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宋陽兩赴美國的這段時間里，從南海島那邊開始的瓊民源集團股票操縱調查已經揪出了初步的線索。
用還沒有拿到權證的土地算入去年的財務報表，讓固定資產和利潤都呈現出夸張的增幅，這是非常容易拆穿的把戲。
這樣拙劣的伎倆再加上全部董事的集體辭職，蓄意操縱的意味過于明顯。但關鍵是︰有哪些人串通起來在此事中獲利？
聯合調查組在進一步甄別股價暴漲暴跌前後的大額交易，與此同時，另一件事也在暗暗推進當中。
宋陽回到燕京之後，第一時間就去和戴漢見了面。
「已經要開始了。」戴漢鄭重地說道，「舉報信應該不久就會送到海關總署，但是，對方一定是會很快知道消息的。而且，顧家也只可能是真正的調查進入深水區才會被發現，畢竟還要先查到前後那些具體批次的芯片。」
宋陽心里有了數︰「這是必要的程序，沒關系。來家做這些事不是一天兩天，現在也越來越囂張。在今年這個特別的年份出了問題，他們不會第一時間想到是我們做的準備。萬燕在上市滿一年之前，他們是絕對不能坐視火燒到他們身上，讓萬燕的股價暴跌的。只要他們能越陷越深，那就行。」
「告訴你這個信息。」戴漢點頭，「對了，還有一個鵬城的紅牛公司跟我們聯系，說是你介紹的，有這回事？」
宋陽沒想到嚴斌行動倒是挺迅速，看來後面應該已經跟姚佩華聯系過，確定了跟驕陽廣告這邊合作。
「有這回事，這個企業還不錯，前景挺好的。」宋陽笑道，「他們現在正在規劃燕京的廠，漢哥你不妨在他們現階段的進口方面幫幫他們。」
「行，我知道了。」戴漢對宋陽暗示的信息一听就懂，隨後又奇怪地問，「我听說，你在跟朱海那邊溝通接手巨人集團的事？」
「不是巨人集團，是巨人大廈。」宋陽不奇怪他的消息靈通，「我有些想法。」
「你要開始做房地產了？」
宋陽搖頭︰「不是房地產，樓拿過來蓋起來，另有用處。」
「這一塊還是謹慎些。」戴漢提醒著，「現在雖然在討論住房制度的改革，但畢竟是一個非常敏感的領域。風向沒有明確之前，最好別直接開始搞。」
宋陽應聲受教，戴漢這是好意。
但商業樓盤的解禁是不會扭轉的大勢，這是戴漢現在無法那麼確定地看透的。
當然了，在最初的十年里，房地產市場確實不如後來夸張這也是事實。所以，宋陽才只是先通過所謂「朱海模式」，先積累些經驗，鍛煉一下隊伍。
話題再聊著聊著，就又到了海外和香島。
「現在形勢確實清晰了。」戴漢眼神復雜地看著他，「我听說，之前那些投機資金在泰國發起了一輪攻勢受挫之後，確實沒有退縮。我已經收到通知，上半年的出口創匯，要做不小比例的預留。」
「跟我說這些秘密部署不合適吧？」宋陽笑了起來。
「我估計你和李平說不定也會受到邀請，看到時候是不是能幫著儲備一些彈藥。」戴漢不置可否，「現在意見不一，雖然都研判泰國守不住，但對于後續的連鎖反應，意見卻不一樣。你去年就對我提起這件事，你現在是怎麼看的？」
宋陽斟酌了一下之後說道︰「我覺得，只能先做最壞的打算。香島是必須守住的，不然後面進出口受到的影響太大。」
廟堂之算，宋陽沒那個本事，也沒那個實力。
他只能先模稜兩可地說著自己的打算。
當然，他並不擔心。既然沒有自己參與的時候，香島的金融市場也守住了，那現在沒道理還會出現別的變故。
……
戴漢料想得不錯，來家的事已經引起暗中波瀾。
