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期末,下午,王重騎著自行車載著光明回到家里,廚房里已經有飯菜的香氣飄出來了。
「好香啊!」光明雖然眼楮看不見,可嗅覺和听覺卻比一般人更加敏銳。
王重一邊鎖自行車一邊笑著和光明說話︰「光明啊,考考你,今兒你姐做的什麼菜?」
光明臉上也帶著笑容,聞言微微仰頭,鼻尖聳動,輕嗅了兩下,隨即自信的道︰「蔥燒牛肉, 肥腸,炖羊肉,還有一個白菜豆腐湯。」
「白菜豆腐湯都聞的出來?」王重有些詫異,那些肉啊腸啊的聞的出來也沒什麼,可白菜豆腐湯以清澹為主,左料也只有鹽這一樣,這都能聞的出來,這可不是一般的本事。
「就你這嗅覺,去學正骨按摩實在是可惜了。」王重開玩笑似的著說道。
光明卻微笑著道︰「正骨按摩挺好的,我也喜歡,還能幫到別人,而且最近兩年我還跟師傅學了怎麼辨識藥材呢。」
「辨識藥材?怎麼沒听你提過這個?」王重有些意外,光明的眼楮看不見,想都知道,在辨識藥材上,難度肯定遠超常人。
「一開始學的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學好,就沒告訴你們。」光明道。
當初來燕京的頭幾個月,王重和鄭娟就帶著光明幾乎走遍了燕京的那些個大醫院,還通過何大茂的關系,找了不少專家,可惜結果卻並不理想。
光明的眼楮是娘胎里帶來的毛病,並非後天所致,也不是簡單的換一個眼角膜就能行的,以現在的醫療技術,還沒有治愈的可能。
卻不想在各大醫院到處跑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光明意外的對正骨按摩生出了感興趣。
又是托的何大茂的關系,找了個精通跌打損傷,正骨按摩的老中醫,花了不少功夫才讓老人家收下光明這個徒弟。
從七八年初到現在,光明已經跟著老中醫學了三年多。
平時在家的時候,就沒少幫家里人按摩,尤其是李素華,年紀大了,各種小毛病一下子就都冒了出來,腰腿酸痛的,總是覺得渾身不得勁兒,十天半個月就得找光明按上一按。
王重笑著道︰「意思是現在學成出師了,可以告訴我們了?」
光明搖了搖頭,說道︰「中醫博大精深,藥材的種類更是繁多,而且每種藥材不同年份之間也有不小的區別,哪有那麼簡單,我學了兩年,也只學了點皮毛而已。」
中醫確實博大精深,光是正骨按摩,跌打損傷這一項,就夠光明學好些年的了。
「不過師父教的幾種跌打藥酒和膏藥的配方,我已經都記下了。」
「回頭找你姐拿錢,自己配點藥酒和膏藥放家里備著,以後就不用上外頭買了。」
「我還有錢••••••」
光明的話剛出口就被王重給打斷了︰「你那點錢,還得存著將來娶媳婦用呢!」
光明難得臉紅一回。
廚房里,鄭娟穿著圍裙,拿著鍋鏟,正在灶台旁忙碌著,棗紅色的托盤上已經擺了三道肉菜,正是光明說的那三道硬菜,熱氣升騰的鍋里,水女敕翠綠的白菜和潔白的豆腐交織在一起,相互襯托。
白菜豆腐湯,別名翡翠白玉湯,旁邊的一口鐵鍋里頭,是香噴噴,熱氣騰騰的大米飯。
「回來了!」听到腳步,扭頭看到王重,鄭娟的臉上露出笑容。
王重道︰「在院子外頭就聞到香味了,娟兒,你這手藝是越來越好了啊!」
鄭娟笑著道︰「是你這個師傅教得好。」
一唱一和的互相吹捧,配合的還挺默契。
王重的廚藝現在還是lv3,這幾年上了大學之後,忙得更是沒什麼時間下廚,自然毫無寸進,可王重又是個嘴刁的,鄭娟就順理成章的成了王重廚藝上的開山大弟子。
鄭娟本自小下廚,人又勤快,手藝就連李素華也很是稱贊,三年多的功夫,在王重這個嚴師的教導之下,鄭娟的廚藝現在已經青出于藍,不僅做的一手好東北菜,還從王重那兒學了不少川菜的做法,還跟著鄰居大媽學會了燕京的炸醬面,燒餅。
堂屋的八仙桌上,八副碗快早已擺的妥妥當當。
王重幫著鄭娟把飯菜都端上桌,四個小的早已經各自坐好,一手拿著碗,一手拿著快子、勺子等候多時了。
