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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五十年前的債

月兒彎彎照大周,幾家歡喜幾家愁。

常半仙的葫蘆里裝的不是什麼好酒,而是尋常酒肆里花上二錢銀子就能痛痛快快喝上三碗的燒刀子,是烈酒也是劣酒,入口最是辛辣難咽,在這悶熱的夏夜里淺淺嘗上一小口,就頂得腦門上冒出汗珠來。

陳無雙跟沈辭雲二人都沒怎麼說話,也分不清楚邋遢老頭是真喝醉了還是有意為之,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一會兒說起自己當年愛慕過的姑娘長得比墨莉還美,一會兒又說社稷將傾、大周國祚不足十年,東一榔頭西一棒槌,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兩個少年的心思各不相同,沈辭雲是既因師姐的傷勢而自責,又因老頭提起死去的至親而神傷,滿月復心事沒有情緒閑聊胡扯。陳無雙則是從常半仙零零散散偶然提及的一些瑣碎事里,了解到大周以及天下修士門派,都並非表面上這麼簡單。

「你是說,你欠白馬禪寺的那筆債,是五十年前的事了?」白衣少年皺著眉頭問道,常半仙在花船上一見到空法神僧時,就曾無意間說漏了嘴,陳無雙一直記在心上,倒不是有心去探詢旁人家的私事,而是想借此猜測這古怪老頭的真實身份。

能以二境三品的低微修為,與白馬禪寺四大神僧平輩相交,並且話里話外的意思跟南海段百草也有來往,常半仙絕對不可能只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何況在龍王廟前露了一手,硬生生將能跟八品劍修陸不器硬拼一場的南疆玄蟒困住十息時間,這等手段恐怕陳叔愚也做不到。

常半仙已經有了七八分醉意,說話也開始有些大舌頭,「唉,這事兒啊,可就說來話長嘍•••你們總該听說過兩百年前的絕代劍仙花逢春吧。」這一問,不知陳無雙愣了一愣,沈辭雲也瞬間清醒過來,逢春公的聲名威震兩百年,哪個修士沒听過他的名字。

而且說起來,兩個少年或多或少都與他有些淵源,陳無雙在劍仙廟遭遇追殺時,多虧了逢春公殘存神念相助,才讓谷雨一舉斬殺兩名陰風谷的邪修;而當年抱著沈辭雲踏進江湖的,正是花逢春的後人花千川。

「逢春公啊•••才是真真正正的大好男兒,大周太祖李向連給他提鞋都不配。」常半仙眼神中突然就多了很重的一抹滄桑,似乎穿越了無數光陰,又能看見那位驚才絕艷的劍仙傲然而立。陳無雙不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夸贊逢春公,不論是陳伯庸還是陳仲平,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都滿懷崇敬地贊一句天縱奇才,可「大好男

兒」這個說法卻實實在在是頭一回听說。

常半仙頓了頓,繼續道︰「世人愚昧,都道逢春公是修到了五境十二品巔峰,渡劫飛升而去,這話是騙小孩子的把戲罷了,當不得真。大周建國以來一千三百余年,未曾再有一個修士飛升,這事暫且不提•••逢春公啊,是死戰不退,斬殺了五個半下凡仙人,才力竭而亡。」

沈辭雲不知道此事真相,出身司天監的陳無雙卻知道這事不假,只是對常半仙的說法仍有質疑,「老頭,說清楚些,什麼叫做斬殺了五個半仙人?」邋遢老頭嘿嘿一笑,低聲念叨了一句,「說了你們也不懂,問這個做什麼。」

「那跟你欠白馬禪寺的債有何關系?」沈辭雲對仙人之說保持懷疑態度,要是五境十二品的修士真像傳說中一樣可以渡劫而飛升的話,一千三百多年漫長歲月里無數天才輩出,怎麼可能沒有一人能到此地步?

