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多鐘,符景略照常在電影院放映室值班,郁萬三背著手笑眯眯的敲門走了進來。
「經理好,歡迎前來視察工作。」符景略听見響動迅疾起身笑著迎了上去。
「哈哈,你呀,咱們兄弟之間就不用這麼客套了。」郁萬三暗爽,面上還是擺出了高姿態。
符景略憨笑了一下,仍然保持恭謹的態度,直屬上司的話听听就算了,當不得真。
郁萬三見了暗自點頭,微笑著說道︰「我現在成功轉正了,留下來的技術科長出現了空缺,我向李廠長推薦了你。」
「是嗎?太謝謝您了。」符景略羊裝感激的說道,明了他是在酬謝自己的提醒之功,不過也僅僅只是惠而不費的人情罷了,他又沒有用人的權利,隨後話鋒一轉,微笑著問道︰「我這個年齡出任技術科長沒問題嗎?」
郁萬三听了一愣,稍稍琢磨了一會兒,模稜兩可的尬笑道︰「雖說20歲出任科長在咱們軋鋼廠沒有先例,不過我覺得當個代理科長沒啥問題,先把位置佔住了,代理個一兩年再轉正也不是不可以。」
「這能行嗎?」符景略听了很是心動,科長就是官了,誘惑真的不小。
「應該可以,又不是工資升級,現在以工代干的人都有很多,別的工廠也有這樣的先例。」郁萬三點點頭,溫和的說道。
「明白了,謝謝您。」有先例就好,符景略感覺自己一下子又模到了努力的方向。
「不用,不過這個路子還得你自己去趟。」郁萬三不知道符景略的路數,稍稍指點一下就足夠對得起他了。
「明白。」
「對了,今天晚上電影院不對外營業,要放專場,你晚上放電影仔細一些,可千萬別出事故。」郁萬三正言叮囑道。
「你放心吧,保證完成任務,怎麼?又有人來咱們廠里參觀了?」符景略好奇的問道。
「不是,主要是慰問兄弟單位來幫助咱們安裝新車間生產線的專家和師傅們,听說晚上楊廠長還要親自設宴招待他們。」
「明白了,那咱們晚上放什麼電影?」
「楊廠長有交待,就放《英雄兒女》,咱們得好好學習學習主人公的精神。」
「可咱的片庫里沒這部片子啊。」
「片子我上午就去區文化局拿過來了,現在在我的辦公室里,你跟我去拿一下。」
「好。」
……
符景略拿回膠片後認真整理了一番,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放映機和放映器械,就鎖上房門騎著自行車來到了軋鋼廠辦公樓找宣傳處長余峰鶴,給他遞過煙後旁敲側擊了一下電影院技術科長空缺的問題。
余峰鶴聞弦歌而知雅意,微笑著說道︰「有想法?」
「嘿嘿,如果是人事處的安排,為了更好的為工人兄弟們服務,我也不會拒絕。」符景略好歹也是團員,不會赤果果的伸手去要職位,笑著唱起了高調。
「哈哈,你呀。」余峰鶴大笑,拿手指了指符景略。
「不過您也知道,我現在不方便直接去找楊廠長他們,要不然他們該對我印象不好了。」符景略伸手撓了撓頭,意有所指的說道。
「嗯……辦公例會上我倒是可以為你提名,不過決定權在楊廠長他們手里,之後的事情我就愛莫能助了,不過我想以你的能量,問題應該不是很大。」余峰鶴瞬間听出了符景略的潛台詞,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想了想,溫和的說道。
「謝謝您,這樣就可以了。」符景略微微點頭致謝,余峰鶴大概還不知道自己與李懷德的關系。
「是嗎?不過你也不要大意,人事處長也會提名好幾個人選,楊廠長一般會先听听他的意見之後再做決定,所以他的意見非常重要,
你得找人幫你去他那里探探消息,看他有沒有準備你的資料?」余峰鶴愕然,不曉得符景略哪來這麼大的自信,還是小心提醒了一下。
「明白了,謝謝您。」符景略肅容點頭,誠懇的說道,大意失荊州要不得。
「不客氣。」
「處長,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您工作了。」
「好。」
……
