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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氣道與蘑菇

「那個異教沒把尸體帶走?」極具標志性的圓環符號,但沒有雙翼,顯然是異教成員留下的尸體。

按馬丁的說法,等他們發現不對勁再找到現場至少過了一夜,就算對方再怎麼遲鈍,也沒道理留下暴露身份的尸體在原地。

這里可是王國核心領土,貴族和教會力量最強的地方,誰會希望把自己翻到明面上跟他們對著干?要真有這個能力,它就不該叫異教,應該自立門戶更名新教了。

「迭戈沒給他們這個機會,這是他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馬丁看著箱子里的尸體,確切地說是尸體胸口的劍傷,「這是他們中最重要的一個,在一片背向的懦夫尸體里,迭戈是唯一一個把劍朝著他的。」

「我想知道為什麼,一個身上沒有武器的人能嚇退手持武器的士兵,而我的朋友又為什麼非要殺他不可。」

他半跪下來,因覆甲而不太靈活的手有意地避開傷口,拉扯被紅黑色浸透干結的布料,試了幾次才把尸體胸口的衣服撕開,讓那個傷口更清晰地顯露出來,「所以我發現了這個。雖然我沒在醫學院里學習過,但也知道這不太對勁。」

克拉夫特在他身邊蹲下,掏出口罩和手套,看向那個致命傷口。

從外面看來,創傷的入口不算大,是個邊緣規則、約一指長的橫向口子,與肋骨平行,開在左胸近胸骨處第四肋間,不出意外的話是字面意思上的傷心了,出血量很大。

想必當時場面會很夸張,大量血液從還在收縮的心髒中泵出,血容量斷崖式下跌,這些獲得自由的液體從傷口噴出,或在心包腔、胸腔內積蓄,在幾秒鐘內他就失去了意識。

這不足為奇,值得注意的是傷口上的白色物質。它們並不算多,只是作為一片紅黑中特別的異色引起了注意,第一眼時覺得它們應該是搬運過程中不慎沾上的塵垢,但又很難想到什麼東西是這樣的輕薄絲霧狀。

類似無人知曉角落里蜘蛛結網的絲線,但更稠密朦朧,在不規則中帶著莫名的規律,如某種植物在土地上隨意地生長。

而這種交織的白色絲狀物剛好以傷口為中心存在,由密到疏,形態上不符合外界粘上的樣子,反倒是更像……從內向外?

克拉夫特按住棺木邊沿,靠近觀察那些古怪的絲縷,它們確實不是浮于表層,而是深扎入傷口的切面內,依附著胸壁組織成型,多處綿細到以薄紗狀掛在附著物上。

這些古怪的東西如同有實體的煙霧在傷口里彌漫,攔住了看向絲網後的視線。

「你們發現他的時候劍還插在傷口里?」克拉夫特想上手分開傷口,但又舍不得手套,只好折斷一根草睫,放在絲網外圍緩緩旋轉,白色的絲縷和看起來質感一樣脆弱,又具有一定的粘性,很容易地被卷起。

劍刃的拔出能輕易把這種輕柔結構攪碎,這是在被收拾完裝箱後才出現的。

「把劍抽出來的時候,還有些沾在劍身上,里面一定有更多。」馬丁厭惡地甩手,抖掉看不見的排斥和不適感,他總覺得有什麼會在接觸中像蟲豸爬上身體,鑽入盔甲縫隙。

「它在生長。」

「是的,在我們把他丟進箱子時,我記得還沒有這麼多。」即便對一個見慣生死的人來說,這種情況也太過可怕了,這像是把人體作為土壤的植物,馬丁無法想象有活的東西在體內生根發芽是什麼感受。

「您見過這種東西嗎?什麼病,或者詛咒之類的?」

「好像沒有。」克拉夫特搖擺不定地答到。

【有】

某個聲音在心中給出了相反的答桉,它沒有來處,也無法被意識捉住,和其它從信息堆里組合踫撞出的靈感一樣,一閃即逝,無從追尋因果。

「那其他人呢?」

「都死了,包括那些異教徒,身上沒有半點致命傷,在其它的箱子里。」馬丁起身走到其它箱子前依次撬開蓋子,展示里面像沉睡般的尸體,臉上還凝固著一致的祈盼與痛苦不適並存的矛盾神情。

