下，坐在椅子上的李正初瞬間就失去了意識，此刻他的身體仍在活躍，但是卻已經是一種腦死亡的狀態了。
夏連連忙看向一側使用微納米子鏈接計算機的水銀，「怎麼樣了？」
「中樞中確實多了一串數據，目前正在解析，從技術上來講，記憶與思維是成功上傳了，但意識是否上傳，還需要您進去看看。」水銀道。
夏連頷首，他坐在了另一側的椅子上，手上鏈接了微納米子形成的線路，通過神經集成技術進入到了虛擬世界中。
它與意識上傳技術不同，它僅僅只是鏈接這個計算機而已，只是一個虛擬現實技術。
很快，夏連就來到了一個滿是0和1的數據流組成的未知世界。
而在他的面前，一個由數據組成的李正初正雙目緊閉著。
很快，他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看見了面前的夏連，眼神最初的迷茫隨著記憶的讀取逐漸消退。
「感覺如何？」夏連問道。
李正初頷首，「前所未有的好，我感覺自己失去了很多束縛，似乎可以無所不能。」
他抬起手，一個模型地球隨著數據的組合在他手中流轉。
見李正初的狀態不錯，沒有絲毫呆滯或者反應遲鈍的情況，夏連知道，他這意識上傳應該是成功了。
頓了頓，他繼續道︰「水銀將一部分的虛擬世界權限給了你，在這個地方，你被稱之為神明也不為過。
她現在正在嘗試將人類迄今為止觀察到的所有數據上傳，並且構築世界，你可以在這里幫一下忙。
等成功構築出一個足夠讓一百多億的精神體生活的虛擬社區「地球」後，我們就去將你的同胞接到這個世界來。」
「是我們的同胞。」李正初說。
夏連笑了笑，「對，是我們的同胞。」
「我有一個請求。」李正初道，「能否，在上傳記憶的時候，將他們這幾年，關于所有外星人的記憶刪除，將一切的時間節點，回朔至一切還未曾發生的那一刻。」
夏連很快就想明白了李正初的想法，「你不想讓他們知曉自己處于虛擬世界中？」
「你們那個時代的人是如何想的我不知道，但這個時代仍舊有人無法真正的接受自己成為這樣的數據生命。」李正初道，「會有許多可見的矛盾跟沖突。
在隱瞞與不隱瞞之間，選擇前者有利無害。」
頓了頓，似乎覺得不太妥當，繼續補充道，「關于這場災難的記憶，我希望不要完全刪除，可以留下備份。
等到合適的時期，等到他們可以接受這一切的時候，我想他們也應該擁有知曉這一切的權力。」
李正初抬起頭，「可行嗎？或者說，你們的技術，還無法做到完美模擬現實世界的地步？」
夏連頷首，「應該可行，現在的虛擬現實技術已經很發達了，所有五官感知都可以模擬。
虛擬世界與現實世界最大的差距就是，人類無法在虛擬世界中對現有的知識進行質疑更新與挑戰。
但我們領先你們一萬多年，你們可以在我們的認知範疇內對科學進行質疑與更新。
唯一被發現的可能性，也就是你們當中有些人閑著把圓周率算完了。
但那是在這個計算機的算力一直得不到升級的情況下的。
哦，對了，還有壽命的問題。」
夏連輕喃。
「人類的基因延續又該怎麼辦？在虛擬世界中，人類是可以永生的，但沒辦法生孩子。」
李正初沉默了下來。
隨後，夏連提議道，「引入輪回的概念怎麼樣？」
「你的意思是」
「在虛擬世界中，設定人類會變老會死，而死去，就是記憶被刪除，然後將意識投入新生兒中。
亦或者，直接在人類當中增加一些人工智能，現在的人工智能的思維已經可以跟人類差不多了。」
李正初沉默了下來，「我們沒有經過他們的同意，就這麼剝奪他們的生命，是否不太妥當？」
「這就看你的選擇了。」夏連道，「你是他們的領袖，代表著他們的意志。」
「但你要想明白一點，如果不是我們，他們此刻已經隨著地表的所有生命逝去了。
現在所有多出來的時間，都是賺到的。
想要說一個謊言，就需要用到無數的謊言來圓這個謊，這是必然的。」
頓了頓，夏連繼續道。
「對于你而言，無論是將真相告訴他們，還是欺騙他們，其實都有理由，並無對錯。
如果讓我知曉我生活的地方是一個人造的「盒子」，我的情緒大概也不會好多少。
永生其實也並不是一件好事，你在歷史的長河中生活了數千年，應該也有所感悟了吧？」
李正初頷首，「人類的生命是有限的，也正因如此，人們才會去思考如何將有限的生命活的更有意義。
但生命是沒有意義的，追求「生命的意義」的過程本身就是一個意義。
而如果人們獲得了永生，也就無需再追尋「活下去的意義」。
人們會失去目標，因為無論自己追求什麼，在時間的長河面前全都毫無意義。
漫長的時間可以讓自己精通一切事物，嘗試一切機會。
但當一切事物，一切機會都被嘗試完後，人也就只剩下空洞了，活著，也就只變成了煎熬。」
「長生或許可行，但永生只會是一種詛咒。」李正初抬起頭，「我明白了，將他們帶進來吧，一切，就交由我來安排。」
夏連笑了笑，「可以，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