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直到進了總部大樓之後，才發覺李奉義被拉在外面了。
倒不是他有意疏忽，而是剛才他下意識的以為李奉義就跟在自己身後，心里急著趕緊面見林業局的負責人，這才沒注意到李奉義沒跟上來。
不過這個時候倒也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了，隨著秦喜斌一路疾行，他很快就來到了總部大樓的六樓。
為了節省時間，二人甚至沒坐電梯，而是直接沿著消防通道爬上去的。
可是等他到達局長室門前的時候，卻發現局長室房門緊鎖，里面根本就沒有人在！
「呦，秦副局長，你這是找王局有事？」
走廊里，秦喜斌的敲門聲將隔壁的局長秘書吸引了出來。
看到秦喜斌帶著李陽這麼個生面孔站在門前，秘書納悶問到。
「王局呢？」
來不及過多解釋，秦喜斌立刻問到。
「剛走啊，此前研究木材訂單的那幾個日本人到了，王局已經帶著人去小會議室那邊簽合同了。怎麼了秦副局長？」
「壞了！」
听到局長已經去簽合同，秦喜斌一拍大腿，立刻拉著李陽就往樓下跑。
「唉？秦副局長，你」
看著秦喜斌風風火火走遠的背影，秘書滿心的莫名其妙。
「這又是鬧的哪一出啊？」
晃了晃腦袋，秘書端著茶缸子毀了自己的辦公室。
當秦喜斌和李陽二人氣喘吁吁的趕的同時，會議室內，林業局局長王文璽的心情並不是很好。
長長的會議桌對面，那個身穿著條紋西裝，油頭粉面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的翻譯，正在趾高氣昂的傳達者日方代表的「合同附加要求」。
「王局長，松本先生希望在合同簽訂之後，林業局方面能夠提供必要的運輸保障。因為龍江省沒有出海口，所以這批木材需要也轉運到大連，然後裝船發往日本。根據松本先生本人以及會社的了解，龍江省內的運輸條件並不是很好，所以松本先生希望林業局這面能夠利用省森工集團的鐵道運輸便利，在五年的合同期內，將村正會社所需的木材原木運送到遼省境內，村正會社在遼省境內接收木材，這樣方便原木能夠及時出關運送到日本。」
听到對方這個根本在此前的談判中沒有提及的要求，王文璽的臉色陰沉了下去。
「之前日方代表可沒說運輸的事情，我們林業局位于龍江省東部。從這里到遼省，還隔著一整個吉林呢。我們森工集團使用鐵路運輸，也不是沒有成本的，按照目前的運費價格。一立方米的原木跨省運輸，就不算從我們林業局到省會的這段距離，光是從省會運送到遼省那面，也需要至少一塊錢。本來我們給你們的價格就已經很低了，七塊五一方的價格，這已經是我們能夠做出的最大讓步，現在你們又要求我們負責將近一半的運輸成本，這有點蹬鼻子上臉了吧？」
听到翻譯將王文璽的話傳達了一遍，端坐在椅子上的日方代表臉上卻露出了一絲不以為然。
當著所有人的面，他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堆。
「他說什麼？」
眼看著翻譯的表情有些尷尬，意識到對方可能沒說好話的王文璽，立刻指著翻譯問到。
「咳咳。」翻譯站起身來，輕咳了一聲，正色道︰「那個，松本先生剛才說。你們這木材本來就是原始資源，除了人工幾乎是沒有成本的東西，現在我們會社給了你們這麼大一個訂單，作為報答，負責部分運費這點小忙，難道不是你們應該盡到的責任嗎？」
「他媽的放屁！」
一听這話，王文璽繃不住了。
他啪的一下拍案而起，指著面色倨傲的松本，怒道︰「你們他娘的是正經做生意的不是？什麼叫做原始資源沒有成本？那些樹確實是長在山上的，可是大冬天的，我們的伐木工人將木頭砍倒，算不算是成本？你們也去過林場實地考察過，百年的成材，哪一顆樹不是將近兩三噸的重量？林場上面山路崎嶇，很多地方進不去機械，我們的職工只能喊著森工號子，用人力生生的將木材從山頂上抗到楞場里去，這些人工不算成本？」
空曠的會議室里，王文璽的怒斥回蕩著，將在場從沒看到過他發這麼大脾氣的眾人嚇得如同鵪鶉。
