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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八千萬兩白銀的大生意

那少年緩步走到被一劍劈成兩半的老榕樹前,眉目含笑默然不語,在涼州大漠一貫眼高于頂橫行霸道的馬三爺,一掃剛才面對撥雲營營官時的跋扈做派,笑得竟然有些稍顯生硬的諂媚,湊到跟前輕聲問道︰「公子,您瞧我剛才那一劍,可還入得了眼?」

少年神情看起來多少有幾分無奈,「三叔,我總歸是晚輩,你還是直呼我名字才好。」

馬三斷然搖頭,聲音壓得極低但語氣里有不容置疑的堅決,肅然道︰「不可。公子乃是沈三爺的嫡子,馬三最多算是個不成器的下人,人前可以遮掩遮掩,但不能沒了尊卑規矩。」

沈辭雲嘆了口氣,沒有再說多余的話,低頭看向馬三腰間更適合女子用的素雅佩劍,這柄劍叫做清泉,馬三這種魁梧粗獷漢子用起來的確不太合適,只是涼州江湖上難得有品質上好的長劍,要不是自己手里的沉香劍是師娘家傳之物,如此重劍送給他用才趁手,看著也更有氣勢。

不只是在遠處冷哼著旁觀的楊長生猜不出少年身份,連整個大漠馬幫對沈辭雲也所知不多,只知道是前陣子才跟自家幫主不打不相識,不到二十歲年紀就有實打實的四境七品修為,壓根就不是一句輕輕巧巧的後生可畏就足以形容的。

當時這少年身邊還有兩個用黑紗遮臉不露相貌的女子,其中一人走起路來搖曳生姿,天生一副能勾走男人魂魄的媚骨,正巧被三兩日沒沾葷腥的馬三爺踫上,仗著自身是四境修士又有大漠馬幫數百號呼嘯如風的兄弟,自然少不了上前搭訕調笑,那女子也是個知情識趣的,說起話來綿綿柔柔且眼神撩人,馬三爺心癢難耐想要攬在懷里好好疼惜時,那女子卻陡然氣質一變,散出修士氣息。

能在涼州江湖上闖下偌大名頭,馬三當然不是頭腦簡單之輩,一見這面生的女子修為竟然不弱,登時就把色心壓了下去,猜測想必不是善類,故意伸手強行去拽那女子,卻是存了心想要試探能不能在其功法上看出端倪,沒想到拔劍出手的卻是沈辭雲。

馬三一開始根本沒把年紀極輕的少年看在眼里,了不起你是駐仙山或者越秀劍閣的弟子,十七八歲能三境修為就算天賦異稟,以為你是如今四海揚名的司天監陳家幼麟不成?結果剛你來我往交手三五招,馬三就不由暗自心驚,身穿青衫的少年體內真氣居然比他還雄厚幾分,見獵心喜,冷哼著就不再留手,全力催持清泉劍一味搶攻,直到沈辭雲不願多做糾纏使出一式劍十七,想要盡快逼退對方好月兌身,馬三才訝然失色,大喝一聲住手。

隨後,馬三扔了手里長劍,攤開雙手示意沒有惡意,坦然走到少年跟前仔細打量一陣,散出靈識隔絕兩人談話的聲音,馬幫眾人只見幫主神情既緊張又興奮,急促問了幾句以後忽然淚流滿面,抓著少年肩頭重重搖晃,而那少年眼角也有淚水滑落。

就這麼著,馬三再也沒有多看那兩個女子一眼,將少年三人安置在大漠馬幫寨子中最好的幾間房屋內,今日要來清涼山跟謝逸塵談生意,也特意帶著他一起來,看意思,竟像是打算把一切交由少年做主。

沈辭雲轉頭看向法華寺正門,里面似乎很安靜,一時半刻不像有人要出來的意思,猜到柳同昌或許是想故意晾一晾馬三這些人,頗感頭疼道︰「三叔,我哪里是個會做生意的,謝逸塵要買你們大漠馬幫的好馬,這事還得你自己拿主意。不過,無雙想來不太希望那位都督麾下多出來幾萬騎兵。」

很明顯馬三知道他嘴里的無雙是何人,本該在城牆上死戰不退的撥雲營換成了司天監,起碼到目前為止,司天監老公爺表現出來的都是要誓死效忠大周皇室,那位斬殺南疆玄蟒後又在北境一戰揚名的公子爺,大抵算是跟謝逸塵各自為主,當然不願看到謝逸塵兵戎更盛。

背身朝著寺門和楊長生的馬三雙眼中閃過一絲狠絕神色,低聲冷笑道︰「公子年紀尚幼,馬三是個蠢笨粗人,不會說那些之乎者也彎彎繞的交心話,好在這些年闖蕩涼州見識的場面不少,倒也能說幾句讓公子听明白的粗話。江湖險惡就險惡在人心隔肚皮,姓謝的早在一年前就派