他放低了聲音,與克拉夫特並肩小聲道︰「只有這些異教徒我能處置。無意冒犯,我經常听說醫學院里有查看死者身體內部的方法?」

「其他人呢?我是說跟著迭戈一起去的。」對馬丁的明示,克拉夫特沒有否認,「都是一樣?」

「都一樣,可恥的死亡,背向敵人,可惜沒逃出多遠,死得毫無價值。」能听出鄙夷和對臨陣月兌逃者的嘲諷,這兩種意向被刻意地加強,來掩飾暗藏其下的隱晦恐懼。

他能隱約地意識到迭戈遭遇了能擊潰整支隊伍士氣的東西,視常識上的防護如無物,縱使渾身盔甲也無法讓他在這個已經死去良久的軀殼面前感到安全,畢竟里面還有「一部分」活著的東西呢。

「全部?」

「在核對後還有幾個人沒被找到,包括迭戈的扈從之一,說不定是在被襲擊時就逃走了,或者死在了我們不知道的地方。」馬丁對此也很無奈,以維斯特敏地區的環境特點,大片的樹林綠海是常態,沿著隊伍行跡追蹤不難,但要在整片地區里盲目搜索,這就強人所難了。

站在凝固著怪異神色的尸體間,克拉夫特思索了一陣。

確實需要一點點進一步的左證,來抓住滑 的靈感,把它從不定形的東西轉化為有邏輯的固化信息。

至于理由,能找出成堆的理由來,比如什麼早已牽涉其中、項目支持需求,還有混入圈子之類的。但這都不能掩飾某個一直在內心蠢蠢欲動的想法,他確實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存在一種聯系,像仔細咀嚼米粒的微甜味在泛開,讓人忍不住繼續,去尋求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並把它抓到手里。

「找個方便處理的地方,去工坊找我的扈從,他知道我的工具放哪了。」在一具異教徒尸體邊蹲下,他審視了一番這張沒什麼特征的普通農戶面容,「可惜這套工具以後沒法用在活人身上了。」

「您很快會有一套更好的。」馬丁承諾道,從面露不安的士兵中挑出一個幸運兒,離開這氛圍詭譎的庭院,去拿取工具套件。

很維斯特敏式的方案,克拉夫特滿意地點頭,從胸口袋里抽出根兩端圓鈍的扁木條,這是昨天剛從工坊薅的。

「我先在這看看。」

熟練地將木條扦進嘴里,撬開牙關壓下舌面,靠頭頂日光觀察內部的情況。造成馬丁描述情況,最便捷的方式是吸入什麼致死,可以從口鼻查起。

在壓舌板下觸及了一種不太順手的陷壓感,有什麼膜狀或粘稠的東西在舌面與木條之間,幾乎讓他覺得這是還在抽動的舌肌要從他手下滑走,或里面被涂上了一層分泌物。

隨著陽光射入,克拉夫特看清了妨礙他的東西,一層「舌苔」,濁白色的舌苔,長滿大半舌面。上顎和兩頰也有蔓延如毯的白色附著物。

厚沉的白色向光線難抵達的深幽處衍生,跨過齶咽弓,將懸雍垂變成帶枝葉一起霉爛的腐果樣形貌,在咽後壁上加倍的濃密,從依稀可見遍生蕈樣小凸點的絨白喉管中漫出。

克拉夫特丟棄木片,抽出新的一根撬開另一名教徒的嘴,里面的景象顯示了這不是個例。

「你們到底是在哪找到他們的?」

「一片樹林,密得多走出幾步就能迷路。」馬丁探頭看來,擋住了光源,只見到口腔內有略顯腫的輪廓。

「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呃,非要說的話,那里有很多的蘑孤。」他比了個「大」的手勢,又覺得不夠,干脆張開雙臂來形容那種難以容納的量,「雖然這邊蘑孤一直不少,但多到那種程度的真的從來沒見過,好像無處不在。」

「蘑孤?」或許是思維過于活躍地在組合各種可能,一條荒謬到讓他想立刻從腦海里驅逐出去的線被排列出來。

公爵肺部那佔據結核空洞大部、只留新月形狹窄空間的古怪球形病灶,拋開各種無法解釋的癥狀體征不談,真的非常吻合一種標準的結核並發癥影像表現。

【曲霉菌】

而在異教徒氣道里漫布的「白毯」,又讓他想到不太常見的口腔感染表現,只是被放大無數倍,到了不易聯系起來的程度。

【念珠菌】

「還有蘑孤……維斯特敏到處是菌孤?」這里的氣候實在太適合它們的繁衍了,草坪、樹林,甚至石縫,基本沒有它們不能到達的地方,可以自由地出入自然和人類環境中的每一個角落,也能堂而皇之地走上餐桌。

那些交織如網、如薄紗,在氣道與腦膜上攀附的微末細絲,串織起不合理的聯系。

無理的靈感、啟發涌現,短暫打破了知識構建的思維條框,蠻橫地將把一個成品邏輯鏈呈遞出來,非常理的意識認可了它的合理性。

「真菌?這算哪門子真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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