有人正帶著巨額的現金前來燕京準備著手打點，而顧頌也匆忙去找了顧風。
誠如宋陽所說，顧頌現在接受不了萬燕的股價受到波及。
听到顧頌說的情況，顧風臉都黑了。
「是通過顧雅的公司？」顧風面沉如水，「我怎麼可能在這件事上說什麼話？上面很重視！」
「哥，不管怎麼樣，至少要給我們時間先切割干淨！只用在程序上拖過今年就行了，幾個月的時間，既然涉及到的範圍這麼大，先重後輕啊！我們那些芯片的總規模不算大，他們本來主要做的就是油這些。」
「……你們怎麼都昏了頭？」顧風頭疼不已，「今年很關鍵！有人要爭，有人要穩，這麼敏感的時刻，我怎麼輕舉妄動？多少人要通過這件事借題發揮！」
「大哥！」顧頌咬著牙，「你也得爭啊！調查組里面，你也可以先幫某些人去爭這個立功的機會。我這邊知道的線索不少，只要拖過今年，明天就能勢如破竹地做好這件事。過年前後本來就是兩輪，第一輪爭資格，第二輪爭位置。」
顧風凝眉思索。
許久之後他才說道︰「這件事，恐怕不簡單。以前也有關于那邊的信件遞到燕京，但唯獨這次引起了高度重視。你先不急，怎麼切割怎麼做，你把具體的方法先想好。我也得通盤考慮，還早，還有時間！」
顧頌沒辦法，顧風就是這個性格。
現在除了想法子善後，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得做。
在接下來很快就可能會開始的調查過程中，萬燕勢必不能再通過來家去拿芯片了。
今年為了把數據做漂亮，生產計劃排得很多。這種情況下，自然不可能年初就把全年需要的芯片全部采購著囤起來。
近千萬枚芯片呢，幾個億的資金何必都堆在倉庫里？
但現在，生產計劃要是斷了，經銷商那邊拿不到貨，那就會打亂股價不斷上漲的趨勢。
剛回到公司，朱少宏就趕來了。
「我聯系的幾家代理，都說接下來半年都拿不到額外的貨。」
顧頌表情一僵︰「怎麼可能？斯高柏不是說今年計劃了2000萬片的產能嗎？」
「香島的愛高電子。」朱少宏臉色難看，「廢了很大的勁打探到的，之前拒絕了我們的並購，但是和三友電子談攏了。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是怎麼談的，但斯高柏那邊後面的VCD解碼芯片會優先供應給他們。」
「他們一家能吃進那麼多？」
「三友電子跟他們合作了，當然是迅速擴充產能。」
「等等……」顧頌皺著眉，「三友電子是自己版本的芯片，代工生產的。既然他們合作了，愛高為什麼是從斯高柏拿？」
「我不知道啊頌總！」朱少宏心情很壞，「反正斯高柏也是他們的，怎麼倒騰咱們哪里知道？斯高柏里的那些美國、日本股東，可能是在其他方面談好了條件，很可能就是跟DVD機有關的。」
顧頌牙關緊咬︰「我們今年財報上面的額外投入，只能算到DVD機的研發和前期市場推廣上。VCD機這一塊的業績是必須漂亮的！」
「……那要跟斯高柏直接談了。」
顧頌陰沉著臉，和斯高柏直接談，那就意味著跟宋陽直接談。
「……你先去接觸一下。」
朱少宏表情一僵︰我怎麼談？
……
上次從美國回燕京，梁成偉在三友電子。
這次也差不多，宋陽和戴漢見完之後又去三友電子參加了會議。
談判的合作方式是愛高電子在DVD領域與三友電子合資，但在VCD領域則反而加大投入。
梁成偉針對愛高在國外市場有一定知名度的優勢，覺得VCD機在東南亞也會有不小的市場。
