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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驚變

到底是獵戶家的孩子,對村子附近的環境熟悉的很,幾人喝酒說話的功夫,八九歲的唐見虎掀起衣襟下擺兜著一大捧野核桃回來,輕聲跟谷雨談成了一樁生意,他要用這些核桃來換模模侍女佩劍的機會。

獵戶寵溺地看著雙眼放光的兒子愛不釋手地握著劍,掂量著語氣問向嚴安道︰「仙長,您瞧見虎這孩子,能有多大出息?」鄉里人家淳樸厚道,他雙手緊張地搓在一起,好像是剛才特意回家讓婆娘炒的幾樣小菜讓他有了開口的勇氣,為人父母的拳拳之心溢于言表。

嚴安臉上還是看不出來任何情緒,沉默了幾息,終于還是出聲道︰「你可知劍是用來干什麼的?」獵戶沒想到他會發問一句,愣了一愣,「劍•••仙長拿來當然是斬妖除魔的。」常半仙在一旁撲哧一笑,道︰「這話說得倒也沒錯。」

可越秀劍閣的結穗人卻緩緩搖了搖頭,「劍的意義不在于殺,而在于守護。」這句話一出口,獵戶不管听沒听懂都只一個勁地點頭稱是。陳無雙很是不解,皺眉道︰「守護?」少年對這兩個字的認知很深,畢竟司天監陳家一千三百多年來所做的都是守護大周王朝,但他見過的劍修不少,從沒有人說過劍的意義在于守護。

在程公祠藏身的夜里,他曾問過谷雨為什麼有這麼多人願意修行,侍女的回答說進了他心里去,修士一生所見的景致是百姓所難以想象的,尤其是那種高高在上、睥睨眾生感覺更是讓人欲罷而不能。在修士眼中,劍無非是一種更適合祭煉成本命法寶的兵器罷了,既有中正不邪的內涵,又有強大的殺傷力,而且也能算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他不明白的是,以劍修聞名當世的越秀劍閣,怎麼會有弟子說劍的意義在于守護。嚴安抬起頭來盯著陳無雙,問道︰「那陳師兄覺得,劍是用來做什麼的?」白衣少年站起身來,笑得很溫和,「不怕嚴師兄笑話,無雙自小不學無術,還是最近機緣巧合下才讀了一本《春秋》,大道理是不會講的。」

他頓了一頓,深吸了一口氣道︰「我從六歲修行,直到前兩天才開始練劍,是晚了些,但是我對劍的感悟倒不算太淺。劍,身直脊挺而其頭尖如針,可劈可刺、生而為殺。世上如有不平事,當以劍平之,唐大哥剛才說劍是用來斬妖除魔的,這話沒說錯、但也沒說全,無雙以為,劍乃除魔衛道之所用。」

興許是跟張正言耳濡目染了一個月,白衣少年多少也沾上一點書卷氣,這番話說得谷雨連連點頭不止,說到底劍是兵器,故老有言兵者為凶,生而為殺這四個字听起來駭人,可極有道

理。

嚴安還是搖頭,道︰「越秀劍閣的結穗人,數千年來都是一脈單傳,我師父收了我,我又收下唐見虎,以後見虎也只能收一個弟子。結穗人,結的就是劍穗,系者為文劍,不管何時都不許將劍用作殺人。」

陳無雙听他終于解釋了何為結穗人,心中一喜正要多套幾句話,猛然意識到嚴安話里似乎有沒說盡的意思。不管何時都不許將劍用作殺人•••那學來御劍術做什麼?

「嚴師兄是說•••結穗人只管看護劍山?」白衣少年悚然一驚,世人都知道南疆十萬大山里的無數凶獸都被劍山山脈作為屏障而攔住,修士則了解的更多一些,越秀劍閣掌門人之所以能被封為與觀星樓主一樣的一等公爵,就是守護劍山的是他們這個門派。

而現在從嚴安嘴里竟然得知,越秀劍閣中真正負責此事的,竟然是一脈單傳的結穗人。陳無雙的驚訝之處在于,劍山山脈綿延數千里,憑跟谷雨不相上下的一個六品劍修,怎麼可能護得住?再者,不是說越秀劍閣根本控制不了劍山那座年代久遠的陣法嗎?