可是他的怒吼，卻對松本並沒有產生什麼影響。
不屑的撇了眼王文璽，松本將目光投向了那翻譯。
在翻譯一陣嘰里呱啦的穿搭之後，松本皺起了眉頭，緊接著便笑著說了幾句。
「松本先生說，在日本，哪怕是最原始的林場，也不會用這麼效率低下的砍伐方式。松本先生還說，王先生所描述的工人伐木場景，想起來的確非常壯闊。但是這種原始的，效率低下的壯闊並不值得歌頌。你們的成本高，正是源自于你們的生產效率低下，所以這跟他沒有任何的關系。他說，如果林業局方面能夠接受他的條件，那麼他現在就可以簽訂合同，並在今天就把第一批五百萬的合同金匯款過來。但是如果王局長不能接受，那麼他就只能表示遺憾。根據松本先生和我們商社的了解，東北這面並非只有綏城這一個林業局，我們可以選擇和其他的林業局合作。」
听著翻譯的傳達，再看到松本喜一郎那絲毫不掩飾的，仿佛吃定了林業局不管怎麼樣都會簽訂這筆訂單的倨傲神情，王文璽深吸了口氣。
此時此刻，他是真的想把面前的這份狗屁合同摔在松本和那個狗腿子一樣的翻譯臉上！
可是想到林業局目前現在的財政狀況，特別是馬上就要臨近年關，但是下個月職工的工資都已經成為問題的棘手難題，他只能緊緊的咬著牙關，頹然的坐回了椅子上。
攥著簽字筆，看著談判桌對過的那群日本人，有那麼一瞬間，王文璽有些恍惚。
他覺得自己似乎是穿越到了百年前的清朝。
而他面前放著的這份合同，和百年前的那些不平等條約，有著穿越時空般的異曲同工之妙。
他拿起了簽字筆，雙腮抖動著，再次深吸了口氣。
就在他已經落筆，在合同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姓氏剎那，會議室的門，被人從外面 的一聲，撞開了！
「全國的林業局有一個算一個，七塊五一方這個價格如果你們能夠買到和我們林業局同樣質量的成材，那你們盡管去！」
隨著一聲大喝，氣喘吁吁的李陽，出現在了會議室的門口。
看到喘著粗氣，汗水已經打濕了白襯衫領口的年輕人，會議室里的眾人頓時陷入了騷亂。
「這人誰啊？」
「不知道啊，沒見過，好像不是咱們局里的。」
「怎麼跑這兒來了？」
「小伙子，這里是會議室重地，閑雜人等免進！不要擾亂我們的會議秩序。」
迎著幾個林業局領導的呵斥，李陽平復了一下呼吸，撥開一名前來阻攔他的工作人員，徑直走到了那幾個日方代表的對面。
「綏城林業局從地理位置上來說，對于你們並不是最好的選擇。但是你們為什麼不去選擇遼省或者是吉林省，反而大老遠跑到了龍江省，跑到了綏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當前整個中國北方，能夠提供足量且多品種木材的原木產地，應該就沒剩幾個了吧？」
雖然不知道李陽的身份，但是見他這些話是對著松本等人說的，翻譯還是如實的進行了傳譯。
听到翻譯的傳話，幾個日方的代表，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見對方還想故作輕松，但表情已經不可避免的凝重，李陽就知道自己的推測沒錯。
龍江省這邊緊靠大興安嶺，在全國的木材產區里，是目前林木品種最為多樣化，而且成材品質最高的存在。
日方需要的櫸，橡，松，椴，以及山核桃木，這些品類林區都有。
這听起來似乎沒什麼，畢竟森林麼，肯定不會只有一個品種的樹木。但是放在商業林地里面，擁有如此齊全樹種，真的是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
見幾個日本人不說話，李陽淡淡一笑。
他看了看一旁的王文璽，道︰「王局長，剛才我在門外听到日方代表說，如果不答應他們提供半程運輸，他們就不簽這個合同了是吧？」
「沒錯。」
雖然不知道李陽的身份，可是王文璽是看到站在門口的秦喜斌發來的示意的。
略一思考之後，面對李陽的有意引導，他重重的點了點頭。
「那好。」
