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理會那個姓吳的女人嚴重的輕視，李陽看向了博物館正門口那高高的石階。
他沒有說什麼「灑上一層煤渣防滑」這樣的屁話。
論誰都知道，在初春這種化雪結冰的天氣里，解決路面結冰最好的辦法就是灑煤渣。
可是很明顯，籌備處的人首先略過的就是這個選項。
為什麼？
因為明天有大領導蒞臨展銷會現場！
中國的很多事，復雜就復雜在這兒。
下屬的工作既要做的周全，又不能為了周全而犧牲體面。而在這兩點的基礎上，更重要的是要領導有個好的觀感。
就比如說展銷會這一塊，開展第一天大喜的日子，各方領導都過來參加開幕，新聞報紙的記者全程跟隨。
上電視上報紙的場合，在路面上灑一層防滑的煤渣領導是不會滑倒，可是領導的鞋子褲腿髒體面麼？
像話嗎？
還有王法嗎，還有法律嗎？
所以在慕權，敬權的前提下，往往事情不能夠用最簡單的方法去解決。
那怎麼辦？
只能想其他費力費事費時，但是足夠體面，足夠讓領導覺得你重視權利，並且尊敬上級的辦法。
「小老弟，你也看見了，我們這現在正忙活著呢。廣告的事情剛才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我們這里具體的情況你不了解，所以就別跟著添亂了，啊。」
對李陽揮了揮手，姓吳的漂亮女主任心煩意亂的拿起了對講機。
「吳主任，那你是有什麼好的辦法？」
見女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李陽呵呵一笑，並沒有離開。
「現在還沒有。」
女人咬了咬嘴唇，很顯然有些懊惱。
李陽抬了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笑道︰「現在已經是三點多了，吳主任我們的時間都很緊迫，我就長話短說。我這個辦法不用你費太多的事兒，只需要你去一趟印刷社，做一些能夠粘在石階上的塑膠貼紙。按照石階對著人的立面尺寸，把每個台階的立面都粘上提示標示，讓領導和與會來賓走沒有冰的另一側，把有冰的那一面讓出來不就好了？」
「你說的是那種台階立面的廣告貼紙？」
吳主任眉頭一皺，對于李陽這個所謂的辦法，顯然沒有什麼興趣︰「好好的台階，在立面上貼滿了小心地滑什麼的，你認為美觀嗎？而且，現在的情況是台階左半部分已經完全被冰水覆蓋只留下了右側不到兩米寬的地方，能夠保證正常通行。就算是在每一個台階上寫明了小心地滑，你又怎麼能夠保證領導和來賓按照安全的路線去走？」
隨著吳主任的質疑，一旁那個帶著紅袖標的現場工作人員也附和了一句，進一步說明了現場情況的復雜程度。
「是啊，小伙子。事情不像你想象的那麼簡單。要知道博物館正門的石階比正常的台階要高十公分左右，從下往上走台階的時候，不太容易看清楚前路是有冰還是沒有冰的。」
面對二人不約而同的異議，李陽樂了。
「這簡單啊，你們把能夠正常通行部分的提示貼紙做成領導和來賓喜歡的樣式，把結冰的部分做成他們厭惡的樣式不就完了嘛？」
李陽這麼一說，讓吳主任不禁嘶了口氣。
隱約中她仿佛是抓住了什麼，但是一時間腦筋轉不過來，沒辦法完全領悟李陽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說」
見她疑惑的模樣，李陽笑著伸出了手，比劃道︰「領導喜歡什麼？自然是寓意好的東西。你們可以把能夠正常通行的部分台階，貼紙做成比如什麼平步青雲啊，步步高升啊之類的內容。而結冰的部分，也不需要提示說禁止通行，就給他出類似如履薄冰之類的提示，你猜，看到這樣的前路，領導和來賓們，會選擇走哪一邊？」
「著啊！」
隨著李陽將他剛才想到的辦法道出，那個帶著紅袖標的現場工作人員驚喜的拍了拍手。
「這個主意妙！既提醒了領導，又不顯得太過潦草和刻意。吳主任，這個辦法的可行性很高啊！小伙伙子，你這個腦筋實在是太好使了！這個辦法可真妙！」
在他連連的夸贊之中，吳主任的目光里已經充滿了驚喜。
