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年股市行情不好，牛街上的股票中介所已經關了好多了。
第一批開這些中介所的，其實大部分都是在92，93年那一波牛市里吃了螃蟹賺了錢的人。
這些人開中介所，誠然是想靠著對股市的熟悉賺錢。不過其中也有一部分，完全是因為在股市里賺了錢，本著結交同好擴大交流的圈子，甚至一些人干脆就是為了彰顯自己本事，賺了錢之後想要頭臉才開的中介所。
只是這兩年政策打壓之下，連續三年熊市讓最初賺到錢的那一批人里的很多，都已經折戟沉沙，泯滅于江湖了。
沿著牛街走了一個來回，李陽最後選定了一個門面比較大的，名為「萬利證券股票交易行」的中介。
其實牌照上的名號，是不符合規矩的。
在當下，能稱之為「交易行」的證券場所，就只有上海和深圳股票交易中心旁邊為數不多的幾家。
但是李陽選中的這個規模也不小。
五米多的門面，鑄銅造的大門，比起綏城市的郵政儲蓄銀行都不差。
也就是因為這個局勢，李陽才覺得萬利至少比其他的小中介靠譜些。
推開大門走進交易行，李陽還真被里面的景象給震了一下。
比起他想象中的股票中介，萬利這邊確實看起來要正規一些。足有三四百平米的交易大廳里，甚至還有一副碩大的LED顯示板。
上面滾動著不知道是不是實時的股票信息，而在顯示板旁邊，則是穿著整齊工裝的服務員。
今天周一開市，大廳里有約莫十幾個客戶。此時都聚集在顯示板之前，觀望著上面的訊息。
正當李陽想要去服務台問問那個接待員能不能開戶的時候，一樓東側的樓梯上傳來了一陣滴滴噠噠的高跟鞋聲音。
一男一女的對話，透過有些空曠的大廳傳到了李陽的耳朵里。
「林小姐，你真的不用著急。我敢跟你保證，未來幾個月股市行情一定會轉好起來的！我推給你的這支廣船國際，已經到了歷史最低位。以我的經驗來看，是絕對絕對不會再往下殺的了。你信我的，堅持住這只股票絕對能翻身！現在你要是割肉離場，之前兩個月的損失和就收不回來了啊！」
「梁先生啊，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現在真的很有難處。你也知道，當初我手里這筆錢是打算投進廠里的，是你找到我說股票市場即將有變動，把錢投進來兩個月絕對會賺上一大筆。五十幾萬啊，我托付給你幾個月，現在就只剩下十幾萬。我現在供應商的貨款沒錢結，廠里員工的工資沒著落啊大哥！」
「兩個星期！林小姐，就兩個星期！你信我的，這兩個星期過後要是廣船國際這支股票要是還漲不起來，我留都不會留你，當場給你辦清倉！林小姐，你現在離場可是二十幾萬的損失啊。我作為你的大客戶經理，肯定是要為你負責的。不能說讓你在我這里賺不到錢就割肉離場，一個是你損失太大了，其次是這事傳出去，我個人的名聲也不好啊。」
高跟鞋的聲音停住了。
李陽看到了一雙熟悉的，包裹著絲襪的修長小腿，站在了樓梯倒數第三階上。
沉默了片刻，一聲幽幽的嘆息再次傳來。
「那好，那我就支應一下，兩個星期之後再看。」
說完，那雙小腿微微跛著走下了樓梯。
站在樓梯口，女人抬起頭，便看到了正站在大廳中央向這邊張望著的李陽。
她身後，那個姓梁的男人還在套著近乎。
「梁小姐你听我的準沒錯！我今天下午的事情比較多，一會有幾個百萬級的大客戶要處理。這樣，今天晚上你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做東請你吃飯。到時候我好好跟你講一講最近股市的動向」
只是這個時候的女人，目光已經被李陽給吸引住了。
「唉？你怎麼到這里來了？」
不顧身後男人的示好，女人一瘸一拐的走向了李陽。看到他懷里鼓鼓的一大坨，女人立刻皺起了眉頭。
李陽覺得這個世界可真小。
看著走到面前的女人，他爽朗的笑了。
「這不是听說股票能賺錢嗎，我過來打听打听開戶的事情。」
隨便支應了一句，李陽指了指女人的腳。
「你的腳好了？」
看著李陽依舊穿著昨天的那套衣服，甚至袖口的污漬比昨天更多。明顯是經過長途跋涉的樣子，臉上和頭發上沾著灰塵，襯衣的領口甚至還掛著未干的汗漬，女人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先別管那個。」
她搖了搖頭，道︰「我問你，你是過來開戶的？」
「是啊。」
李陽爽朗的承認了。
不由分說的，女人抓住了李陽的胳膊，將他向門外拉去。
「怎麼了？」
被她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李陽莫名其妙的問到。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女人一瘸一拐的走著，頭也不回的冷冷說道︰「不要听別人說炒股能賺錢就沒頭蒼蠅一樣的往里鑽，我五十幾萬投進來現在折到連一半都不到。你有多少錢經得起折騰？拿著你的錢，去做生意，去存到銀行。怎麼都好，千萬不要往股市里投了！」
啊哈？
李陽明顯感到女人跟昨天變了個人似的，被這種反常弄得哭笑不得，他停住了腳步。
「可是我已經決定好了。」
女人站住了。
她猛然回過身，用無比復雜的目光盯著李陽。
好半天，她才哀嘆了一聲。
「是我多管閑事，隨你好了。」
雖然不知道女人為什麼在得知自己過來開戶炒股後突然這麼大的反應，不過女人言語間的真誠和善意，他還是接受到了。
回想起剛才女人下樓時說的，她好像買了廣船國際的股票？
搜腸刮肚一番也沒能從記憶中搜索到這只股票，仔細研究過96年牛市的李陽覺得這可能是某只垃圾股。
想了想，他斟酌道︰「我剛才好像听你說你買了廣船國際。那只股票我研究過，應該沒什麼潛力了，如果能出手的話就盡量盡早出手。騰出現金流用錢入其他的優質股，或許還能賺回來。」
在李陽的記憶中，幾天後，也就是96年4月下旬，央行就會在全國範圍內停辦新的保值儲蓄業務。
所謂的保值儲蓄，指的是當物價上漲到一定幅度時，銀行對儲戶在規定的期限內給予一定保值補貼。保值儲蓄補貼的比率，就是物價指數高于儲蓄利息的部分。
在93到96年全國物價通脹的背景下，年初和年尾可能會是兩個物價。而保值儲蓄，則能保證儲戶的利益不受侵蝕。不會發生錢存在銀行的時候能買一斤豬肉，取出來的時候算上利息就只能買半斤豬肉的情況。
而隨著96年全國性的通脹初步穩定，央行就決定取消保值儲蓄業務。
保值儲蓄業務一取消，錢存在銀行里可就不保證會不會虧本了。那老百姓的錢流向哪兒？
一個是房產，一個是股市！
到時候，類似深科技這樣的績優股股就會迎來一波大漲。
憑借大盤整體的向好，隨便選一只績優股都能賺不少。
但是這些李陽不能跟女人細說，作為對方好言提醒自己的回報，他也就只能說到這里了。
「你一個都還沒開戶的散戶，談什麼股票潛力？真是無知到可笑！」
沒成想他這話一說出來，剛才陪著女人一起下樓的那個客戶經理炸了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