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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四章 曲瑤琴的護犢之情

當塵封已久的往事被拼湊成一條明晰的線索,將十余年前百花山莊的那場大火和現如今白馬禪寺的一番長談串聯起來,謎團就不可能再被稱之為謎團,而是化成悵然、哀傷、惋惜之類種種讓兩個少年難以承受的情緒,雪壓枝頭低。

一夜不眠,那頭能震住駐仙山五境長老不敢輕舉妄動的黑虎,此刻就溫馴地趴在瀑布後面清靜的青磚瓦房門前,懶洋洋在月光下面閉著眼微微打鼾,看著倒有些憨態可掬,林霜凝輕手輕腳走到近處,咬著嘴唇緊張而小心地蹲,猶豫著要不要伸手去模模這只渾身不見一根雜毛的大貓,抬頭看了眼正屈尊陪著賀安瀾跟兩個少年喝酒的蘇慕仙不以為意,還是忍不住把手放在黑虎頭上輕輕撫模,這凶焰灼灼的凶獸似乎是真的睡著了,或許是感受到小丫頭沒有惡意,略一偏頭連眼皮都沒撩。

酒是賀安瀾從孤舟島上帶出來的,他本也是個生性灑月兌且好酒的,本來對在白馬禪寺公然飲酒這件事心里還有些過意不去,恍然想到自己教了十年的徒弟都敢在清心閣當著空相神僧等人的面拿出酒囊仰頭就灌,再者瞧見蘇慕仙看著他饒有深意地似笑非笑,索性聊發少年狂,喝酒就是喝酒,興致到了誰還有心去管地方合不合適。

沈辭雲就著兩碗散著濃郁果子香氣的酒水,跟白衣少年細細敘說了一遍在岳陽樓外被彩衣就走之後的發生的事情,一直說到蘇慕仙現身積堰山降龍寺,駐仙山王振聲萬般無奈之下低頭賠禮,陳無雙輕聲冷笑,晃著酒碗里一輪彎月,「駐仙山的人啊,真配不上數千年積攢下的偌大名頭。」

賀安瀾雖然是剛認識陳無雙不久,卻早听采劍之後回孤舟島的許悠跟林霜凝等人多次提到過司天監這位嫡傳弟子的事跡,也算神交已久頗有了解,雙手捧著酒碗放低碗沿跟蘇慕仙輕輕踫了下,孤舟島所釀造的這種果子酒入口少了幾分辛辣,反倒酸酸甜甜,要是夏天烈日當頭,墜在冰涼的井水里鎮一鎮再拿出來喝才最是愜意爽口,猶豫了片刻,出聲道︰「眼下大周亂成這樣,但凡是個有名有號的門派勢力就都各自有打算,駐仙山看起來像是沉不住氣了,但那位常年閉關靜修的掌門真人卻還一直不顯山不露水,其意難測啊。」

所謂人老成精,雖然蘇慕仙給外人的印象要麼是喜怒無常亦正亦邪,要麼是生性倨傲目中無人,但各門派老一輩的修士都知道,這位在數十年悠長歲月中以天下唯一十二品修為睥睨群雄的當世劍仙最是護短,放下酒碗瞥見沈辭雲欲言又止,當即心有領會,轉頭看向正心滿意足撫模著黑虎頭頸處平滑如錦緞般毛發的林霜凝,問道︰「孤舟島作何打算?」

現在的局面已經再明確不過,拋開司天監陳家滿門死忠想要鞠躬盡瘁扶保大周江山暫且不提,弄清楚身世還是準備回京接任觀星樓主之位的陳無雙以及得了卻邪劍的沈辭雲,都要找黑鐵山崖報仇雪恨,而且兩個少年或多或少都與駐仙

山產生過誤會或者矛盾,司天監現在自顧不暇,想幫也幫不上,白馬禪寺說要送給陳無雙的那場機緣還遙遙無期,再加上越秀劍閣任平生的威脅,二人想要憑自己的力量報仇無異于痴人說夢。

所以孤舟島的態度至關重要,若是林秋堂還打算置身事外不插手大周境內的事,雖然于理能講得通,但總歸有些不近人情了。賀安瀾看兩個少年臉上都帶著期冀神色,輕聲一笑,沒有明著回答蘇慕仙的問話,而是順著老者目光看向天真可愛的林霜凝,「蘇前輩知道的,孤舟島一向與司天監交好,而且,我掌門師兄的愛女已經拜了常繼先前輩為師,得傳卦師一脈玄門正法。」

越是半遮半掩的話,陳無雙听著心里反倒越覺得踏實,就像流香江花船上深諳此道的姑娘們,月兌得一絲不掛哪有身披薄紗若隱若現更讓人瞧著蠢蠢欲動?蘇慕仙對他這句回答很是滿意,伸手虛扶著酒碗讓沈辭雲倒滿,笑道︰「無雙以後不可再說自己是個苦命人了,老夫瞧著墨莉那丫頭對你而言實屬良配,倒還沒來得及問,辭雲說的彩衣姑娘,又是誰家的閨女?」

