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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是誰在敲打我的窗欞

驚恐舌忝舐他的神智,顫抖的手幾乎握不住那個發著白光的扁盒。

從手感到外形,再到熒光,它被塑造成克拉夫特所熟悉的樣子。偏偏又很陌生,只有空洞的外形被模彷,虛無的內在只能提供不足以照亮周身的白光。

克拉夫特將發光面倒扣在地上,一腳踹開,輕微的摩擦聲中,那個看起來很像手機的怪東西滑向牆邊,發出低而清脆的「卡啦」聲。

房間里的光源只剩下一線月光。

他緩步向後倒退,手放在身後,貼上粗糙冰冷的牆壁。大腦在運轉,思考剛才手里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所謂熟悉的陌生之物大概就是如此,其中熟悉的部分反而讓這個物體顯得更加異常,明明具備相似形態,實際上卻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像是因為能力所限被偷工減料。

不該出現的形似之物讓克拉夫特對一切產生了巨大不真實感,懷疑在滋生,否認場景的真實性。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在某個離奇的夢中,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卻無法醒來,被暫時困在虛幻里。可感覺如此真實,不管是牆壁的磨砂質感,還是听到的聲音,細節充實飽滿。

剛才踢開那東西的動作太魯莽了,克拉夫特想道,在陌生的境地里應該保持安靜。

這也是祖父教學的一部分。異常的驚嚇打亂了應有的步調,他應該更小心些。

不過情況不算太糟,他躺倒在床上時忘了解下腰上的劍鞘,最信任的武器還在他身邊。

左手按住固定用的金屬扣,背靠牆壁,克拉夫特安靜地向門口移動。一個可以迅速轉移和制造障礙的地方,在什麼情境下都是要首先想到的。

伸出的右手率先模到了門栓,位置沒有變化,如果發生意外,在一切不明時最佳選擇永遠是開門跑路。

視覺逐步適應環境,視網膜上的細胞需要時間來切換到暗視覺,從光亮下的精細畫面,向不甚清晰但適應昏暗環境的模式轉變。

桌椅和木床的輪廓浮現,整個房間似乎沒有什麼變化,沒有發生「陌生的天花板」這樣的狗血劇情。

只是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到克拉夫特能听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刻意壓抑放緩的呼吸聲。血液帶著氧氣在身體里奔流,喚醒強大的運動系統,應對潛藏在異常中未知的威脅。

按理來說,哪怕是深夜,也多少會傳來其他房間不適合全年齡段的聲音,樓下守夜的老板會調整桌椅位置。

要是老伍德在場,一定會放低聲音,用他一貫以來講神秘故事的低沉聲線,來一句「死人是不會有聲音的……」

克拉夫特早就過了會被無聲黑夜嚇到的年紀,可這一切細想仍舊讓人毛骨悚然。突然出現在身上的古怪物品、安靜異常的旅館,幾乎是在明示出大問題了。

按住門栓後,他停下所有活動,在原地撫平心跳和呼吸,等待潛藏在黑暗與寂靜中的任何人或者東西露出馬腳。

耐心,這是克拉夫特在軍事訓練中學到的重要內容。拿時間換命永遠不會吃虧。

寂靜的黑暗中,以沉默應對沉默,這是刻在基因中記敘的本能,來自于遠古時代沖動的同類消失于黑暗中的怪誕故事,人類的本能中有在安靜中保持安靜的反射。

他等待著,精神緊張,靈敏的感官在檢索無盡的信息。時間感被欺騙,幾秒和幾分鐘在靜止中難以判斷。

漫長的等待,又好像只是過了一小會,他察覺到地板上的月光和之前不一樣了。那一絲白色光線變得更加明亮、在地面上延長拉伸,最早它還離床有些距離,現在已經到了床腳的位置。