對王文璽使了個眼神，李陽呵呵一笑︰「日方既然不滿足現有的價格條件，那我看這筆生意就不必和他們做了。人心不足，蛇吞大象。頂級的百年原材，七塊五一方還挑毛揀刺的，那就請日方代表再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哪里能夠滿足你們的條件，你們就去哪兒吧！」
「巴嘎！」
听到翻譯的傳達，村正株式會社的社長松本喜一郎陡然從椅子上起身，對著李陽罵了一句。
「松本先生說，我們現在正在談的，是一個合約期五年，合約總訂單金額超過兩千五百萬人民幣的項目！這一點，請你們慎重考慮。」
听到對方用訂單總金額施壓，李陽淡淡一笑。
他沒理會翻譯故意做出來的咄咄逼人姿態，轉而向王文璽伸出了右手。
「王局長你好，我叫李陽。是一名投資商人，最近正打算成立一個木材加工廠。得知林業局目前有意以七塊五的價格低價出售原木，這才過來的想要和咱們林業局方面談一談的。我認為啊，日方的這個條件和報價，對于林業局來說都不是很劃算。所以在這里，我想截個胡。如果林業局方面真的能夠保證這個出貨價，那麼我願意全盤接下日方的這筆訂單。條件和日方相同就可以，預付的五百萬我也可以今天就給你們匯款過來。而且」
說到這兒，李陽嘲弄的看了看對面一群明顯有點慌了的日本人。
道︰「我建廠就在咱們林業局或者是綏城市內，自然也不需要林業局方面負責將原木轉運到遼省境內。王局長，您看怎麼樣？」
不知道李陽的身份，雖然王文璽看到對面已經慌了的日本人心里感覺無比的出氣，可是這一份外貿訂單關系到的是整個綏城林業局未來半年的財政開支。王文璽可不敢貿貿然答應。
注意到他的猶豫，一旁的秦喜斌這個時候立刻走上前來，俯身在他的耳邊說了幾句。
當得知李陽的身份，確定他沒有在信口胡言，王文璽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絲驚喜！
「如果是這樣的話，可以！李總如果真的想要搞木材深加工，那麼完全可以在我們林業局里面建廠。我以林業局局長的名義向你保證，我們將會給你提供包括工廠用地，工廠建設，以及用工方面盡可能的便利！」
「巴嘎！」
見王文璽的態度忽然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松本等人終于急了。
「松本先生說，你一個小小的木材廠，根本吃不下這種量級的原木！」
「你怎麼知道我吃不下？」
听到翻譯傳達的質疑，李陽眉頭一挑，樂了。
「你一個還沒有成立的木材加工廠，憑什麼吃得下如此大量的原材？你們根本沒有銷路！貿貿然吃下這樣量級的原材，無疑是自尋死路！」
「哦？是麼？」
李陽呵呵一笑，戲謔的看向了那群日本人。
「你們怎麼就知道我沒有銷路？我完全可以把這些木材，賣到日本去嘛！」
「松本先生說這更加不可能！從這里運到日本去，你們的運費將會遠遠超出木材的成本。到了日本之後，你們的原材將會沒有絲毫的價格優勢！」
「誰說我要往日本賣原材？」
李陽的笑容，這個時候已經冷了下來。
「就像你這個勞什子村正株式會社一樣，你們的打算，也應該不是把沒有經過加工的原材運回國內去嘛。之所以要運到遼省，也不一定是為了你們方便轉運，以我來看，這似乎更像是方便你們將原材在遼省進行加工成成品，然後再運回日本去。我的打算呢，也很簡單。這批原材，我就把它們加工成別墅建造用橡木框架，櫸木承梁，以及椴木和山核桃木地板就好了。做成了成品之後，木材的商品附加值至少能能翻個七八倍不說。加工成成本商品之後，運費相比于不好排列運輸的原木減少了十倍不止。商品價值提升七八倍，運費降低十倍，這樣的話再運到日本去」
說到這兒，李陽興奮的拍了拍雙手。
「那我不就有銷路，有利潤了嗎？」
「！」
听到翻譯將李陽的話傳達到位，在場所有日方代表的臉，綠了。
村正株式會社，從來就不是什麼做筷子的公司。
它真正的身份，是佔據日本建材市場近百分之十份額的，建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