青衫少年嘆息一聲放下酒壇,彩衣出身于黑鐵山崖已然是毋庸置疑的,以前只以為黑鐵山崖是自己的殺父仇人,還可以橫下心既要報仇又要抱得美人歸,可現在事涉陳無雙跟蘇慕仙,幾度到了嘴邊的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陳無雙當然能理解他心中所想,辭雲看起來心性醇厚不善言辭,其實骨子里透著一股倔勁,認準了的事情八匹馬都未必攔得住,心下暗自嘆了一聲,替他答道︰「彩衣是黑鐵山崖的人。」話音剛剛落下,蘇慕仙跟賀安瀾二人的臉色就同時有了變化,沈辭雲低著頭死死攥著衣角一言不發。

「去劍山采劍之前,我跟辭雲商量著重建百花山莊,彩衣就是那時候找上門來的•••」

陳無雙耐著性子把跟彩衣相識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直說到岳陽樓外沈辭雲重傷被她救走,賀安瀾這才明白為何駐仙山那位王振聲追著自家徒兒不放,口口聲聲說他勾結邪修妖女,眉頭漸漸皺起來,先不說百花山莊跟沈廷越都慘死在黑鐵山崖手中,單說正邪不兩立,天下正道就容不得跟彩衣兩情相悅的沈辭雲。

在說這些的時候,陳無雙有意識強調了彩衣跟十余年前百花山莊覆滅一事無關,也隱瞞了沈辭雲在劍山主峰中采卻邪劍時那姑娘曾試探著出過手,盡管如此,蘇慕仙也听出些蹊蹺來,不過他護短的性子發作,在賀安瀾開口說話之前就先張嘴定下了調子,傲然笑道︰「孫兒,正邪之分不過是些臭不可聞的陳詞濫調,世人背地里還說老夫亦正亦邪,可當面誰敢稍有不敬?至于那姑娘出身黑鐵山崖,你也不必太過掛懷,冤有頭債有主,出手滅了百花山莊的是誰就找誰報仇,當年跟這件事無關的人現在也還是無關,真要喜歡搶回來就是,不用計較旁人說好道歹,老夫活著一天,看誰敢亂嚼舌頭。」

沈辭雲這才心里好受了些,還是抬頭去看賀安瀾臉色,「師父•••」

蘇慕仙冷哼一聲,斜睨賀安瀾端起酒碗,「怎麼,老夫教孫兒,你們孤舟島有意見?」

賀安瀾苦笑著搖頭,照他自己的意思當然是不願意讓沈辭雲傷心,怕的就是天下悠悠眾口能壓垮整座孤舟島,這個代價不是他們師徒能扛得下來的,正斟酌著怎麼開口,一間瓦房的房門突然被吱呀推開,眉目間依稀能看出年輕時嬌艷容貌的曲瑤琴快步走上前,伸手屈指在沈辭雲額頭上重重敲了一下,冷聲道︰「覺得師娘不會替你做主?」

而後劈手奪過賀安瀾的酒碗一飲而盡,毫不顧忌蘇慕仙在場,伸手擰著沈辭雲耳朵就罵︰「小王八蛋,小時候在島上讓許悠攛掇著去膳房偷點心,被你李師叔抓了個現行,罰去小玉山面壁是誰給你送的飯食吃?闖禍毀了創派祖師親筆墨寶,是誰擋在你陸師叔祖面前給你求情?弟子大比時被清池那小子劍氣所傷,是誰衣不解帶守了你兩天兩夜?」

當著蘇慕仙跟陳無雙的面連連厲聲喝問,面帶尷尬的賀安瀾忙站起身來想要勸阻,曲瑤琴冷哼一聲伸手指著自家夫君怒道︰「給我坐回去!你就是個木頭,我等了你多少年才等來洞房花燭?上行下效,教出來的這個小王八蛋也是個木頭,男女感情的事情你問你師父,指望著他能指點你還是怎麼著?要娶誰當媳婦是你自己的事,跟天下正道有半個銅板的關系?」

陳無雙楞在當場,心里既驚訝又羨慕,沈辭雲是沒有娘,可他有這麼一個師娘啊,真好。

青衫少年耳朵被揪得通紅,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疼,心中濃濃感動化作眼里淚光和臉上笑意,真好。

蘇慕仙放聲大笑,索性手腕一翻虛空攝過酒壇痛飲幾口,只覺胸中暢快之意再喝十幾二十壇子酒都壓不住,生平極少夸贊旁人的他毫不掩飾欣賞之意,竟一反常態地出言揶揄道︰「安瀾吶,依老夫看,你不如瑤琴有見識,她必然比你先踏進五境。」

曲瑤琴罵完,拽著沈辭雲去一旁僻靜處細細詢問彩衣的容貌心性不提,賀安瀾苦笑著搖頭不語,蘇慕仙笑了一陣,轉而問向陳無雙道︰「你是要學陳伯庸扶保大周李家江山?」

陳無雙悵然一笑,舉杯邀明月,「我要先殺顧知恆。」

蘇慕仙越看眼前少年越像當年收歸門下悉心教導的花千川,竟然做了一個先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決定,點頭道︰「好,老夫明日就動身北上。一來查訪黑鐵山崖究竟是在漠北何處,二來興許能牽制住漠北妖族,讓陳伯庸能有喘息之機。在此之前,得看看你跟辭雲二人的劍十七修到了什麼地步才好放心離去。」

陳無雙心中一動,喝盡碗中酒,澀聲道︰「前輩,我的劍十七好像•••走了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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