她仔細的，深深的看向了李陽，這一次目光中再也沒有一點點的輕視。
「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參展單位的？」
感受到女人態度的明顯變化，李陽淡淡一笑，伸出了手來︰「你好，吳主任，我叫李陽。是龍江省綏遠建材公司的總經理。」
面對李陽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女人微笑著伸出了細女敕的右手，「你好李總，我叫吳玲，展銷會的籌備處主任。今天事情有點多，忙活的我有些煩躁，剛才對你多有冒犯，實在是不好意思。」
沒想到女人能主動道歉，李陽無所謂的搖了搖頭，「吳主任說的是哪里話，我們這些參展方全賴吳主任和各位工作人員辛苦付出，才能夠在展銷會這個平台上粉墨登場。我能夠理解你們的心情，實話實說，換做是我負責規模這麼大的展銷會，可能我早就已經被種種瑣事忙活的罵娘了。」
要是別人說這話，以吳玲要強的性格，可能不覺得有什麼。
但是這話從面前這個剛剛用一個絕妙的辦法解決了一場風波的年輕人口中說出，吳玲哪里不明白這是李陽在她找台階下？
懂分寸，會做人！
在心里暗暗贊了一句，吳玲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李總自謙了。對了，你剛才過來是說廣告位的事兒吧？」
想起剛才李陽過來時候的情景，吳玲微微抱赧說到。
似乎是為了彌補剛才的冒犯，又或許是為了感謝李陽剛才替籌備處相出的辦法，略微的思索了片刻，吳玲眉頭一挑，道︰「李總過來的太晚了，現在展廳里面好的廣告位置都已經被先來的參展方給佔了。這樣好了，李總你把你們公司想要打出的廣告內容告訴我，一會兒下面人去做台階的提示貼紙時，我順便讓他們給你做出來，到時候我再看看有沒有什麼打眼的位置，給你安排上去！」
听到吳玲的承諾，李陽暗暗一笑。
瞧瞧
這路，不就被自己走寬了嗎！
對吳玲點了點頭，李陽從風衣的口袋中拿出了紙筆。
廣告的內容，其實他之前沒有想好。
但是這難不倒他。
李陽是誰？
從二十多年之後穿過來的啊！
別的事兒他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但是他的整個成長的經歷，也就是從90到20年的這段時間是什麼時期？
中國商業高速發展，廣告營銷水平水漲船高的時期啊！
什麼腦白金啊，白加黑啊，王老吉啊經典的營銷廣告和文案，他腦子里一艘一大把！
想著，他刷刷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兩行大字，轉手交給了一旁的吳玲。
「吳主任，你就照著這個作就成了。廣告只要文案，字體一定要醒目，字號要大，不需要任何的配圖。應該很好做的。」
「好的，我看看。」
吳玲應了一聲，將紙條接了過去。
「不想節省一半成本，提升兩倍品質的裝修商，家具商千萬別來C23展台！額」
下意識的將紙條上的文案念出來，她再一次皺起了眉頭。
一旁，那個帶著紅袖標的現場工作人員吸了口氣，樂道︰「李總，不是我說啊。你這算是哪門子的廣告啊！這不是變著法的攆人嗎？」
「是不是攆人，得廣告做出去才能知道。時間有限，我就只想到這麼一個文案，就按照這麼做吧。」
李陽看了看那人，咧嘴笑到。
「好文案。」
正在這時，一旁的吳玲卻深深的點了點頭。
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李陽，道︰「李總，沒問題。我立刻就把文案海報做出來，保準兒給你找個顯眼的位置。我現在手頭上事情多，就不跟你客套了。等我忙完了這兩天，把展銷會開幕結束之後，一定請李總吃飯。」
能夠感受到吳玲不是客套，而是真心想和自己拉進關系，李陽也沒推月兌，而是大大方方的微笑著應了。
「那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這里就不打擾了，吳主任你先忙。」
對吳玲和一旁的那個現場點頭示意後，李陽便轉身走出了籌備處。
