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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五章 中計

玉門關內,高歡大勝的消息很快傳回了大帳。

軍帳中,眾將領包括宇文泰在內顯然都對此次勝利很滿意,不過按以往慣例來看也在意料之內。

如今,就看侯莫陳景部的結果了。

在關外休整的高歡派人將陣亡者尸體以及傷者一並送回了關內,雖然這些士兵都是第一次跟著高歡,但此戰過後在此的三千人都對這位年輕將領打心里佩服。

謀略,機智,果敢,高歡一樣不缺,這也是宇文泰認可他的原因。

高歡下令全軍原地修整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行軍石頭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在經歷亦奇初的失利後,不僅約突鄰、阿伏干兩部提高了警惕,就連馳援的茲子昌部也不敢再有絲毫大意。

斥候小隊與主力部隊同行,嚴密監察周遭一切動向。

丑時三刻左右,被陰雲掩蓋已久的月亮悄悄露出了頭角,高歡部重振士氣趕向石頭堡。

另一邊,侯莫陳景部已離約突鄰、阿伏干兩部僅剩最後二十里。

這一夜的奔襲一直都未發現任何不妥之處,但出于侯莫陳景的軍事嗅覺,眼見離明日拂曉時間還早,所以侯莫陳景下令全軍原地修整一刻鐘。

塞外的寒風冷冽刺骨,這一夜的奔襲人和戰馬都忍受頗多,而這短暫的修整也給部眾有了喘息之機。

因為嚴禁生火,所以部眾只吃了些簡單干糧。

除此之外侯莫陳景還賞下不少烈酒,部眾傳遞飲甚,對于這次奔襲皆信心十足。

侯莫陳景鼓勵眾將士,此次若能凱旋而歸,迎接他們的除了有醇酒美食還有他們應得的錢財,而且侯莫陳景允許將士往後在柔然軍中可隨意搶掠。

即便不是為了銀子,只是為那醇酒美食部眾們也要竭力廝殺一番。

一刻鐘後,侯莫陳景部再次整軍前進。

同一時間,高歡部也抵達石頭堡。

部隊抵達後,高歡沒有閑著,他還是分出了四只斥候小隊嚴密監視柔然軍卒動向,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第一時間傳回。

不過高歡的此舉惹來了部眾不少非議,因為全軍剛打了一個大勝,此刻該提防的是那侯莫陳景部才是,他們只要明日做好掩護就夠了。

但心中牢騷歸牢騷,沒有人真的說出口。

倒也也因為部下佩服高歡的軍事能力,故而覺得他此舉一定有他的道理。

如此,四只斥候小隊分散四方,且牢記了高歡的叮囑。

留守的部卒原地休整,之後大概率也沒有什麼要打的硬仗了。

高歡深知如今兩關內的軍卒雖有八萬之多,但其實有一半是沒有經受過足夠戰爭洗禮的,這般小規模的戰爭無論輸贏都可以用來練兵。

高歡之所以仍不停下來,是因為他始終沒有接收到侯莫陳景那邊的消息,而柔然大軍也沒有什麼動靜,似乎對于侯莫陳景部的動向壓根不知道。

這,便是可疑之處。

卯時初,侯莫陳景部先頭部隊已能遠遠看到約突鄰、阿伏干兩部駐扎的營帳。

這兩部雖然實力較弱,但駐扎在這里的也有一萬五千人,當然不全是騎兵。

塞外的夜漆黑如墨,天空中的那一抹月色恰給遠行之人指明方向。

侯莫陳景命令大部隊原地等候,他則率領親衛直達前軍所在山頭,站在小山頭上侯莫陳景遠遠看去,在那視線極遠處依稀可見綿延的營帳。

奔襲一夜為的就是此時為國建功,又如何能不激動。

因為對方人數遠超自己,所以侯莫陳景清楚己方騎兵沖鋒需力求速戰速決,且要盡可能在短時間內消滅約突鄰、阿伏干兩部騎兵的有生力量,由此反復兩波沖殺一定能對兩部造成重創。

侯莫陳景不打算浪費時間,他在第一時間有了部署構思,隨即返回大軍後方下達了指令。

徑直沖鋒,一個不留,沒有也無需精密部署。

天上月微微傾斜,猶似應景此刻還掛上了一抹血紅。

大軍集結在即,侯莫陳景下令沖鋒。

五千騎兵跨過山頭飛速掠至約突鄰、阿伏干兩部駐地,人馬過境,喊殺聲、馬蹄聲沖天。

只是大軍風卷殘雲般的攻入兩部駐地之後卻發現營帳空蕩無一人。

侯莫陳景見狀頓知中計,他立刻下令全軍撤退。

但四周山頭上,一個個明亮火把接連成一片將小山頭點亮,到得此時侯莫陳景終于意識到己方中了埋伏,甚至可以說對方是在守株待兔。

四周山頭柔然軍卒迅速朝著侯莫陳景部聚攏,敵方人數遠超自己,所以侯莫陳景下令所有人圍聚一起爭取從一側突圍出去,絕不能被全殲在這里。柔然軍卒合圍,侯莫陳景則帶兵在合圍尚未成功之際立即選擇從東南方突圍。