人去大漠找過我,明著是說要重金買馬,實際上多半是看中了我手底下這伙子武藝精熟的弟兄,不是自夸,咱們大漠馬幫有一個算一個,真要是投靠了謝逸塵,少說都能做個騎兵百夫長。」

沈辭雲挑眉問道︰「那三叔是作何打算?」

涼州大漠以西就是巍巍昆侖,馬三還是個街頭無賴時就最是崇敬蘇慕仙,想要拜師又覺得自慚形穢不敢開口,這支人強馬壯的大漠馬幫就是在蘇慕仙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默許下,才逐漸在涼州站穩腳跟成了氣候的,寧退之莫名其妙失蹤之後,馬三不遺余力四處奔走打探線索,沒有功勞的苦勞終于換來蘇慕仙指點了幾句,卻沒有定下師徒名分,馬三從此就以蘇慕仙的下人自居,所以見著沈廷越的獨子才老淚縱橫口稱公子,听沈辭雲一句三叔,心下感嘆不已。

馬三扭頭朝法華寺方向吐了口唾沫,想吃下老子的大漠馬幫,謝逸塵得先有一口比蘇昆侖驚鴻劍還硬的好牙才行,「買賣不成仁義在,即便知道這筆生意談不成,來還是得來一趟的。公子跟司天監那位無雙公子相交莫逆情同手足,也不妨借此機會探探謝逸塵的虛實。」

深以為然的沈辭雲嗯了一聲,他本來是想找到彩衣之後就帶著那黃衣少女一起奔赴北境,可彩衣說什麼都不肯去,說只有在涼州,兩人才一個不用去想黑鐵山崖、一個不用去想百花山莊,所以他才留在了涼州。

馬三忽然像是想到什麼,輕聲問道︰「江湖上有人說陳無雙是個慣會跟人談買賣的,公子與他相熟,不如猜猜如果是他在此處,咱們這筆生意會是怎麼個談法?」

沈辭雲沉吟片刻忽而一笑,望向北方,不知為何想到洞庭湖上撐著舢板來送銀票的許家小侯爺,語氣輕松道︰「若是無雙來談,多半會銀子照收、事情不辦。」

馬三詫異道︰「賴賬?」

沈辭雲搖搖頭,替陳無雙辯解道︰「這不能算是賴賬。無雙說過,跟修士談買賣要講江湖上的規矩,跟官吏談買賣則要講官場上的章程,那麼跟謝逸塵談買賣自然是得講兵法,別看無雙強詞奪理起來油嘴滑舌,其實真沒看過幾本書,兵法里也就知道個兵不厭詐。」

馬三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妙哉!」

寺門里面終于有了動靜,沒有沈辭雲想象中的大陣仗,穿了一身素淨長衫的謝逸塵就帶著柳同昌緩步走了出來,楊長生立即閃在一側低頭拱手行禮,這位如今讓整個大周朝堂都頭疼的大都督含笑走過楊長生身邊,先是看了眼那棵老榕樹,而後把目光轉向馬三幾人騎來的神駿馬匹,尤其是為首一匹天下少見的踏雪烏騅,由衷贊了句︰「好馬!若能得馬幫主相助,謝某何愁大事不成?」

沈辭雲低下頭往人群里避了避,只要不出手,謝逸塵跟柳同昌就都不會發覺他是四境劍修,馬三則大步流星迎上前幾步,管他是大周的雍安公爺還是大雍的開國之君,都只大咧咧拱了拱手,豪爽笑道︰「天底下的好馬盡在涼州,涼州的好馬則盡在大漠馬幫,馬三是個在草莽江湖混飯吃的粗人,都督所說的大事能不能成咱不敢多說,要做生意嘛,只要都督有銀子,馬某來者不拒。」

謝逸塵饒有深意看著馬三,能在寺外撥雲營一眾將士面前談笑自若,這位大漠馬幫的幫主倚仗的絕不只是自身四境的修為,而是身後那座讓無數修士仰望的昆侖山,沒有故作客套地安排酒菜坐下商談,單刀直入道︰「听說眼下駐兵陵陰城的天策大將軍,也想拿銀子跟馬幫主買馬?」

馬三壓根就沒想藏著掖著,買家越多才越好抬價,話說得滴水不漏道︰「招兵也好買馬也好,都督不妨派人打听打听,大漠馬幫做生意從來只認銀子不認人,不管是大周還是大雍,只要銀子上不含糊,咱們啥都好說。」

看不慣區區一個江湖修士敢跟大都督這般說話的柳同昌剛想出聲,就被謝逸塵的眼神逼了回去,謝逸塵掃了一眼榕樹下馬三帶來的那幾個人,點頭笑道︰「價高者得,馬幫主的話沒錯。謝某在雍州經營多年,確實攢下了不少金銀,不知道大漠馬幫如今能拿出多少匹馬?」