符景略出了辦公室,想起剛才余峰鶴的提醒,認真琢磨了一下,自己的鐵瓷兼盟友項海川才剛升上副處長,和人事處長嚴重不對等,估計找他幫忙不太合適。
腦海中轉了一圈,發現自己的熟人中沒人能和人事處長搭上話,剛才余峰鶴為什麼沒提主動幫忙,估計也存了考驗自己的意思,
不過想起他會幫自己提名,決定看看再說,順便試探一下李懷德究竟值不值得自己真心投靠,打定主意之後就邁著輕快的步伐朝停車棚走去。
經過公告牆時,看了上面的「關于廣泛開展村史、家史、廠史教育活動的通知」,暗自搖頭,有些不明所以。
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道冷冰冰的責問聲︰「我看哥們的穿著也是軋鋼廠的工人,怎麼?對我們開展的活動有意見?」
符景略回頭看了一下聲音的主人,二十三、四歲的年輕人,中等身材,面皮白淨,長的勉強還算周正,眼神凜凜,嘴唇單薄,給人一種很不好相處的感覺。
「你怎麼不說話?」年輕人朝前走了兩步,逼問道。
符景略盯著他看了兩眼,估模著他也是宣傳處的人,暫時還模不清楚他的來路,微微一笑,雙手一攤,和氣的說道︰「我沒意見啊。」
「那你干嘛搖頭?」年輕人繼續質問道。
符景略忽然感覺很不爽,但也不敢明目張膽的反對軋鋼廠的教育活動,澹然一笑,說道︰「剛才我的脖子有些不舒服,所以才搖了兩下。」
「你……」年輕人一下子被噎住了。
「哥們新來吧?」符景略感覺自己在軋鋼廠勉強也算是個小名人,沒理由面前的年輕人不認識自己啊,好奇的問道。
「是啊,那又怎麼樣?」年輕人冷冷一笑,反問道。
「算了,真沒意思。」符景略搖了搖頭,和這樣渾身是刺的人計較才是腦殼壞掉了,連忙繞過他朝前走去。
「站住,你把話說清楚嘍。」年輕人被符景略的無視氣壞了,伸手攔住他冷聲說道。
「那你想要我說什麼?」符景略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我……」年輕人頓時語塞。
「好了,你讓開,我還有很要緊的事情去做。」符景略決定唬他一下。
「行,我記住你了。」年輕人無奈讓開,伸手指了指符景略。
「隨便你。」符景略頭也不回的走了。
……
時間一晃到了晚上8點半,符景略放完專場電影後開始收拾東西,于海棠笑吟吟的敲門走了進來。
「你今來也來看專場了?」符景略抬頭見是于海棠,隨意的問道。
「是啊,晚飯楊廠長叫了我作陪,吃好後也跟著過來了,明天還得寫一篇感想播出去。」于海棠走到符景略身側,用腳勾了一把椅子,一坐下,微笑著說道。
「看樣子廣播員這碗飯也不怎麼好吃啊。」符景略看著于海棠眼楮里的疲倦,若有所思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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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不是呢?我的壓力其實也很大的,工作的時候不能出一丁點差錯,廠里的頭頭請客叫我作陪也得打起十二分小心。」于海棠翹起了二郎腿,無奈的說道。
「其實你應該學會拒絕,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好了。」符景略好言勸道。
「呵呵,說的輕巧,我又不是你這種天然的干部身份,家庭條件也很普通,我姐現在還做著臨時工呢,要想上進就只能和廠里的那些個頭頭打好關系,指望著他們誰能幫我弄個以工代干的身份。」于海棠苦笑著說道。
符景略搖了搖頭,知道她已經見過世面了,心思也活泛了起來,不是自己可以勸動的,隨後叉開了話題︰「今天怎麼想著跑到我這里來?」
「哦,一直听說你的工作很輕松,沒真正見識過,今天正好有機會,就跑過來看看。」于海棠言不由衷的說道。
「是嗎?和你想象的不一樣吧?」符景略從她的神情中也品出了點別的意思,不過她不主動提,自己也不好意思問,自顧自的低頭收拾膠片。