三友電子還真沒打國外VCD機市場的主意，犯不上。
本來利潤就會飛快下降，還得去做那些可能需要VCD機的市場？
愛高想做，讓他們做就是。
而愛高提出的條件就是更優惠的解碼芯片供應，能夠直接與斯高柏對接。
DVD公司也不需要三友電子通過復雜的方式去打擦邊球了，梁成偉不太想要三友電子進入愛高總公司的股東序列。
這樣一來，相當于三友電子成立分公司、愛高電子入股。宋陽省了在斯高柏內部說服他們同意自己這個「擦邊球」方案的麻煩，也讓愛高電子一口氣拿600萬枚解碼芯片，讓愛高電子享受到了一個直供價格。
宋陽看著梁成偉，只能感嘆道︰「梁總思慮真重啊。」
「這是雙贏啊。」梁成偉呵呵笑著，「VCD廠我們來控股，三友電子在VCD這一塊可以賺更多錢。既然你們的重心是DVD，我先跟著喝點湯，後面也可以通過國外VCD機的渠道讓你們省一些功夫，這不好嗎？」
宋陽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他。
但願他的愛高電子在下半年的香島股市大潮中不出什麼問題吧。
不然的話，還不是要有找宋陽幫忙的時候？
只不過，在這個時候就先擋了宋陽一輪，後面通過金融危機來嘗試擴大在愛高的話語權就更難了一些。
宋陽也無所謂，本來只是下一枚閑子。
他到三友電子來，主要是跟段平、李儒踫一踫面的。
「網已經在開始收了。」宋陽先說了這麼一個消息，「通過愛高先擴大產能，他們的管理能力確實有一手，能省咱們不少事。接下來，就是直接借殼上市的安排了。三友控股的成立，是時機了。」
這是一個集團化的架構。
愛高那邊的廠，三友電子這邊的股份，還有未來對萬燕的收購，都會放在三友控股里進行。
李儒頓時精神一振︰「怎麼個收法？」
宋陽笑著說道︰「如果我沒猜錯，萬燕那邊會盡快來找我的。他們的芯片供應渠道，已經不穩了。」
李儒是知道的，所以他吸了口涼氣問道︰「真的？已經開始查了？」
「對，咱們議一議，他們可能會拿什麼樣的借口和籌碼，用什麼樣的方式來跟咱們談？」
……
朱少宏覺得很糾結。
萬燕之前那麼大的生產規模都只是通過代理渠道拿的芯片，現在想來已經很不對勁了。
還以為斯高柏只是在那麼多VCD廠商的壓力下，真的一視同仁地對所有廠商敞開供應。
各個芯片代理渠道順暢地供了兩年貨，斯高柏那邊也一直隨市場需求提高著產能。
但是，眼下拿貨的渠道剛出問題，又同步傳來三友電子和愛高合作的消息，真的是巧合嗎？
他對顧頌提過這個問題，顧頌的回答簡潔明了︰是不是巧合已經不重要了，解決問題更重要。
想解決問題，恐怕只有繼續加碼了。
顧頌去了某些特別的地方考察，向某些地方的官員畫著新生產基地的大餅。VCD機和DVD機加在一起，年500萬台的產值，這既能幫顧風拉攏一些人，又能為萬燕去跟斯高柏談制造借口。
朱少宏先跟斯高柏官方聯系了一下，那邊的那個杰森就直言需要在董事會上先討論。
而斯高柏的董事會，話語權最終的自然就是宋陽。
朱少宏硬著頭皮聯系了宋陽，見面的地方約在了莞城。
因為宋陽在那里，而且據說馬上又要出國。
不是剛回來嗎？
朱少宏趕到了莞城，就發現不只有他，段平和愛高電子的梁成偉也在。
會議室的牆上，還掛著一幅所謂「愛高電子城」的規劃，朱少宏看到上面「吸納2萬人就業，年產值100億元」字樣，嘴角就不禁抖了抖。