馬三伸手一指自己騎來的那匹價值連城的踏雪烏騅,「讀書人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物以稀•••貴?像這種能日行千里的好馬,咱們大漠翻遍了也找不出三五匹,要是說用于裝備騎兵,倒有兩三萬匹能拿得出手,不過,需要三個月時間。」

謝逸塵滿意地點點頭,能有三萬匹馬,加上雍州一直秘而不宣藏在城牆之外扎營的騎兵,湊足不少于大周二皇子麾下的精銳,就可以用悍勇步卒拖住郭奉平和李敬威,以六七萬騎兵奇襲中州圍困佯攻京都,逼著郭奉平不得不回京救駕,這邊便能一舉拿下涼州,用兵之道無非實則虛之。

「三萬匹好馬,馬幫主打算賣個什麼價錢?或者,願意•••在涼州封侯?」謝逸塵淡然問道,蘇慕仙早在他起兵之前就說過,不會插手大周境內的紛爭,如果能用一個不值錢的侯爵招攬到大漠馬幫這位修為不弱的幫主最好,如若不能,就先把銀子如數給他,等拿下涼州之後,不信他一個江湖門派能擋得住數十萬邊軍征伐,到時候那些銀子還是謝家的。

馬三略一沉吟,獅子大開口道︰「馬某在江湖上懶散慣了,做不來侯爵將軍。三萬匹好馬,要賣六千萬兩白銀,少一個銅板都不行。「

沒想到謝逸塵不僅沒有砍價,反倒把馬三說出來的價格往高處抬了一抬,「八千萬兩,一個月謝某要見到所有馬。」

柳同昌低著頭無聲冷笑,暗自鄙夷道,以為有蘇慕仙撐腰就敢口出狂言,跟陛下做生意你姓馬的還差得遠,這句話就是在試探大漠馬幫有多少可用的人手,馬三方才說三個月時間才能湊夠那三萬匹馬,這三個月絕不是等著老馬生小馬,而是得等人手把大漠里的野馬聚攏起來,如果他敢答應一個月時間交付馬匹,就說明大漠馬幫能湊足至少三千人。

馬三壓根就沒想真做成這一筆生意,不過是想著來探探謝逸塵虛實,大不了開個誰也無法企及的高價一拍兩散,可剛才听沈辭雲說要是換做陳無雙定然會使詐,立即從善如流改了主意,蘇昆侖現在不在山上,拿到錢之後就帶著幫里人馬躲進昆侖山去,謝逸塵麾下兵卒再多也拿他無計可施,自己賺了一大筆銀子不說,還暗中幫了陳無雙一把,堪稱一箭雙雕的妙計。

所以馬三根本連猶豫都懶得裝,張口就答應下來,「大都督痛快,馬某也痛快。銀票我今天就要帶走,一個月後,都督命人去楊柳城外大漠邊緣收馬就是。」

柳同昌眼角余光看到大都督笑而不語,適時冷笑出聲道︰「八千萬兩銀子,馬幫主說兩句話就要帶走?一個月後,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馬三嘿笑著搖頭,指著寺門四周往來巡視不休的撥雲營將士道︰「馬某比不得都督家大業大,帳下猛將如雲,不能不多留個心眼保全自己跟兄弟們的性命。若是到時候都督翻臉不認人,讓人殺進來強搶了馬去,咱們馬幫找誰哭去?再者,也不是我非要賺這一筆銀子,大都督擔心人財兩空的話可以不買,馬三這就告辭!」

說罷就招呼一聲,帶著幾人作勢要上馬下山。

謝逸塵嘖了一聲,眯著眼道︰「且慢。」

馬三冷笑著牽過那匹踏雪烏騅的韁繩,斜眼看向他身後背著短槍的楊長生,「怎麼,大都督想留住馬某?」

謝逸塵不耐地擺擺手,問道︰「若是今日拿了銀子,一個月後見不到三萬匹馬,如何說法?」

馬三哼了一聲,不悅道︰「早知道大都督信不過,馬某是個不認字的,這回特意帶了個讀過幾年書的子佷輩來,由他給都督立個字據便是。若是一個月後咱們交不出三萬匹馬,大都督麾下五十萬精兵良將,天下之大馬某能躲到哪里去?」

柳同昌踏前一步,指著身後那座已經沒有任何和尚的法華寺,寒聲道︰「紙墨筆硯都在寺中,怕就怕馬幫主的子佷不敢進門。」

沈辭雲正中下懷,知道這是馬三見機行事給他營造出來的機會,當著謝逸塵的面把手里沉香劍交給身旁一人,兩手空空笑著越眾而出,和聲道︰「煩請將軍頭前帶路,晚輩去寺中立字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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