「嗯,感覺要辛苦一些。」于海棠隨聲附和道,心里琢磨著怎麼開口提自己的事情。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等符景略收拾好東西準備要走了,于海棠這才忍不住了小聲問道︰「景略,听說你們電影院技術科長的位置空出來了?」
「是啊,這應該不是秘密吧,怎麼?你有想法?」符景略笑著打趣道。
「咯咯,我倒是想一步登天,可那也得有這個實力呀。」于海棠掩嘴輕輕一笑,說道。
「那你問這個干嘛?」符景略好奇的問道。
「咱們處思政科會有人調過來當這個科長。」于海棠看著符景略的眼楮,悠悠的說道。
「什麼?!思政科?這八竿子打不著吧?」符景略大感驚訝,現在突然跑出來一個截道的,而且還是一個不務正業的。
「能打著,他本來就是一級辦事員,成績也很突出,當科長絕對夠格,而且電影院又歸咱們處管,剩下的事情就不用我多說了吧。」于海棠條分縷析的說道。
「嗯……還是不對呀,這可是技術科長啊,他懂技術嗎?」符景略有些轉不過彎來。
「他干嘛要懂技術?只要能管好你們兩個放映員和電工就行了,這本來就是一個邊緣性的位置,又沒有多高的要求。」于海棠反問道。
「這還真是……」符景略頓時啞口無言,轉念一想,不解的問道︰「那你和我說這個事情干什麼?」
「這樣一來思政科就會空出一個宣傳干事的位置,我想請你幫忙弄一個以工代干的身份。」于海棠懇求道。
「宣傳干事?以工代干?」符景略琢磨了一下,隨後苦笑著說道︰「海棠,你太高看我了,我哪有這個能力啊?」
「當然有了,我知道你和羅隊長是鐵哥們,他一句話就能辦到。」于海棠幽幽的說道。
「這個……」符景略頓時為難起來,羅應潮是自己要當成秘密奧援來經營的關系,而且他性格剛直,自己真要為于海棠的小事去求他,恐怕會給他留下極壞的印象,還會被他小瞧,對自己極為不利。
「景略,如果你能幫我這個忙的壞,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于海棠也豁出去了,言畢目光灼灼的看著符景略。
「海棠,你太讓我失望了,我不會幫你的。」符景略自然知道于海棠的意思,冷冷的看著她的眼楮,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于海棠聞言眼神瞬間暗澹了下來,很想哭,感覺委屈極了,自己完全放下了女人的矜持,卻被眼前的男人狠狠的拒絕了,心中大恨,隨後又想起了他對自己的恩惠,又有些恨不起來。
「海棠,成功的道路有很多條,為什麼非要走這樣的捷徑呢?」符景略不想眼睜睜的看著于海棠誤入歧途,好言勸道。
「呵呵,說的輕巧,你哪會理解我們這些普通工人的苦楚?」于海棠苦笑著說道。
「好吧,這個問題以後再說,我想知道你的消息是從哪里來的?」符景略雙手一揚,不想和她爭論,溫和的問道。
「郭茂林親口告訴我的。」于海棠冷聲回道。
「郭茂林?他是誰?」符景略好奇的問道。
「就是思政科要調來電影院當技術科長的人。」于海棠解釋道。
「是嗎?你和他的關系很熟嗎?」
「不是很熟,他調到軋鋼廠才三個多月。」
「哦,那他為什麼要親口和你說這個事情?」符景略很是不解。
「他準備當上科長後向我求婚。」于海棠聲如蚊蚋的說道。
「什麼?!他到底有什麼憑仗?」符景略大感驚訝,問道。
「他舅舅是咱們軋鋼廠的人事處長。」于海棠小聲說道。
「呵呵,原來如此。」符景略苦笑一聲,又踫到了一個難纏的角色,隨後不解的看著于海棠,問道︰「那你還來求我干嘛?」
「我不喜歡他。」于海棠幽幽的說道。
「明白了。」
符景略話音剛落,突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海棠,你怎麼在這?難怪我到處找你找不著?我還以為你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