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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三章 暗流洶涌

按照大周朝堂的規矩,每年從正月初一到初七是百官休沐的日子,第一場朝會要在初八日卯時才開,但常半仙把司天監唯一的嫡傳弟子送進凶獸盤踞的十萬大山時,遠在京都宮城的朝天殿里卻坐滿了神情肅穆的文武重臣。

景禎皇帝李燕南高坐在正中寬大的金絲楠木龍椅上,緊皺著眉低頭去看攤開在身前矮案上的三四封奏折,身旁那位好像永遠都直不起腰來的老太監捧著玉璽愁眉苦臉,眼神時不時掃過下面左右兩側欠身坐在錦凳上的八個人,這些人里倒有一半身穿華貴非凡的團龍蟒袍,甚至有人帶刀上殿面聖。

左側首位的當朝首輔楊之清,似乎是聞不慣朝天殿里燃著的極品龍涎香,一連以袍袖遮著臉打了兩個噴嚏,人道下雪不冷化雪冷,前幾日中州剛下過一場大雪,天氣比年前更冷了幾分,讓這位體弱怕寒的文臣之首很不適應,若不是陛下傳口諭召他進宮議事,這時候無論如何他是不準備邁出府門一步的。

楊之清微不可查地抬頭看了眼老太監的神情,臉上似乎多了一絲苦笑,轉而又看向對面坐在右側之首的鎮國公陳伯庸,二人目光交匯的瞬間就各自錯開,觀星樓主眼觀鼻、鼻觀心,默然不語。陳伯庸下首的,是比他年輕不了幾歲的天策大將軍郭奉平,滿頭白發壓在雕著神獸狻猊的銅盔底下,蟒袍披在軟鎧外面,腰間懸了柄直背長刀,眯著眼好似在神游物外。

大周慣例,只有戰時才會設天策大將軍統領天下兵馬,郭奉平早年也曾任雍州都督鎮守過北境,後來自行請辭回京,說是身上舊傷積重、難當大任,在朝堂上掛了個從一品的樞密副使閑職,以往別說上朝听用,除了偶爾去流香江上喝一頓酒,平日連官員之間的走動宴請都極少參與,只是年紀越大越熱衷于納妾,明明膝下的幾個孫兒都比陳無雙還大些,這幾年卻接連娶進門好幾房雙八年華的妙齡少女,其中也有兩個是當紅一時的花魁。

陳無雙有一次在花船上踫著他,還打趣過蒼蒼白發對紅妝、一樹梨花壓海棠,郭奉平也不惱,笑著贊了句司天監的弟子文采非凡,還順帶著替他結清了酒錢,因此少年對他印象還算不錯,除了黃鶯兒不能相讓之外,別的女子任由老將軍先選。

朝天殿里鴉雀無聲,天子用了近兩炷香的時間才把幾封奏折全部看完,閉上眼揉了揉眉心,道︰「諸位愛卿都是我朝肱股砥柱,該是為朕分憂的時候了。這幾封奏折上寫的事情各不相同,大抵都是說雍州•••安北侯有不臣之心,漠北妖族蠢蠢欲動,朕年前下旨任郭卿為天策大將軍就是因為此事,本想著初八朝會上再提,可時不我待啊。」

說著話,就

把隨意伸手指了指案上的奏折,身旁的老太監立即收攏起來走下去,遞給楊之清、陳伯庸等人傳閱,觀星樓主早從玉龍衛傳回來的消息上得知了雍州的變故,只略微掃了兩眼就遞給下首的郭奉平,新上任沒幾天的天策大將軍伸手去接時,發覺鎮國公好像故意用力拽了一下才松手給他。

「陛下,容老臣說句不敬的話,雍州的變故是遲早之事,朝堂上下都心中有數。為今之計,老臣以為朝堂先不可輕舉妄動,以不變應其萬變,二皇子殿下的精兵就在涼州,鎮國公想必也早有謀劃應對。」楊之清是當朝首輔,那幾封奏折正是經他的手呈上去的,上面所寫的內容已經心中有數,趁別人都在驚駭地傳閱,他先開口說了兩句。

穿著白色團龍蟒袍的陳伯庸面上無悲無喜,輕輕點頭道︰「司天監確實早有防備,單憑安北侯帳下的二十萬兵卒,成不了太大氣候,天策大將軍可調遣涼州、燕州、青州三地都督統領的駐軍,將其阻攔在雍州境內,而後遠調江州兵馬前來相助,中州乃是京師重地,兵馬不可妄動。」

