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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故人有難

八月里的日頭盡管還不小,但吹在曠野里的風已經有了些許的涼意。

常半仙眼光很是毒辣,買下來的那匹馬看起來老態龍鐘,腳程卻著實不慢,粗略一算五六天功夫里足足走了七八百里路程,幾人重又踏進楚州境內,不過在邋遢老頭的帶領下遠遠繞開了洞庭湖。

一路上陳無雙嘴上不說,其實走得很是辛苦,不光要背著沉重的鐵箱子,還暗中不停地將神識灌注進珠子里,每日里都折騰地心神俱疲,飯量倒是增加了不少。不知道那日離開白馬禪寺時,空相老和尚到底跟谷雨說了什麼,車廂里的侍女好幾次欲言又止,也變得有些少言寡語起來。

常半仙沒有說謊,這條路他果然是很熟悉,甚至總能在酒葫蘆快要空了的時候,三轉兩轉就尋到一家酒肆。興許是在白馬禪寺那幾間青磚瓦房里沒少喝的緣故,每回買酒都是沈辭雲搶著付錢,好在邋遢老頭嘴不刁,似乎對楚州盛產的燒刀子頗為偏愛,一葫蘆酒也花不了幾個銀子。

今日找到的這家酒肆,比之前的規模要大了些,在路旁搭了個簡單的棚子遮擋陽光,旁邊豎著一根不高的旗桿,卷著風塵的旗面破舊不堪,早認不出上面的字跡。常半仙喝停了馬車,跳下來大大咧咧上前喊了一聲,立刻就有個瘸腿老漢出來招呼著。

「老哥,先備些草料伺候馬匹,再準備些酒菜來,有風吹著涼快,就在外面吃。」邋遢老頭笑呵呵上前吩咐著,陳無雙在後面暗自好笑,照目前來看,帶著常半仙一起上路是對的,這種迎來送往的活兒他絕對比谷雨做得好。

幾人挑了張干淨桌子坐下,少年卸下鐵箱子來放在腿邊,齜牙咧嘴揉著發酸的肩膀,「谷雨啊,我覺得三境不遠了。」老話說天道酬勤,自從他發了狠跟那顆珠子較上勁以來,所得到好處確實不少,靈識中化為實質的已經隱隱要有七成之多。

這些天里灌注進去的神識不知道有多少,可那珠子仍然是一副來者不拒的樣子,越是這樣陳無雙反而越是期待,如果真像他想的那樣,有一天把這東西喂飽了,那能得到的好處必然更多。沈辭雲開口跟谷雨要來青山雪頂泡上,侍女索性把香囊里剩下的不到二兩都給了他。

瘸腿老漢抱著一壇子酒,端著一大盤醬牛肉送上來,滿臉的花白胡茬看著就有故事,陳無雙笑著道了聲謝,問道︰「老人家是楚州人?」其實幾人都看得出來,這老漢身上有些粗淺修為,勉強算是個一品修士。

老漢應了聲是,笑道︰「公子一看就是中州來的大

人物,小店里酒劣菜少,委屈諸位了。」白衣少年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怎麼把酒肆開在這里,這條路上可少有人走。」

瘸腿老漢在胸前系著的粗布圍裙上擦了擦雙手,「老漢能在戰場上保住命就知足了,有人就多賣些銀兩,人少就清靜一陣子,不打緊。」

這話立刻就引起了陳無雙的注意,自從太祖李向平定四方以來,一千三百余年中能稱作戰場的,只有一個地方,正是馮秉忠跟薛山要去的雍州北境。據說雍州北面的城牆高達三丈還有余,全部是用四尺見方的青色山石混著米湯堆徹而成,城內常年駐扎著安北侯統領的二十萬精兵悍將,以防漠北妖族侵襲。

少年順手拉了張凳子,道︰「老人家若是不忙,坐下來說幾句如何?雍州那邊我們可都沒去過,那漠北妖族真有那麼可怕?」瘸腿老漢借著擦汗瞄了墨莉跟谷雨一眼,見兩個女子並沒有嫌棄,也就笑著坐了下來。

「公子這可問對人了,老漢在曾在安北侯爺麾下的撥雲營中效力,要不是這條腿殘廢了被將軍趕出雍州,說不定現在也能混個校尉。」老漢眯著眼遙遙朝北望去,那里的風沙可跟楚州大不相同,「中土百姓都听過雍州北境的事,可真見過那場景的只怕萬中無一啊。」

