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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 視萬軍如同草芥

大都督的帥帳居于邊軍連營正中最北,謝逸塵治軍有方紀律嚴明,大營中四處都有十人一隊的執刀兵卒往來巡察,卻誰都沒有察覺一人一虎長驅直入進了帥帳,面色駭然的柳同昌短暫震驚之後立即拔刀在手,先不說突兀進帳的來人是誰,單那頭凶焰灼灼的黑虎就讓久經戰陣見慣生死的他心驚膽戰,這頭虎的氣勢甚至要比他認識的幾個實力堪比九品修士的妖族還盛,聲聲沉悶的低吼如同在識海深處響起,攝人心魄。

視營中尚存的七八萬雄兵如草芥一般,蘇慕仙緩步走進帳中,瞥了眼謝逸塵隨意扔在地上的湖色蟒袍,徑自走到他身前端起茶壺聞了聞,不悅道︰「味道差了些。」陳無雙在白馬禪寺孝敬他的那三兩青山雪頂喝完,當世劍仙的嘴都養的刁了,對雍州都督的好茶頗為不屑一顧,黑虎在左側找了張條案一躍而上,懶懶打了個哈欠趴子微閉雙眼,壓根對持刀而立遍身冷汗的柳大胖子沒有半點興趣,想來是因為肥肉太膩,凶獸吃起來也覺得膈應。

兵法有雲,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將軍,能統帥數十萬大軍令行禁止,謝逸塵當然能做到處變不驚,片刻失神後就逐漸鎮定下來,揮手示意柳同昌收了刀老老實實閉嘴坐下,他已經從那頭黑虎身上猜到了這位青衫老者的身份,在他面前,大胖子的刀比個孩童玩具都不如,勉強笑道︰「軍中一切從簡,不是什麼好茶,怠慢了您老。」

嘴上客客氣氣,撕去蟒袍只著白色小衣的雍安侯爺心思瞬間百轉,前些日子就听說過這位修為傲視宇內的高人靜極思動下了昆侖,可決計想不到他會在這個時候來雍州,而且直接闖進邊軍大營數萬精兵拱衛的帥帳中來,一時之間難免驚疑不定,不知道他來意究竟如何,只好打定主意見招拆招,若是想阻大軍南下便暫且服軟應了他,識時務者為俊杰。

蘇慕仙微微頷首,算是認可了他這個說法,自古名將治軍多是講究個身正為範,茶葉不好便不喝就是,來這里也不是為了討碗茶水,隨手一招,虛空攝了張凳子一撩青衫下擺坐定,才挺有興致地開口問道︰「撕去蟒袍,是有意要換身明黃五爪團龍穿了?」

謝逸塵模不清他來意,豈敢輕易作答,不置可否地含糊著干笑道︰「前輩此來,是為李姓大周江山?」蘇慕仙蔑笑一聲,「大周江山生老病死皆有定數,與我何干?」這一句話立刻就讓柳同昌放下心來,修行到越高境界,修士越是不敢插手干涉天道循環,佛家說因果、道家說無為,無非都是怕日後想要渡劫時被算總賬,修成十二品也不一定能擋得下來天威浩蕩。

「你要做什麼是你自己的事情,老夫向來遠居西北昆侖,與大周李家無親無故,懶得去管這些糟心的,不過念在你也是個劍修,多勸一句,兵者大凶,少造殺孽為上。」蘇慕仙這話讓謝逸塵很是詫異,世人都說蘇昆侖亦正亦邪、喜怒無常,何時卻變得跟白馬禪寺那群禿驢一樣悲天憫人了?正奇怪時,蘇慕仙卻又搖搖頭嘆息道︰「歲數大了有些嘴碎

,一將功成萬古枯,死多少人跟老夫又有什麼關聯。」

他前後兩句話說的矛盾,謝逸塵更是心中疑惑起來,轉頭道︰「同昌,蘇前輩遠來雍州不可失了禮數,你這就派人快馬加鞭去府上拿最好的茶來,我還有半斤多嚇煞人香沒舍得喝,藏在書房架子上瓷罐里,快去。」

楚州洞庭湖盛產名茶碧螺春,此茶當在絲絲細雨中采擷者方為上品,取其最優者不以柴火烘焙,而是挑選出相貌身姿俱為出眾的處子來,以薄紙包覆茶葉,置于胸前八兩溫香軟玉中以少女體溫烘干,據說如此制成的茶葉一經沸水沖泡,濃郁馥香便可遠傳數里,故而有別名為「嚇煞人香」,楚州當地就有一抹酥胸蒸綠玉的詩句流傳,這種茶產量不多且大部分都被送進宮中當貢品,遠在北境的雍州都督能拿出半斤來,已經不知是使了多少銀錢。

額頭冒汗的柳同昌生怕動作太大驚動那頭看似打盹的凶獸黑虎,小心翼翼提氣收月復站起身來,恭敬答應一聲就要往外走,暗自盤算著要不要趁機把營中七八萬兒郎調集在帥帳周圍護著,這些人足以圍殺蘇慕仙一人一虎,只是有些投鼠忌器,若是大都督死在帳中,付出極大代價殺了那修為莫測的青衫老者也于事無補。

