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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立春回京

地處中州的大周京都,秋意比楚州南部濃了不少,尤其是今年的天氣冷得似乎比往年早了些,還沒到十月,鎮國公府里的樹木就快落光了葉子,只剩下府院最深處的祠堂周圍松柏長青。很少走出祠堂的陳叔愚不管這些,外面的日光很是刺眼,他低著頭快步走向觀星樓,對下人們的恭敬行禮視而不見。

以往只有陳伯庸獨處的觀星樓七層,今天卻站了四五個人,連在朝中擔任禮部侍郎、一向很少插手司天監事務的陳季淳也在其中,偏坐在角落里看著眼前一副圍棋殘局舉棋不定,緊皺的眉頭依稀能看出陳仲平相貌的影子。

統領玉龍衛一萬修士的陳家三爺踏上七層的同時,陳伯庸就抬頭看了垂首站立的管家一眼,跟隨了他多年的老僕立即轉身離去,親自持劍立在觀星樓外放出靈識遠遠戒備,不許任何人靠近半步。當他看見七層上某個三十余歲的劍修時,就已經知道老公爺稍後要談的事情重要到什麼程度,半個字都不能流傳到外面去。

除了五境十一品的陳仲平出京以外,陳家當權一輩的兄弟三人很少見的在觀星樓上齊聚,陳伯庸靜靜站了好一會兒,才最先開了口,道︰「立春帶來了北境的消息,你們先听听,至于到底該怎麼去做,听完咱們再議。」

陳季淳嘆息一聲,伸手將面前棋局一把推亂,黑白分明的棋子嘩啦掉落在地上,清脆有聲。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停留在陳伯庸身後,那里站著一個提劍的修士,約莫三十余歲年紀,身高和相貌都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唯有眼神極為剛毅,左額角有一道粗約半寸的疤痕,不像是刀劍所傷。

二十四節氣里第一個就是立春,能得到這個名字的劍侍,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他抬頭目光如電地掃了一圈四周,而後竟然規規矩矩行了個軍禮,「立春見過三爺、四爺。我這次找機會回來,是因為聯系不上能信得過的人,所以才冒險跟安北侯爺耍了個心機,今晚就得御劍趕回北境,只好長話短說。」

陳叔愚看見立春的第一眼,心里就沒來由的一沉,作為掌管司天監情報探查的人,他當然知道立春多年前就被派去了雍州軍中臥底,隱姓埋名數次死里逃生,現在才算勉強混成了安北侯謝逸塵麾下的一名偏將,能讓他不惜冒著身份暴露的風險潛逃回京都,所帶來的消息一定是非比尋常。

雖然玉龍衛中也不是沒有人安插在北境邊軍中,但司天監規矩嚴明,二十四劍侍也很難分辨出來誰是真正的玉龍衛修士,為了保險起見,互相之間的聯系幾乎為零,畢竟就算再小心謹慎,也不能完全保證能在遍是謝逸塵眼線的二十萬精兵中,瞞住有心人的打探。

「以往每到這個時候,漠北的妖族總會組織數次進攻,妄想攻破雍州的城牆,甚至

也有小股的妖族行險越過天塹一樣的葫蘆口,進入大周境內搶奪糧食和百姓。可今年很是反常,直到現在漠北那邊都沒有任何動靜,而且•••侯爺把原本日夜駐守在城牆上的兵力減少了一半,連撥雲營都被撤了下來,不知被調遣去了哪里。」

立春語速不快,一字一句如同鐵匠狠狠砸下的大錘,繼續道︰「我所在的雷鼓營也有動作,三分之一的精銳兵卒被抽調到了別處,連我都模不清具體情況,只見過侯爺的一封手令,上面蓋的大印不是大周雍州都督,而是謝逸塵的私印。我懷疑,他敢這麼做,必然是得知了漠北妖族不會發起大規模的進攻,至于侯爺為何如此篤定,我不敢猜測。」

「還有,從年初開始城中就多了不少境界不低的修士,其中有一部分身上的氣息陰森詭異,不像是正道中人。這些修士大多聚集住在都督府附近,離營中頗遠,我不好打探得太過詳細,只是從跟同袍閑談中得知,其人數可能不下五六百之多。」

陳伯庸應該早就听他說過了一遍,所以才沒有驚訝的表情,回頭問向其余幾人,「你們怎麼看?」

陳叔愚看了眼名揚京都的臭棋簍子,沉吟著道︰「立春所說的這些,其實我早在玉龍衛間或傳遞回來的消息中就有所推斷,只是現在心里更為確定。安北侯的心思,想來陛下也不是不清楚,年前朝堂上就有風聲,說陛下有意賞賜謝逸塵一個雍安公爺的爵位,召他回京任兵部尚書,這無非是明升暗降的手段,想以此奪了他手中的兵權。」