嚴安招手把唐見虎叫到跟前來,臉卻朝著陳無雙道︰「此事已經不是秘密了,即使我不說,司天監也不可能不知情,正好順帶著讓見虎知道,入我門下要面對的是什麼。嚴格地說,結穗人並不屬于越秀劍閣,而是屬于劍山。」

不光陳無雙和谷雨,見識頗廣的常半仙都听迷糊了,只有那獵戶尷尬地笑著。嚴安伸手拍了拍唐見虎稚女敕的肩膀,繼續道︰「劍山•••是一個上古時期的修士門派,早在萬年前就煙消雲散了,唯獨留下我這一脈的傳承來,要做的只有兩件事,一是維護那座鎮靈法陣,二是不許凶獸禍亂人間。這些事原本只有歷代的越秀劍閣掌門才知道,可任平生邁出了那一步•••我攔不住。」

話說到這個份上,陳無雙當然明白任平生邁出的那一步,就是指晉升十二品修為。讓他想不明白的是,嚴安最後說的那句「我攔不住」,結穗人要阻攔靖南公修行,這是什麼道理?照常理來看,任平生的修為越高,才對越秀劍閣和劍山越有利。

嚴安饒有深意地看了眼呆若木雞的常半仙,突然就嘆了口氣,「前輩說得對,見虎入我門下也不知道是命好,還是命不好。」本來跟听天書一樣的獵戶登時臉色一變,欲言又止地不敢開口,好在陳無雙替他問出了心里的想法,「嚴師兄這話又是什麼意思?」

邋遢老頭好像恍然大悟一樣,冷笑著端起來酒碗,道︰「說他命好,是見虎要接手的那兩件事現在只剩下

一件了;說他命不好,是原先不重要的事變成了至關重要。嚴小子,老夫說得可對?」嚴安沒有開口,重重點點了頭,再看向獵戶的眼神中就第一次有了一絲情緒,既有愧疚也有期待。

陳無雙緊皺著眉,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復常半仙所說的話,慢慢也就嚼出味道來了,獵戶不是修行中人,對越秀劍閣的事了解不多,所以才听得一頭霧水。但少年心思敏捷,把嚴安跟常半仙的一唱一和聯系起來,立即就想通了二人到底打得什麼啞謎。

這位冷冰冰的嚴師兄提到的鎮靈法陣,應該就是劍山遺留下來的那座阻隔凶獸的陣法。常半仙說結穗人要做的兩件事現在只剩下了一件,大概是那座陣法快要不用再去維護了,這其中有兩個可能性,一個是南疆凶獸出于某種原因,比如畏懼修到巔峰的任平生,而不敢再覬覦中土;另一個則是那座陣法將要衰敗消失,想維護也無從下手了。

邋遢老頭的後半句話,說原先不重要的事變成了至關重要,更容易理解一些。有劍山陣法守護的時候,凶獸不敢越雷池一步,結穗人不許凶獸禍亂人間的這一件事,其實並不用出太大力氣。可真要是陣法崩潰,凶獸紛紛涌出劍山北上中土,這件事當然就變成了至關重要。

短短幾個呼吸的功夫,陳無雙額頭上就沁出了冷汗,三師叔之前的信上說「越秀有變」,多半就是指的這個!

嚴安猛灌了一口酒,道︰「結穗人一脈都是到修成五境才有資格收弟子,我師父收我的時候已經六十多歲,我才三境六品,按說•••可我沒有太多時間了。唐大哥,你不用擔心,一年之內我會盡量把一身所學傳給見虎,然後送他回來。劍山的傳承,無論如何都不能斷絕!」

陳無雙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可還是頹然又垂下來,嚴安已經有了死志,所以才急著收徒弟,想勸也勸不了。常半仙也唏噓著不說話,少年終究還是開了口,很艱難地問了一句,「嚴師兄•••只有一年時間了?」

「長則三年,短則一載,我說不好。原本至少還能撐住兩個甲子,可我•••實在攔不住他。」

邋遢老頭一把將六枚銅錢撒在地上,趴著身子一枚一枚看清楚,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都最後整個身子都跟著顫抖起來,獵戶想要去扶卻被他一把推開,而後竟然咳出兩口血來,其中兩枚承天通寶沾上血跡,幾乎同時谷雨就感覺似乎天地之間暗了一暗。

好半晌常半仙也緩過勁來,心疼地把銅錢拾起來擦干淨,頹然道︰「南憂北患•••憐我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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