蘇慕仙有意無意瞥了他一眼,平淡道︰「老夫已經許久沒跟人動過手了,隨身佩劍前些日子也送了個看著順眼的後輩換了三兩茶喝,你那半斤茶來的可得快些。」柳同昌渾身一顫,心里所有想法被頃刻間擊潰得煙消雲散,蘇昆侖越說此時沒劍在手,他反而越不敢輕舉妄動,尷尬笑了笑,走出帳外站定,故意大聲喚來個都督親軍,解下副將腰牌遞給他,囑咐立刻能多快就多快回一趟都督府,拿了腰牌去書房架子上找一個藏著半斤茶葉的瓷罐來,兩炷香時間為限,耽誤一刻就等著挨軍棍八十。

而後又戰戰兢兢走回大帳,不敢再上前幾步,靠著門邊低頭站著,龐大身形把透進門簾的陽光擋得嚴嚴實實。謝逸塵這才慢慢坐下,斟酌著語氣小心問道︰「前輩此來,是有何吩咐?但謝某力所能及,必不推辭。」態度擺得極為端正,暗道蘇慕仙既然不願插手去管他要起兵造反的事就一切好說,這位前輩就算性情再倨傲古怪,也總沒有伸手去打笑臉人的道理。

蘇慕仙伸出帶著墨玉扳指的手,輕輕拍了拍黑虎腦袋,那凶獸竟然露出一副頗為享受的乖巧神態來,恍惚中讓不可思議的柳同昌幾乎認為,那是一只跟他一樣體型大了些的溫順大貓,「老夫一生行事,何曾需要他人出手相助過。僅有三句話要問、一件事要囑咐,那半斤茶到了便走,且不會承你半分人情。」

謝逸塵終于松了一口氣,承不承人情無所謂,要是真能以半斤茶葉換來一位十二品巔峰修為的劍仙人情,那蘇慕仙這般 赫聲名未免也太不值錢了些,不過倒是隱約猜到了他想問的其中一件事,恭敬道︰「前輩但有所問,逸塵知無不言。」

蘇慕仙手就搭在黑虎頭上撫模著,皮笑肉不笑道︰

「你不問要囑咐你的那件事,老夫偏要先說在頭里。你既然敢起兵必有萬全之策,想來不太在乎司天監陳家會攔你,陳伯庸、陳仲平那些人的死活老夫都不管,只是有一樣,若是陳無雙死在你手里,老夫殺不盡雍州數十萬兵卒,但殺的光你謝家上下百十口,可記住了?」

謝逸塵眉心一跳,蘇慕仙說前些日子把隨身佩劍贈給了一個後輩,莫非就是司天監那瞎子少年不成?堂堂當世劍仙擺明了要給陳無雙當靠山,這件事實在非同小可,稍後他走了,得把屈洵叫來仔細問問,那少年接他三刀時所使的長劍,是不是僅有二尺七寸的驚鴻。

「前輩開了口,逸塵幾個膽子敢不照辦?」大都督口中答應,心里卻暗自冷笑,他敢起兵篡位可並不是只倚仗麾下三十七萬精兵,而且蘇慕仙要給那少年撐腰反倒是無形之中害了他,如此一來,想殺陳無雙的可就另有他人了,犯不著自己動手。

蘇慕仙滿意地點點頭,「老夫說問你三句便只問你三句,那半斤茶得兩炷香時間才能拿來,你想清楚再答。第一句,謝家扎根雍州二十余年,可知道黑鐵山崖在何處?」謝逸塵心中轟然一聲巨響,第一句話蘇慕仙果然要問的就是這個,好在剛才自己就隱約猜到,提前有了月復稿應對,出乎意料的是他問的不是听沒听說過黑鐵山崖,而是直截了當問黑鐵山崖在何處。

謝逸塵心知此時但凡面色神情有任何一絲變化,都逃不過蘇慕仙神識查探,所幸多年來身居高位自然而言有了寵辱不驚的本事,苦笑著答道︰「不敢瞞著前輩,近幾年逸塵確實跟幾個黑鐵山崖的修士有些來往,但都是為了互相利用,借其勢圖謀起兵之事,談不上私交。那些黑紗覆面的人往往神出鬼沒,我也曾派人想要跟蹤上去探探底細,可惜那些人修為最低的也有七品,行事又都謹慎警覺,說來慚愧,直到如今我也實在是不知道黑鐵山崖究竟在哪里,更不知道其門中有多少修士、領頭的到底是誰,不過有個猜測,年前漠北那場聲勢駭人的天地呼應,應是與黑鐵山崖月兌不了干系,漠北妖族里絕對沒有身懷這般本事的。」

這一番話謝逸塵說的八分真二分假,蘇慕仙雖有些將信將疑,沉吟片刻後還是點點頭,又問道︰「第二句,老夫大弟子寧退之早年失蹤,最後一次露面被人看見是在涼州、雍州交界處,你可曾听說過他的消息?」

其實蘇慕仙問這句話之前,心里就沒抱多大希望,寧退之無故失蹤二三十年時間,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要是真有線索司天監也不會半點都不知情。謝逸塵這回不必裝出苦笑,遺憾地搖搖頭,寧退之失蹤與百花山莊覆滅並稱大周近數十年來的兩大懸案,他確實不知詳情,「從未听說。」

盡管已然有了心理準備,可听到這樣的回答蘇慕仙還是不禁心中一片淒涼苦澀,睥睨天下的當世劍仙修為再高深也抵不住黯然神傷,目光垂落到腳下,良久默然不語。

經年的陳酒醉人,經年的心痛也最是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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