碗快都是周聰和馮玥拿的,兩孩子現在都七八歲了,平時幫家里打醬油、買味精、取碗快這些活兒都是他們負責。
「秉昆,這不是學期都結束了嗎,你哥你姐他們在忙什麼呢?也不說過來家里坐坐。」飯桌上,李素華怨氣不小。
王重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在忙實習和論文的事兒吧,畢竟都大四了,明年夏天就畢業了。」
「一天天連個影子都見不著,有這麼忙嗎?」李素華心不甘情不願的碎碎叨叨著。
「怎麼你就能天天回家?」轉念一想,李素華就反應過來了,王重和周秉義、周蓉他們一樣,也是大四,現在也在外頭實習,沒理由他們倆忙的腳不沾地,王重卻天天晚上都待在家里陪老婆孩子。
「這能一樣嗎!」王重繼續忽悠︰「咱們學的專業都不一樣。」
「我是干工程的,現在又是冬天,土層都凍上了,好多工程都停了下來,現在每天過去也沒啥事。」
「大哥和周蓉他們就不一樣了。」
「行行行!」李素華擺了擺手,一臉的不耐煩︰「怎麼我都說不過你,還不是都憑你一張嘴。」
「那您還問!」
李素華沒好氣的道︰「這不是咱們明兒個就回吉春了嘛!他們不和我們一起走也就算了,難道連走之前過來見個面都沒時間嗎?」
這次王重卻沒有回答,他和周蓉老早就翻臉了,雙方見著了,能說一句話都算破天荒,馮化成就更別說,王重本來就對他心存芥蒂,更不可能主動親近,馮化成自然也不會自討沒趣,在王重這兒找不痛快。
至于周秉義,王重完全沒有和他親近的意思,免得被人認為是想和領導女婿攀關系,而且兩人的三觀不同,王重也不是原身,關系沒那麼親近,見了面也沒什麼話說。
王重也樂得個眼不見心不煩。
李素華倒是不止一次讓周秉義住到四合院來,可是周秉義這人自尊心強,心思敏感,對于在自己弟弟的房子里頭蹭住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做的出來。
而且周秉義還擔心一旦他蹭了王重的房子住,將來王重要是有事兒找他,讓他找他的領導岳父幫忙,他是找還是不找?
所以周秉義是寧願住在宿舍里,也不願住在王重的四合院里,甚至就連來探望李素華,一個月能有一兩回就不錯了,而且每次都不肯多留,基本都是吃頓飯就走。
「要不等他們來了你親口問他們?」王重道。
李素華挖了王重一眼。
「媽,吃菜,炖羊肉好吃,多吃點羊肉。」在李素華刀子一樣凌厲的目光下,王重頃刻間就敗下陣來,極為狗腿的服軟夾菜,轉移話題。
飯吃完了,李素華卻罕見的沒有像往常一樣給鄭娟搭手,而是猶猶豫豫的拉住王重,糾結再三之後才磕磕絆絆的說︰「秉昆,媽和你商量個事兒唄!」
「什麼事兒,您說!」王重微微一笑道,看李素華的神態,王重就隱隱猜出了李素華想說啥了。
李素華目光有些閃爍,有感而發︰「秉昆啊,這燕京雖然熱鬧,可到底不是咱家,媽住著卻不是滋味兒,現在你大學也快畢業了,幾個孩子也都漸漸大了,光明也有了著落,媽想著今年回去之後,就不回燕京來了。」
「你看?」這麼些年相處下來,李素華早已把王重當成了自己的依靠,當成了一家之主,這種決定,肯定要王重同意才行。
王重倒也沒覺得意外,都說落葉歸根,李素華在吉春生活了大半輩子,早已把吉春當成了故土,這人一旦上了年紀,就想著回到故土。
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寧願挨餓受窮,也不願搬遷,死也要埋在家鄉的人。
看著李素華溢出眼底的思鄉之情,王重道︰「那正好,這次回去以後,就讓娟兒帶著孩子們跟您一塊兒留在吉春,等我明年畢了業,再回去找你們。」
「娟兒和孩子們也跟我回去?」李素華有些驚訝︰「那光明怎麼辦,他不是還得跟著他師傅學正骨嗎?」
光明笑著道︰「嬸兒,師傅說我的正骨按摩已經可以出師了,就是在辨識藥材上還差了些,不過中藥種類繁多,我的眼楮又瞧不見,只能通過觸模和嗅覺來辨認,難度更大,不是一年半載就能學會的,要花上幾年乃至十幾年都有可能。」
