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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零章 岳陽樓下見侯爺

二月里的最後一天與往常沒什麼不同,岳陽城平靜的夜晚過去之後剛剛要開始恢復一天的熱鬧景象,一駕極其普通的馬車悄然從康樂侯府側門緩緩駛出,直奔東城門而去,趕車的人是一身灰衣默然不語的八品修士許奉,車廂里坐著的則是兩男一女三個少年劍修。

墨莉喜歡的那匹黑馬就留在許家府上,還未婚配的小侯爺信誓旦旦,說一定會把那匹馬當成親生的一樣看待,去馬廄里大被同眠雖然做不到,有他一口吃的就不會餓著馬,即使那馬兒嘴刁,天天不吃草料而吃銀票,許家也養得起個一年半載。

洞庭湖距岳陽城僅有百里,因此曾有詩家寫下「波撼岳陽城」的壯美句子贊譽八百里遼闊水面,可過去行人往來絡繹不絕的暢通官道上此時卻一反常態得極為冷清,出了城,在官賣上威風凜凜招手喚來漫天烏雲遮日的許奉才開了口,解釋說黑鐵山崖那幫人最近在湖面上動作不小,侯爺早下了令不許商賈百姓靠近洞庭,以免惹下殺身之禍,對外的說法是洞庭湖底有凶獸出沒,許家正糾集高手修士前去圍殺,盡快還楚州一個朗朗乾坤。

原本還有些常年借著楚州水系航運發財的商賈不信邪,可接連幾日都有人親眼看見大湖深處確實有一條體型駭人的黑蟒出沒,掙錢是要緊事,可再要緊也得有命花才行,再者受影響的也不是一兩家商號,大家都先停了生意,人就是這樣,見旁人過得也不好心里就平衡了許多,左右有侯爺家的修士出頭,都樂得趁機安享幾天清閑,洞庭附近幾座城池里的青樓生意倒是紅紅火火,一派歌舞升平欣欣向榮。

懷里揣著彩衣那封信的沈辭雲,是鉚足了勁要去一展身手搶個媳婦,從馬車出城就靜靜閉目盤坐調息,雄渾真氣在經脈中生生不息地持續運轉,隨時保持著出手的最佳狀態,身上散出來的氣息讓趕車的許奉都連連側目,暗道果然是山外青山樓外樓,這青衫少年上回在官賣上拿出那顆鮫珠的時候修為已經足夠讓人咋舌,這才短短半年不見,竟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踏足四境,且呼吸悠長綿連、氣息中正醇厚,絲毫不弱于自己,看來世人都低估了遠在東海的孤舟島啊。

陳無雙是閑不住的,抓了把杏仁翹著二郎腿輕聲哼唱,倒像是此行帶著身旁佳人趁春光大好去泛舟湖上,許奉微皺眉頭思索,怎麼也想不通這憊懶小子是如何短時間內從毫無真氣扶搖直上六品境界的,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在司天監深厚底蘊面前,孤舟島也不太夠看,出門前小侯爺特地再三囑咐過,見他如見許佑乾,因此就算身為長輩,許奉心中疑惑也不太好冒昧多問。

這條官道是洞庭通往岳陽城的必經之路,每隔三兩年就由康樂侯府出資大修一遍,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不少商賈也都多少捐助些銀子求個樂善好施的好名聲,道路寬敞而平坦,加上八品修士親自執鞭駕車,車里的墨莉毫不覺得顛簸,而且兩匹高頭大馬一路奔馳行進速度極快,照許奉的說法,最多兩個來時辰就能到達洞庭西岸,侯爺和許家不少高手修士就在那里等著。

「許前輩,听你這意思,康樂侯已經跟黑鐵山崖那些人打過幾個照面?」陳無雙翻來覆去就只會哼唱兩三首小曲,其中一曲《下揚州》當

著墨莉還不方便啟齒,來回哼了幾遍手里的杏仁也都吃得干淨,百無聊賴地往前挪了挪身子跟許奉搭話。

有一下沒一下甩著馬鞭的灰衣修士瞧了他一眼,點頭坦言道︰「大半個月功夫里,那些人來找過侯爺五六次,其中一個修為尚在許某之上的獨臂修士說話還算和氣,大抵是問一樣東西的下落,侯爺先後幾次推說不知暫時糊弄過去,可那幫人數量不少,眼見得快把洞庭湖翻找遍了,侯爺說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最近一次那條凶獸玄蟒已經有暴躁想要傷人的跡象,許家退無可退,早晚是要打上這一場。」

心知黑鐵山崖眾人要找的那樣東西如今就在白衣少年手里,許奉卻並沒有說破,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說康樂侯從始至終沒打算認慫。陳無雙嗯了聲,又問道︰「前輩,依你看黑鐵山崖那一方的實力如何?」

獨臂修士顧知恆跟南疆玄蟒就在洞庭湖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他好奇的是,黑鐵山崖上回阻攔他去越秀劍閣時就派出過一個修為陰森不似活人的幽冥惡鬼和好幾個三境修士,不知道在楚州境內還潛伏著多少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能模清楚對方底細自己心里才有底氣。

許奉沉吟片刻,皺眉道︰「那獨臂修士露出來的氣息應是八品,可許某見過他兩面,每次都沒來由就心里發虛,應該不是其對手。另外,用毒殺了侯爺手下宋揚威的那個妖婦也在,還見過其他兩個四境,單靠氣息判斷應是一個七品一個八品,沒真正交手之前不好判斷實力高下,至于三境的修士,看洞庭湖上的動靜,人數應該至少不在二十之下,甚至三十也有可能。」