「那道城牆從東至西足有二十三里長,橫亙在兩座險峰之間,要不是地勢險峻,侯爺麾下的兵力再多二十萬也擋不住。城牆上不分晝夜有人輪值堅守,其余兵士就在後面營中衣不卸甲地枕戈待命,那里可是北境啊,常年北風刺骨,一身甲冑冷得就跟冰塊一樣。」

沈辭雲面目嚴肅起來,問道︰「夜里也有人值守?」

老漢嘆了口氣,道︰「那些畜生半人半妖,跟咱們可都不同,十回侵襲倒有八回是趁著月黑風高而來,所以城牆上每隔數步就燃著長明燈,听說是陛下花大價錢從沿海各州收來的大魚油脂,火光能照得三十丈遠近亮如白晝。光這一項,朝廷每年就不知道得花費多少金銀。」

常半仙在一旁搖著蒲扇插嘴道︰「確實如此,漠北妖族能在夜里視物。」

「好在那些畜生里實力真強的只是少數,大部分沖上來的都是些不成氣候的,老漢這等本事也殺過不下十幾個。」

陳無雙點了點頭,這麼看來漠北妖族跟大周的情況也差別不大,真正修為強悍的畢竟是少數,世間百姓的人數幾乎百倍千倍于修士。遠的不說,光京城附近里聚居的普通人就有上千萬還多,朝堂上那些清貴的文官中,有修為在身的更是鳳毛麟角。

「老漢當年所在的撥雲營,就是二十萬精兵的先鋒營,每每都要沖鋒在前,當年的那位營官現在可已經都是濟州將軍了。」老漢笑呵呵的說著,似乎提到自己有一個出息的同袍,臉上也跟著有光彩。

陳無雙立即想到了他所說的營官,正是官賣上只聞其聲未見其人的楊虎頭,難怪被陛下金口稱贊為「我朝虎將」,原來是出身雍州撥雲營,撥雲見日,就這營號都不是一般人敢應承的。這麼說來,官賣上出價十顆妖族內丹的濟州將軍,應該算是安北侯謝逸塵的嫡系心月復,怎麼又去了濟州任職?

正想著再問幾句,少年突然發覺谷雨跟墨莉都持劍在手站起身來,沈辭雲慢了半拍,也放下茶碗一把抽出古銅色的沉香劍往南面望去。倒不是陳無雙反應慢,而是在到酒肆之前,剛剛才把神識揮霍一空喂了珠子,這時候還沒恢復多少。

常半仙立刻讓老漢回屋里暫避,而後皺著眉模出六枚銅錢來,嘩啦一聲撒在桌上看卦象。谷雨看了一會兒,開口道︰「公子,應該不是沖咱們來的。」陳無雙這才放下心來,只要不是那南疆玄蟒追來,一切都好說。

邋遢老頭這一卦起得極快,卻面露不解之色,遲疑道︰「看卦象•••是故人有難啊•••」白衣少年嗤笑一聲,「老常,你的故人可不少,好好算算是哪一位,說不定咱能出手換個人情來。」

沒想到常半仙這回沒有一絲玩笑的意思,緊緊皺著眉苦思良久,幾乎與谷雨異口同聲喊了一句︰「是小侯爺!」

楚州只有一位小侯爺,就是那個曾搖著一條舢板,在洞庭湖上找過陳無雙一次的許佑乾。白衣少年立刻站起身來,問侍女道︰「確實是他?」墨莉接口道︰「是那孩子。」

幾人都在漁船上見過康樂侯家的許佑乾,谷雨跟墨莉兩個六品劍修的靈識絕不可能同時認錯,此時已經能清晰感覺到一人正帶著那孩子玩命地逃,後面不遠處窮追不舍的那人,身上的氣息非常陰森詭異,不出意外應該是個邪修。

沈辭雲頓了一頓,看向陳無雙道︰「那孩子正被人追殺,看樣子來人修為不低。無雙•••」陳無雙背上鐵箱子,抓起蘇慕仙留下的那把驚鴻劍,「既然見著了,當然要救!」谷雨立即毫不猶豫揚聲喊道︰「小侯爺,這邊來!」

此時被人抱在懷里的許佑乾已經距離酒肆不遠,听清楚前面有人叫喊,怔了一怔就記起來這個聲音的主人是誰,驚喜道︰「宋叔,快往那邊去,是陳大哥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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