「啊!要這麼久啊?」李素華很是意外。
「師傅說了,我現在學的那些已經基本夠用了,不過多認識一些總歸是有好處的。」
光明道︰「正好,這回我也跟您和我姐一起留在吉春,不回燕京了。」
王重看著光明,問︰「真不打算回來了?」
光明點了點頭,臉上帶著微笑,很認真的回答︰「姐夫,咱們離開吉春都三年多了,我想家了,也想我媽了。」
鄭母的排位現在供奉在北坨寺里頭,這三年里,一家人也就七九年回吉春過了一次春節,然後一直到現在,都沒回去過。
光明雖有眼疾,看不見光明,可卻繼承了鄭母的善良,心思也敏銳,對這個世界抱有最大的善意。
「既然大家都想回去,那就都回去吧。」王重直接拍板。
「不過媽!我有個條件,您得答應我!」
能回吉春已經是歡天喜地的大事兒了,李素華高興的不行,哪還在乎什麼條件,當即大手一揮︰「別說一個條件了,就是十個,一百個媽都答應你。」
聞言王重笑了,「回吉春以後,您得跟著娟兒住在新家那邊。」
「嗨!這還用你說!」李素華白了王慧聰一眼,目光挪到鄭娟那已經六個多月大的肚皮上︰「再有幾個月,娟兒就生了,這幾個調皮鬼一個個又都是不省心的,我哪兒舍得讓娟兒和光明兩人帶著他們。」
「媽!我的意思是,等娟兒生了孩子以後,等將來孩子們大了,您也一直跟著我和娟兒還有孩子們住在新家。」
「這••••••」李素華猶豫了,眉頭微蹙,露出糾結之色。
「也沒說不讓您回光字片,就是平時,您跟著我和娟兒住在新家,您要是什麼時候想光字片了,隨時都可以回去小住幾天。」
「可你爸馬上就要退休了,我••••••」而且光字片的房子是周志剛一磚一瓦親手建起來了,李素華在那房子里生養了三個孩子,過了大半輩子。
「媽!咱家現在四個孩子,馬上就要五個了,您舍不得光字片的老房子,舍不得我爸,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娟兒一個人日夜操勞,忙得頭腳倒懸,腳不沾地兒嗎?」
「再說了,家里房子那麼大,房間那麼多,你還怕住不下你們老兩口?」
說完王重還不忘沖著幾個孩子們趕緊使眼色。
玲玲別看年齡最小,可反應最快,立馬跳下小凳子,小跑到李素華身邊,攀著李素華的大腿,撒起嬌來︰「女乃女乃!玲玲要和女乃女乃住一塊兒!」
剩下三孩子也趕緊出動,抓手的抓手,抱大腿的抱大腿,跟狗皮膏藥似的粘在李素華身上,嬌聲嬌氣的喊女乃女乃。
李素華被感動的眼里噙著淚水,一顆心早就化了,「好好好!女乃女乃不走!女乃女乃跟你們住!」
王重沖著鄭娟使了個得意的眼色,趕忙道︰「行!媽!那就這麼說定了!可不興反悔的。」
李素華嘆了口氣,雖然有些無奈,可卻沒有半點不樂意,相較于磋磨了半生的老房子,李素華更舍不得這幾個古靈精怪的孫子孫女兒們。
況且都是在吉春,又不是像現在這樣,遠在千里之外的燕京。
三代同堂,兒孫繞膝。
••••••
次日一早,一大家子人,光明牽著兩個大的,王重和鄭娟提著行李,李素華牽著兩個小的,身上還各自挎著一個包袱,拖家帶口,大包小包的奔著火車站去了。
火車票是早就買好了的,一個包廂六個床位,全被王重買了,免得孩子們亂跑。
起初李素華還埋怨王重浪費錢,可當看到車上近乎人擠人的情況後,又慶幸王重買的是臥鋪。
午飯只能在火車上解決了,等火車到吉春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天色已經全黑,外頭還下著雪。
車站外的道上覆蓋著一層半尺厚的積雪。
等一行人趕到光字片的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
沒回光字片,而是直接去了離火車站更近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