侯莫陳景手握陌刀一馬當先,迎面直取一柔然士兵首級,尸首分離,鮮血四濺。

其余將士見主將毫不慌亂,也知道今日這一戰若不使出吃女乃得力氣往後連女乃都沒得吃了,所以一個個不懼生死,拼搏果敢。

另一邊,在石頭堡久駐的高歡始終莫名難安,思來想去最終他舍棄了安穩留守石頭堡的念頭,打算再向西行軍。

因為這一舉措有違最初安排,所以高歡包攬所有責任,一旦出了意外由他高歡一人承擔。

另一邊,侯莫陳景部的勇猛很快就為他們砍殺出了一條血路,但為此犧牲的將士夜不計其數。

侯莫陳景回望那些接連倒下的兄弟,這一次他們連尸體也回不去的故國,作為主將心又如何能安。

可為了尚還存留將士的性命,他侯莫陳景只能以大局為重。

原本的五千人在成功突圍後就只剩下兩千余,其中還有不少身上已經見了紅,就連侯莫陳景也有多處刀傷。

但柔然大軍不會給他們喘息時間,在侯莫陳景率軍突圍後,約突鄰、阿伏干兩部緊追不舍。

如此快馬一路行了二十里,侯莫陳景部又遇上了從後方前來阻截的茲子昌部。

對方五千兵馬像是等了許久,在侯莫陳景還未趕到時茲子昌便下令全軍沖鋒。

在此前後夾擊之下,讓本是強弩之末的魏軍更加雪上加霜。

侯莫陳景已不忍直視部下傷亡,戮戰半個時辰,侯莫陳景及其百余名親兵早已渾身浴血。

原本的兩千多人在這一輪前後夾擊下,就只剩下侯莫陳景和這百余名親兵活了下來。

茲子昌部和約突鄰、阿伏干兩部匯合,對侯莫陳景窮追不舍,勢要將其全殲在這里。

辰時初,東邊天空已蒙蒙亮,浴血的侯莫陳景在嚴冬的寒風中已然變成了一個冰凍的血人。

在其後是僅剩的百余名親兵,侯莫陳景一邊疾馳一邊回頭遙看這依稀不見人影的殘部,幾個時辰之前他還曾許諾凱旋之時醇酒美食管夠,但現在就只剩下這些人而且後方還有追兵。

眼見離玉門關還有極遠,手下親兵便決定帶剩下一半軍卒留下以死為侯莫陳景以及其余人拖延時間。

他們可身死,但主將必須活蝦。

侯莫陳景本就愧疚不已,何敢再見到這一幕。

但幾名親兵心意已決,如此再拖延必是全軍覆沒的下場,何不以自己的死換其余兄弟的活。

此刻,願意留下的也都生死看淡,而另外幾名親衛不顧侯莫陳景阻攔執意要帶他走。

五十幾人面對柔然萬人大軍,這是一場必死之局,但留下來的所有人都不後悔。

侯莫陳景親衛之一王告水與其余兄弟一字排開嚴陣以待。

滿臉血污的王告水看著遠處黑壓壓的柔然大軍恨恨地吐出了一口血吐沫。

「娘的,老子殺了這麼多柔然雜種沒想到有一天會折在他們手上。」

說著,王告水朗聲大喊道︰「弟兄們,怕不怕?」

「不怕。」

「怕個卵子。」

「老子若是怕就不姓陳。」

「柔然的狗雜種,記住了,爺爺我來自登台郡菩提渚。」

知己必死的眾人將心中不忿化作謾罵吼向柔然大軍。

王告水看著愈漸逼近的柔然大軍再次朗聲道︰「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弟兄們,大魏不會忘記我們,咱們的妻兒老娘也都會有好的生活,咱們還怕什麼?諸位,隨我一起,陷陣殺敵。」

「殺!」

面對百倍于己的敵軍,寥寥五十幾騎沒有任何膽怯。

伴隨著一陣陣嘹亮的吼叫聲,五十幾名魏軍在王告水的帶領下提刀沖向柔然大軍。

已然死生不計的魏軍殘部硬生生在柔然軍陣中撕開了一道口子,以五十幾騎殲敵四百,領將王告水單人單騎七進七出,勇猛剽悍。

最終五十幾名魏軍全軍覆沒,王告水的尸體更是被柔然殘忍肢解,身首異處。

但也因為王告水等人的殊死抵抗給了侯莫陳景等人的逃離爭取到了足夠時間,一個多時辰之後,本已覺得活下無望的侯莫陳景殘部在塞外天邊竟又遇上了一隊騎兵。

本以為逃出生天的一眾人見狀漸漸心如死灰,他們終究還是沒能逃出這草原。

侯莫陳景也由此下達了最後一道軍令,「弟兄們,今天我們就是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殺一個保本,殺兩個賺一個。」