老太監听到他說要遠調東南沿海的江州兵馬,神情微微一變,悄然看了侍奉多年的天子一眼,李燕南的眉頭果然皺起來,正好瞧見楊之清面帶笑意緩緩點頭。所謂知子莫若父,娶了陳叔愚獨女的六皇子李敬廷有奪嫡之心,瞞得過旁人,瞞不過他的父皇,陳伯庸要遠調江州兵馬,無非是想借此削弱其身後的勢力。

司天監不支持李敬廷,楊之清的態度顯然也是如出一轍,再把江州都督麾下的力量打散,李敬廷就好比被折斷了雙翼的鳥,再也別想乘風扶搖直上,可這對深諳權衡之道的帝王而言,絕不是最佳的選擇。

郭奉平看完幾封奏折順手遞給下首的人,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道︰「遠水解不了近渴,老公爺不在軍中恐怕不知,江州的兵卒以弓箭為主,根本沒有像樣的騎兵可用,到了戰陣上去硬踫雍州身經百戰的重甲,無異于以卵擊石。依末將之見,涼州、燕州兩地的兵馬可用,再以青州軍為後援,三地披甲五十萬有余,足夠將叛軍阻在雍州速戰速決。一旦佔了上風,青州兵馬可立即登上北境城牆,漠北妖族要想殺進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老太監察覺到皇帝陛下有意無意偏頭瞥了他一眼,略一沉吟就出聲道︰「當著陛下跟諸位老大人的面,這種軍國大事按理說沒有內廷宦官置喙的道理,可咱家看過那些奏折,安北侯枉顧天恩有意反叛,有郭老將軍親自出馬自然不難化解,難的是漠北妖族啊。若是他真的跟妖族有所勾結自毀長城,沒了那道二十三里長固若金湯的城牆攔阻,我大周的萬千子民頃刻就深陷水深火熱之中,這可如何是好?」

楊之清自然明白老太監就是當朝天子的另外一張嘴,點頭道︰「平公公說的是。大周之所以能擋住漠北異族上千年的不斷侵擾,所依賴的就是那道血肉築成的城牆,否則安北侯麾下的兵卒就是再精銳,區區二十萬也無異于是杯水車薪。尋常兵士三五個都敵不過妖族一個,沒了城牆,能擋住妖族的只有修士,請鎮國公賜教,陛下可否降旨召駐仙山、白馬禪寺的高人修士先去雍州?」

陳伯庸嘆了口氣,道︰「如今越秀劍閣是不能動,南疆的變故在座諸位同僚應當都有耳聞,司天監說是能監察天下修士,可•••陛下可降旨一試。伯庸請旨,奉平老將軍動身之後,臣願親率一萬玉龍衛趕赴雍州,死戰不退。」

最後四個字一出口,整座朝天殿里所有人登時色變,楊之清盡管知道眼下大周的情勢不容樂觀,可絕沒想到陳伯庸會說出死戰不退的話來,也就是說,這位高權重的觀星樓主已經判定,北境的局面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連司天監都只能死戰別無良策。

郭奉平眯著的雙眼猛然瞪大一瞬,旋即又恢復了原本模樣,悄然掃過眾人表情神態,默然不語,只是袖里的左手上有一枚儲物戒指微光一閃而沒。平公公原名叫什麼早就沒人記得了,他自從幼年淨身進宮,一步一步走到現在上萬宦官之首、內廷領袖的位置,半生在天子身側,見過的場面、經歷過的風浪不計其數,也曾听說過死戰不退的撥雲營,可這四個字從鎮國公爺嘴里說出來的分量,頓時讓他如墜冰窟。

「陳愛卿,你不能去。」天子仿佛使盡了全部力氣才說出這句話,隨即深吸了一口氣,「平公公擬旨,召駐仙山掌門、空相國師親赴雍州,五境也好、十一品也好,總還是朕大周的子民,如今國難當頭,怎可穩坐家中隔岸觀火?司天監不可一日無觀星樓主,此事不用再議。」

陳伯庸嘆息著站起身來拱手行禮,緊盯著身穿明黃龍袍的景禎皇帝,肅聲道︰「無雙險些死在駐仙山弟子劍下的事情,陛下跟平公公不會不知道。國師和白馬禪寺乃我大周最後之倚仗,現在決計不可輕動,據臣所知,空法神僧目前可不在寺中•••老臣世受皇恩、責無旁貸,二月二就是劍山開啟之期,等無雙一回來司天監就準備讓他接掌觀星樓,雍州非臣去不可,請陛下明鑒。」

鎮國公的這番話,在座的連楊之清在內都有幾句沒听懂,各自苦苦思索著他非去不可的用意,同時對司天監準備讓日日流連流香江的瞎子少年接任觀星樓主的事,震驚不已。皇帝跟身旁的老太監對視了一眼,仿佛從他的話里猛然想到些什麼,竟霍然站起身來,「仲平先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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