陳無雙心里登時一沉,如此算來,先前他們突破重圍逃到越秀劍閣那回,黑鐵山崖竟然並沒有出盡全力,許奉沒提到那個戴著幽冥惡鬼面具的邪修,就數出了四個四境高手,另外還有二三十個三境修士,加上那條能跟陸不器一較高下的南疆玄蟒,這些力量擰成一股,足夠輕而易舉滅了什麼蒼山劍派之類的小宗門,委實不容小覷。

馬蹄聲聲,許奉猶豫著道︰「侯爺說•••無雙公子要是想回京,不必非得摻和這攤子事兒,找不到那樣東西,黑鐵山崖的人鬧一場也就罷了,無非是許家付出些什麼代價。」陳無雙苦笑一聲,暗罵許青賢這狗日的是吃準了他不會袖手不管,有意欲擒故縱裝作大義凜然可憐兮兮地賣個好,好像不管大事小事若是不算計一番,就不像個大人物,慣出來的臭毛病。

沈辭雲睜開雙眼輕輕咳嗽一聲沒有說話,意思陳無雙倒是立即就明白了,也是說他既然此行已經得到了那面銅鏡,京都里司天監又等著他盡快回去接任觀星樓主,沒必要以身犯險。白衣少年搖搖頭,抬手把那柄焦骨牡丹橫在腿上,扯著衣袖細細擦拭劍身,有些事情司天監的嫡傳弟子可以扔下不管,但陳無雙不能。

馬車一路迎著剛升起來不久的日頭朝東而去,吸進鼻腔里的空氣已經有些濕潤,所經之路都是必經之路,學不來劉鐵頭死戰不退的勇氣,先後在白馬禪寺受過蘇慕仙指點、在劍山幻境受過逢春公贈劍,總不能再失了錚錚骨氣,連面都沒見著就被黑鐵山崖的聲勢嚇回京都,以後還有什麼臉面再站著撒尿?

「去他娘的!」陳無雙深吸一口氣笑罵道,登時將心頭壓抑著的些許驚悸揮散。

痛快罵完,竟覺得胸中劍意突兀拔升了一截,吸進鼻腔的空氣似乎長驅直入下月復丹田氣海,整個人感覺無比通透,識海中一片清明,同時察覺到,儲物玉佩中一顆古怪珠子、一面青銅古鏡上各自逸散出一絲微弱氣息,沿著他神識與儲物法寶之間的聯系滲透進識海之中,轉了個圈跟神識糅合在一起,迅速游走在周身經脈中,轉瞬蔓延到四肢百骸,如同宿醉初醒一身輕松。

情不自禁驚咦一聲,陳無雙索性放大聲音再次罵了一句︰「去他娘的!」墨莉眉頭微皺,要不是這少年是她心上人,早一劍招呼過去了,如此放浪形骸定然不是什麼好人。可這一句罵完,白衣少年卻沒有再次生出那種感覺,疑惑得倒吸一口涼氣,想不通問題出在哪里,悻悻作罷。

洞庭西岸有不少亭台樓閣,是那些最喜豪奢的商賈們平日喝酒取樂的所在,久而久之形成一個不大不小的村鎮,大商人掙水系發達的航運錢,小販們別出心裁則掙大商人們衣食住行的錢,貓有貓道、鼠有鼠道,很有些向陽花木易為春的意思。最靠近湖面的地方是遠近聞名的岳陽樓,據說是建造時康樂侯許家插了手,不準超過京都觀星樓的高度去,六層高的樓上,每一層都掛滿了數百年來到過此地觀景的文人墨寶,不少名句遍傳天下婦孺皆知,其中就有那句著名的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可惜陳無雙來的不是時候,村鎮也好岳陽樓也罷,冷冷清清一片死寂沉沉,馬車直走到岳陽樓底下,白衣少年才見著出城以來的第一個人,身穿黑色江牙海水團龍蟒袍的康樂侯爺許青賢,按照大周官場上的規矩,陳無雙下車整了整衣衫,微微低頭拱手道︰「司天監陳無雙,見過許世叔。」

陳家先祖跟許家先祖都曾在大周開國皇帝李向麾下效力,同為世襲罔替的爵位,兩家說是世交絲毫不為過,許青賢的表情很古怪,嘴角帶著淡淡笑意,眉間卻縈繞著愁緒,伸手扶住白衣少年打量幾眼,道︰「果然一等風流,舉世無雙。」

而後又轉頭看向緊隨其後下車的沈辭雲和墨莉,笑道︰「許某自夸一句交游遍四海,多年前跟孤舟島賀安瀾有過數面之緣,近些年偶爾也還有書信來往,官賣上倒沒來得及跟兩位多說幾句,招待不周,莫要見怪才是。」

沈辭雲明顯有些詫異,以前他師父賀安瀾年輕的時候確實常在大周境內走動,性情豪爽最愛呼朋喚友,也是因此才認識花千川,從而引出來收他為徒之事,可自從帶他回了島上,十年來跟師娘成了親就再沒出過東海半步,沒想到跟這位侯爺竟一直互通書信,忙跟墨莉一起施禮,二人畢竟跟大周朝堂沒有關系,都以修士之間約定俗成的規矩口稱許師叔見禮,許青賢好歹也是個三境五品的劍修,這麼稱呼倒也合適。

「閑話少提,這不是敘舊的時候,隨我上樓,那條凶獸玄蟒就在近處,我瞧著黑鐵山崖最遲明日就會對許家動手。」許青賢拉著陳無雙手腕返身朝岳陽樓上走去,見許奉帶著白衣少年出現,他不用問也知道,那顆每年正月十五被人模來模去的繡球,必然已經換了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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