「咦這小伙兒。這廣告能成麼？」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那名帶著紅袖箍的中年人不禁嘟囔一句。
「你不懂，這個人，了不得。」
同樣默默的看著李陽的背影，吳玲勾起了嘴角︰「剛才我以為他僅僅是有急智，腦筋足夠靈活。但是現在看來，這人比我想象中的要厲害的多了。至少在經商做生意這一塊，他絕對是個奇才！」
「吳主任，這話怎麼說？」
不太明白吳玲為何對李陽有如此高的評價，那紅袖箍撓了撓後腦勺，納悶到。
「你不是過來看展銷會的，所以你感受不到。」
吳玲揮了揮手中的紙條，目光凝重︰「你想想看，一個對展銷會里面的情況完全不清楚的人，在進入展銷會的第一時間，其實腦子里是空白的。這個時候，一部分人會選擇直接進入展銷會里面，挨著個的展台去參觀。但是另一部分人，會先一步去宣傳板那面尋找自己感興趣的展台，進行有針對性的參觀。這個時候有一百個人告訴你去他們那里，但是有一個人告訴你別去他們那里，你對哪一種的印象比較深刻？」
「這個」
將吳玲提出來的情景模擬了一遍，紅袖箍猶豫道︰「應該是第二種，人嘛，都會有一種獵奇心里。就是咱俗話說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是不是這個道理？」
吳玲點了點頭，笑道︰「是這樣的。但是這個廣告，還不僅僅是這樣。他首先是用一個反差，吸引了人們的注意，然後又用極度簡潔的文字，突出了展台的性質——節省成本，功效翻倍。以及他的目標客戶——裝修商，家具商。老劉啊，你數數看，他這個文案一共才多少個字？」
「三句話，一共二十多個字？」
「差不多吧，你想想看，就這三句話，二十多個字，夾雜了這麼大的信息量」
「嘶！」
在吳玲的引導下，那紅袖箍倒吸了口氣︰「吳主任，你這麼一說，這廣告還真挺牛啊！」
再次看了看李陽離去的方向，吳玲將手中的紙條細致的折了起來，交給了一旁的紅袖箍。
「所以我說這個人，是個奇才。老劉，去吧，把他剛才說的台階提示貼紙，還有這個文案，一並做出來。做好之後，就直接施工吧。既然正門的半面台階走不了，那就直接給放到結冰的冰面上好了。這樣的人一定結好交情，說不準，以後就有能用得著的地方。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陽是不知道自己剛才的一番表現，贏得了吳玲如此高的評價的。
從籌備處出來之後，他站在外面抽了只煙，又放松了一下發酸的脖頸之後，便進入到了展銷大廳里。
秦喜斌已經帶著公司的幾個新人，用最快的時間將展廳的衛生收拾了一下。
當李陽回來的時候，眾人正在將在家里準備好的板材樣品，以及幾個做板材性能測試的器械和用具陳列在展台上面。
時間緊任務重，見眾人不一會的功夫已經忙活的滿頭大汗，而現場的工作人員也已經開始催促，說是還有兩個小時便就要將會展廳關閉清場，為明天的開展揭幕儀式做裝飾，李陽也不顧自己是什麼老板了，直接挽起袖子加入了陳列大軍之中。
就這麼，七個人一起忙活了一個多小時，終于在五點鐘清場之前，搞定了屬于綏遠建材公司的那個面積只有二十平方米的展位。
連著兩天的路途勞頓，再加上一下午的緊急布置，從展銷會場出來之後眾人都已經累壞了。
疲憊中，李陽也沒心情再請眾人吃飯，直接在附近找了個酒店安排眾人各自休息。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七點，睡了整整十二個小時，徹底回復了體力的李陽從酒店的大床上坐起了身來。
光著膀子，赤著腳下了地，李陽刷的一下拉開了酒店的窗簾。
看著直線距離不到三百米的森林博物館院里，碩大的氣拱門已經支稜了起來。大門兩旁印有國際林木產品展銷會字樣的條幅迎風擺動，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忙活了好幾天，這展銷會，終于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