「弟兄們,隨我沖鋒。」

侯莫陳景嘹亮而又悠長的吼叫聲響徹在了眾將士耳中,死,已然要死,那就讓自己死的更有價值。

侯莫陳景率部下沖鋒,已然舍生忘死。

但愈漸逼近他們越覺得奇怪,因為對方竟然沒有沖殺。

就在相距不過百米的地方,侯莫陳景其後一位將官突然興奮大吼道︰「將軍,那是我們的袍澤,是宇文將軍派人接應我們了。」

听此一言,所有人這才意識到對面哪是什麼柔然部,是那苦等的自家兄弟。

死里逃生,有人悲憤交加,有人喜極而泣。

而奔襲至此的高歡部也最終看到了只剩寥寥五十多騎的侯莫陳景殘部,去時五千,歸來五十,眾將士渾身浴血,明顯是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

高歡立即率軍急行與侯莫陳景殘部會和,而侯莫陳景則來不及放松警惕而是對高歡說出了身後還有數萬柔然追兵。

知道此消息後,高歡下令全軍撤退。

追擊而來的柔然大軍在得知侯莫陳景有魏軍接應後也只得作罷,率軍返回。

雖然最終沒能生擒主將,但這一次勝利對于柔然來說已然足夠,幾乎全殲大魏五千人馬。

此消息傳回北茫山中軍大帳後帳中所有人無不激動,巴圖魯大喜之下對于先前那只千人隊的死亡已經拋諸腦後。

巴圖魯下令,待茲子昌部凱旋後定要大擺筵席,而此次表現足夠好的約突鄰、阿伏干兩部也會得到應有的嘉獎。

另一邊,就在玉門關守軍困惑于高歡為何不遵循布置擅自行軍之時,斥候小隊傳回了侯莫陳景部中計的消息。

傳信斥候已然來不及顧及其他,他單人單騎回到營地後立刻急沖沖的跑到帥帳外稟報。

「將軍,帳外有斥候傳信。」

「快讓他進來。」宇文泰道。

那名斥候接道命令著急忙慌進入大帳後便跪地道︰「將軍,前方傳來消息,侯莫將軍部中了柔然的埋伏,部下傷亡慘重。」

帳中諸人听到這句話後皆意外不已。

在斥候稟明消息後不久,又有一名斥候傳來消息。

「報~,稟將軍,高將軍部在石頭堡以西三十里之地救下了敗下陣來的侯莫將軍部。」

「侯莫陳景部死傷如何?」宇文泰皺眉沉聲道。

斥候聞言也只得回應,他傷心道︰「將軍,侯莫將軍部只剩下五十多名殘軍退回,其余眾將士,都犧牲了。」

此言一出,座下皆驚。

「你們下去吧!」宇文泰沉聲吩咐道。

也是到此刻所有人才明白高歡先前行軍的目的,大概是意思到柔然識破了他們的計謀。

五千人馬幾乎全軍覆沒,帳中氣氛因此冷到了極點。

作為主將,宇文泰並沒有太多情緒上的變化,柔然這般軍事上的轉變確實與以往相差極大。

宇文泰無太多表示,只是沉聲吩咐道︰「楚笑安,領兵三千出關接應高歡部。」

「是。」

在高歡與侯莫陳景殘部會和後,茲子昌部以及約突鄰、阿伏干兩部就沒再追擊了。

但高歡並沒有因此而放松警惕,在高歡部有序撤退的路上,草原東北方極遠處的一座山頭上,元稹領著一千人馬正在此地等候返回的高歡部。

不是圍剿,就只是遠遠看一眼。

派出去的斥候自然早早就注意到了元稹部,但因為對方並沒有任何動作,所以高歡對此反應不大,他帶領三百騎遙遙與元稹相對。

塞外馬背上,高歡遙看半年前還是意氣風發的大殿下,如今兵敗卻淪為與柔然為伍。

高歡不恥,眾將士也同樣不恥。

高歡與部下殿後掩護其他部眾有序撤離。

山頭上的元稹遙看那遠處的魏軍,若不是出了意外,此時親臨玉門關的該是他這位新帝才是。

跟隨元稹許久的晏蘭舟很清楚元稹此時的心思,不甘,到底是不甘。

兩軍的第一次沖突,最終以魏軍戰敗結尾,侯莫陳景殘部撤退至關內後,宇文泰第一時間去見了他。

馬背上的老將遭此奇恥大辱自是憋在了心里,宇文泰與侯莫陳景一起打過了不知多少場仗,他清楚侯莫陳景還沒有淪落到需要人安慰的地步。

宇文泰只是簡單一言,「以後在殺回來就是。」

這雖然只是最平淡不過的一句話,但也包含了他這位主將的決心,輸不可怕。

而侯莫陳景愧疚于陣亡的這批兄弟。

駐守張掖的元恪也很快收到了這個消息,戰場局勢瞬息萬變,他既然放心將大軍交給宇文泰那就不會質疑他的任何決策。

而這還只是邊境紛爭的第一次交手,往後還有更大的沖突在等著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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