常半仙臉色慢慢黯了下來,低垂著頭嘆息一聲,道︰「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老夫也曾意氣風發昂首而入江湖,當年與我兩情相悅的女子•••就在鹿山附近受了重傷,被白馬禪寺的僧人所救,我早知道她紅顏薄命,就算過了這一劫也活不過二十三歲去•••我不願欠和尚人情,就答應了要幫他們找回一樣逢春公的遺物,可惜,我始終進不了三境•••」

說到這里,邋遢老頭身子一歪就打起呼嚕來,竟然蜷縮在地上睡了過去。沈辭雲無奈一笑,又坐了片刻,就背起他回了隔壁房中休息。陳無雙心里久久不能平息,五十年前白馬禪寺委托常半仙去找逢春公的一樣遺物,老頭答應了卻一直沒有做到,所以才自稱欠了和尚們一筆債。

白馬禪寺在天下修士中是何等的地位,為何不自己派人去找,反而要委托給修為低微的常半仙?老頭最後一句話說可惜始終進不了三境,意思是不是在說,進了三境才有機會去做成那件事?陳無雙突然就明白了,五十年前、三境修為,逢春公的那樣遺物不出意外的話一定就在劍山之中!這麼看來,很有可能就是他當年的隨身佩劍焦骨牡丹。

康樂侯爺在洞庭擺下一場官賣,司天監、駐仙山、越秀劍閣紛紛出場,所為的都是劍山里據說能關系到天下局勢的一把卻邪劍;現在又得知逢春公的焦骨牡丹大概也在劍山之中,那這兩把劍之間到底又有什麼聯系?

少年猜測,司天監也好、白馬禪寺也好,甚至常半仙都有可能知道兩百年前逢春公不惜一死,力斬仙人的真相,但

不知為何這些人都好像私下里商量好了一樣,對此三緘其口秘而不宣。那把卻邪劍更是萬分神秘,就如同憑空冒出來的一般,卻引起了眾多修士門派的興趣,兩者之間或許真有隱藏極深的關聯,陳無雙大膽設想,卻邪劍也許就是其中一位被逢春公斬殺的仙人佩劍。

如此一來,常半仙究竟是什麼人倒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千頭萬緒好似一大團亂麻纏繞在陳無雙心頭,合著酒勁上頭,讓少年心煩意亂,最後恨恨吐了口唾沫,也不管地上一片酒肉狼藉,返身爬上床睡覺。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大早,谷雨來敲門告訴自家主子已經好幾天沒有按時服用伐髓丹的時候,自然就發現了屋里的亂狀,皺著眉頭沒好氣地叫醒陳無雙,又手腳麻利的收拾干淨,「公子怎麼恁地胡鬧!這里是歷代神僧靜修之所,豈敢如此不敬?」

那老頭該死的劣酒勁兒太大,少年揉了揉脹痛的眉心,笑道︰「這有什麼,蘇昆侖當年還在大雄寶殿暢飲來著,也沒見佛祖惱怒。」谷雨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恨鐵不成鋼道︰「公子也有五境十二品修為?」

一句話噎得陳無雙愕然無言,悻悻推門走出去,「墨莉怎麼樣了?」昨晚听沈辭雲說空相和尚已經把毒素暫時壓制在了她體內一條經脈之中,只等著慢慢祛除干淨,現在見著侍女當然得再問個詳細才好。

谷雨跟在他身後出來,往旁邊一指,道︰「墨姑娘就在那里坐著,你不會自己去問?」陳無雙正頭疼著,沒顧得上放出神識探查,還真沒注意到容貌絕美的黑裙少女正微笑著坐在不遠處,臉色雖然看起來還有些虛弱,但精神頭倒算不錯。

沈辭雲起得早,正在空地上練劍,一招一式有板有眼,重劍嗚嗚的破空聲听起來聲勢頗大。常半仙眯著眼斜倚著門口歪坐,嘴里嘖嘖有聲地稱贊孤舟島劍法果然名不虛傳。見白衣少年走出來,沈辭雲耍了個漂亮的劍花收回鞘中,笑著打了聲招呼。

「辭雲啊,你那劍也太重了些。」陳無雙在司天監見過不少劍,沒有一柄像沈辭雲手里這把,連鞘帶柄整個全是古銅色,而且劍身約有一指來厚,好像沒有開刃。

可能是墨莉確實有所好轉的緣故,沈辭雲心里的愧疚終于淡去了幾分,笑道︰「這劍叫做沉香,是我師娘送的。」陳無雙點點頭,接過侍女手里的伐髓丹扔進嘴里,「你師父可比我師父強多了,陳仲平打了一輩子光棍,忒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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