陳季淳點了點頭,此事當時傳得沸沸揚揚,雍州都督是三品官餃,真要回京就職正二品的兵部尚書,明面上確實是一步不小的升遷。可後來一過年,高坐龍椅、心術難測的當朝天子又在正月初七的朝會上親口否決,說雍州形勢復雜,急切間找不出合適的將領前去接替,而後就不了了之了。

陳叔愚又道︰「從立春所說的情況來看,謝逸塵減弱城牆上的駐軍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他用兵出奇,暗中派遣了撥雲營等精兵強將潛入漠北境內,將戰場設在了雍州之外,意圖拖延時間整修那道二十三里長的屏障;二是•••」

說到這里,常年枯坐祠堂之中心如止水的陳家三爺猛然抬起頭來,眼神冰冷得如同冰天雪地的北境,寒聲道︰「二是他狼子野心,與漠北妖族達成了某種交易,才敢這般托大地減少兵力,將麾下最精銳的力量置于隱秘地方操兵演練!真要是這樣的話,那他的目標絕不是漠北,而是中州!」

立春轉頭看了這位三爺一眼,陳叔愚的第二個判斷正是他所擔心的局面。曾多次上陣廝殺的二十四劍侍之首,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清楚漠北妖族的可怕之處,這些半人半妖的雜種凶殘且強悍,就算是撥雲營身經百戰的老卒,也

得兩三個人才能勉強對付一個實力最弱的,稍微強壯一些的就能抵抗二境修士全力一擊,更有甚者,不次于他四境七品的修為。

雍州二十萬兵力能抵擋住多年來妖族源源不斷的進攻,只有兩個原因。

一是那道長達二十三里、堅不可摧的巍巍城牆,駐守的兵卒們居高臨下,或以火燒、或以箭射,再加上有修士能放出劍氣遠攻,從而才擊退了一次又一次的妖族攻城。二是妖族內部種族眾多,互相之間也存在弱肉強食的現象,雖然數量甚為巨大,但無法有效的團結起來往一處使勁,往往一個種族在城下苦戰的時候,其他種族則遠遠在一邊看笑話,這才沒對城牆造成太大的威脅。

可如今的情形完全不同了,所有漠北妖族似乎是商量好了一般,說不來就一個也不來,立春越往深處去想,就越覺得後背發涼。沒等想明白其中的緣由,安北侯爺竟然撤下了一向堅守在城牆最前線的撥雲營,並且從其他各營中抽調走了最精銳的兵力,這就讓他嗅到了一股危險氣味,不得已才冒險找借口出了雍州,連夜御劍趕回京都匯報。

陳伯庸嘆出一口氣的時間就仿佛老了好幾歲,頭上花白的顏色在窗外透進來的陽光底下,瞧著很是扎眼,「北境•••」陳季淳動作極慢地站起身來,毫不顧忌地上散落的那副名貴玉石棋子被他踩在了腳下,苦笑道︰「雍州的事再糟糕,終究也是外憂,陛下不會坐以待斃。眼下陳家還有內患,大哥總得早日定奪,免得有人賊心不死。」

他這句話一出口,陳叔愚的表情就有了復雜變化,既是憤怒也是無奈,「季淳,我的好女婿•••找過你了?」陳季淳點點頭,道︰「無雙剛出京不久,六皇子李敬廷就派人來找我,說是得了一冊前朝國手所著的棋譜,願意孝敬給我這個當四叔的。」

陳伯庸的眼神也有了一絲異樣情緒,示意他繼續說下去。陳季淳歉意地看了一眼胸膛不斷起伏的陳叔愚,道︰「皇子殿下有這般孝心,我又在朝為官,怎麼能拒絕。他把地點定在了流香江尾的一艘雅致小船上,酒過三巡見我有了醉意,就開始出言試探大哥對無雙到底是個什麼態度,話里話外的意思,是說觀星樓主之位不能傳給外人。」

陳叔愚苦笑一聲,輕聲道︰「無雙不是陳家血脈,你們又都沒有子嗣•••他是說,觀星樓主的位置和周天星盤,大哥要傳給佩瑜才好啊•••」陳家這一輩兄弟四人,只有排行第三的他膝下有個獨女陳佩瑜,三四年前被景禎皇帝下旨賜婚給了六皇子李敬廷。

陳季淳幽幽嘆了口氣,道︰「佩瑜接任了觀星樓主,他自然就能借著司天監、鎮國公府的支持,越過太子陛下登上帝位。也怨不得他,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是皇位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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