似乎光源在調整位置,接近他的窗口,緩慢堅定地接近他。

【那不是月亮】

意識活躍起來,揭示光源的本質。

【你見過它】

那皎白的、溫和的光芒,輕柔地在接近,不仔細觀察就無法察覺到它移動的幅度,沉溺于寧和的假象中。

克拉夫特右手緩緩抽出門栓,他不能繼續呆在這個房間了。

光線繼續增強,穿過縫隙,地上的絲縷白光擴寬,從寡澹的線條轉為光帶,在地板上亮到近乎刺目。

但那溫軟柔和感,偏執地留存下來,像是無法月兌掉的偽裝色皮毛,無法隨四季的更迭變化,不合時宜地出現在任何場合。

門栓被徹底抽出,克拉夫特模到門把手,以最小心的姿態一點點把門向內拉開。

那個光源更近了,在亮度達到鼎盛時,輕微的喀吱聲響起,漏出的光線抖動變化,那是有什麼東西在外側施力,薄弱的木板發生形變。

然而窗戶在內側卡住,打開方式是外開。

克拉夫特已經把門撐開一道足夠通過的縫隙,側身向門外擠去,他要轉移到一樓,那里有更多回旋空間,橫豎擺放的桌椅會青睞身手敏捷者。

身體靈巧地從縫隙間擠過,沒有發出半點聲音。離開前,他最後看了一眼窗口,那個光源還在外面,沒有變動位置。

「篤篤。」

有節奏的敲擊聲響起,從窗戶外傳來,光听聲音會覺得是禮貌的訪客。溫和有禮的力度讓克拉夫特聯想到羅密歐半夜拜訪朱麗葉。克制,又希望引起注意,讓人不禁心生信任。

然而這里是二樓,只有腦子混沌不清、半夢半醒的受害者才會搭理窗外的訪客。

門栓被順手插進口袋里,這塊硬木頗具分量,很適合帶著一個較快的速度與礙事的家伙接觸。

「篤篤篤!」又一輪敲擊聲響起,變得急促。

克拉夫特掩上門,往樓梯退去,他還沒想好要怎麼走過那段固定不牢的樓梯而不發出聲音。

房間里發出令人牙酸的喀吱,應該是窗戶那邊,有什麼在對它施加力量。可以想象到薄弱的木板彎曲,瀕臨斷裂。

那個黏附在外牆上的東西的耐心遠不及克拉夫特,這個是個好消息,說明它更接近于憑借本能行動,而非擁有近似人類的智慧,甚至不如森林里的部分狡猾野獸。

退到樓梯口時,擠壓形變的聲音中突然加入木縴維斷裂的爆鳴,碎片濺射,命中虛掩的門板,在地上翻滾。

它選擇逐漸加大力量整塊碾碎,而非反復撞擊,反常識的運動模式讓克拉夫特猜測它並不是有類似于哺乳動物肌肉骨骼的存在。

聲音顯示著力量還在加大,更多的爆鳴聲響起,不堪重負的窗框被整個從牆壁上撕下,砸落地面。

細碎聒噪的聲音彌漫,不再是碾壓木頭的聲音,而是某種熟悉而難以辨識的低吟,由未知的發聲器官振動產生,在空間中回蕩。

白色的光芒從門縫溢出,它自窗口進入了克拉夫特的房間,發出粘稠猶如漿湖刷子甩在牆面的接觸聲。與其說是進入,不如說是把什麼軟膩的物質傾倒進來。

這種惡心的聲音好比一桶發臭的軟體海產,自己伸出糜爛腕足,拍打桶壁,與彌漫不清的低語混合,偏偏又在散發不可理喻的來自精神層面的誘惑。

克拉夫特輕咬舌尖,忍受惡心欲吐的反胃感,抓緊欄桿向下退去。希望它暫時不會意識到要開門。

往常總是點著火盆的一樓漆黑一片,守夜的接待者不知所蹤,腳下的樓木質台階只能輕輕踩下,小半體重倚靠扶手,防止哪塊松動的木板發出刺耳聲響。

這十幾級台階從未如此煎熬,需要用盡學過的所有步伐技巧,保證速度的同時安靜無聲,避免引起它的注意。

門縫間的光芒變幻不定,光源正在房間里徘回。

意識用收集到的听覺信息把它描摹為一個巨大的軟體生物,表面的粘液湮滅它行動的摩擦聲,柔軟的移動器官輔助它貼著平面爬行。

有尖利的物體在地面上刮擦,可能是木屑,也可能是捕食器官的尖牙,嵌合在收縮蠕動的組織中。

克拉夫特不知道它是怎麼找上自己的,或許從白天鹽潮區的淺夢中就被記住,又在夜晚悄聲無息地來到窗外。

是它進入了真實的領域,或者自己在某個無法醒來的夢境里被追捕?他用牙咬下,舌尖的疼痛感傳來,無從區分真假。

台階一共有十九級,克拉夫特在心里倒數,他還有最後兩級。遠離了危險的二樓,到了一樓後,他就可以躲進廚房,或者從大門逃離。

掌握了技巧的身體熟練後傾,最後兩級不高,按記憶能直接並作一步踩到地板。

阻滯感從腳底傳來,不是意料中的地板,他接觸到了一層液體。冰冷、流動的感覺從腳上傳來,從縫合的縫隙間滲入靴子。

克拉夫特意識到自己踩進了齊膝深的水里,但已經太晚了。微妙的平衡被打破,饒是以他的平衡能力也在水里倒退了兩步才穩住身形,水花飛濺到臉上。

水聲清晰可聞。

兩秒的安靜後,擠壓斷裂聲瞬間從二樓爆發。

克拉夫特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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