他媽的。
萬燕的生產基地還是個餅，這邊已經開建了？
三友電子確實是從去年底今年初就開始到處考察要擴充產能，沒想到最終是花落莞城了，而且是和愛高電子合作。
現在作為競爭對手，到對方的基地里跟對方談核心零件供應的問題，朱少宏倍感尷尬。
「……你們這個生產基地的新聞一見報，對VCD和DVD行業又是一大利好。再加上我們計劃的新生產基地，我們的股價還得漲一波。」朱少宏繃住了笑著，「感謝啊。」
「萬燕還要規劃新的生產基地？」宋陽壓著笑意，詫異地問，「多大的產能規模？」
「年生產量500萬台，之前並購的一些資源也要整合一下。」朱少宏含混說完就嘆道，「宋總，你應該已經听了匯報，知道我的來意。現在才五月份，斯高柏今年應該可以擴充一下VCD芯片的產能吧？」
「除了我們三友電子是自己設計代生產的，2500萬枚的規模還不夠？」宋陽繼續演著，「斯高柏從前年開始也是走代工路線了。代工廠的芯片產能並不只是滿足VCD解碼芯片，還有各種各樣的芯片，年度計劃都是做好了的。萬燕備的芯片不夠？」
「這不是又多了個500萬台的規劃嗎？」朱少宏強自笑道，「如果斯高柏不願意擴充產能，要不跟我們萬燕也談一下授權生產的模式？反正未來的主要市場是DVD，VCD解碼芯片的紅利期也只有接下來這一兩年了，不是嗎？」
宋陽點著頭︰「也不是不行。那我這次去美國，和其他董事商量一下，听听他們的意見。」
朱少宏頓了頓，不得不問道︰「宋總估計多久能有結論？」
宋陽凝視著他，忽然笑了起來︰「朱總既然不得不和我當面談判這個問題，那應該也是有心里準備吧？我們似乎沒有理由遷就競爭對手的計劃。」
沒辦法，掌握了供應鏈就是這麼任性。
誰讓萬燕把錢都花在了打價格戰籌備上市，然後把後面階段的寶都壓在DVD上，湊份子去研究DVD解碼芯片了呢？
而三友電子先放他們跑了39米，並沒有急著爭老大或者阻礙他們上市，現在才把40米的大刀亮了出來。
朱少宏收斂了笑容，沉默著看了他很久。
「宋總，愛高電子現有的產能不大。達到600萬台的年產量也還需要時間，從下個月起除了之前的定額，其他的就優先直供愛高電子，違反了當初協調會上說芯片一視同仁供應的說法了吧？」
宋陽奇怪了︰「其他渠道的芯片還供著貨啊。如果你們新生產基地開始落地了，渠道那邊反饋了新的真實訂單量，斯高柏明年當然會按需求調整產能規模。但你們這個新生產基地，確實是剛剛才提出來，而且還在前期籌備階段。愛高這邊，生產線、招工都已經開始，下個月產能就要翻倍，斯高柏難道有錢不賺？」
愛高電子在莞城本來就預留了大量的二期三期用地，現在無非是設備和工人到位而已，宋陽這話說得沒錯。
但朱少宏自己知道自家事。
如果還是同樣渠道進來的芯片，為什麼從下個月起就和前幾個月的采購價格完全不同？沒道理啊！
萬燕是上市公司，財報是需要經得起審核的。
現在，拿到芯片的授權生產資格，再通過顧頌那邊的關系和國內的芯片代工廠聯系走個過場，這才能把後面的賬也算平。
「只是關心這個問題，畢竟沒想到你們新的生產基地一下子就有這麼大的規模。」朱少宏勉強解釋了一下，隨後還是問，「宋總既然不反對授權生產，你們是斯高柏的大股東，不妨把條件提出來吧，我們看看是否能接受。」
于是宋陽就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