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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陳家幼麟舉世無雙

司天監從來都不缺錢,光是皇帝陛下逢年過節賞賜下來的金銀玉帛,都足夠養活三五十個陳無雙一樣的敗家子,但陳仲平卻向來摳門且財迷,往往逮著一套衣裳穿到襤褸才肯換下來,他說家大業大也得細水長流地過日子才是正經,省下錢來多去幾趟流香江才好,反正姑娘們都是認錢不認人的主,只要出手大方,穿成叫花子也沒人趕下船去。

早年時候,陳仲平是不太喜歡去花船上消遣的,不靠譜的老頭更願意呆在烏煙瘴氣的賭坊里,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賭術精湛還是運氣極好,每次都贏得盆滿缽滿,按理說這種情況賭坊是絕對不允許客人活著贏走太多錢財的,可以他的修為和身份,大家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最後,京城四十多家賭坊終于聯合起來將他拒之門外,理由是您老人家號稱天機子,卜算之術冠絕大周,賭坊都是小本生意,實在輸不起,請陳二爺高抬貴手。這麼一來,陳仲平無處可去,才瞄上了流香江這麼個所在,俗話都說酒色財氣最動人心,大周司天監第一高手也不能免俗。

白衣少年站在船頭面朝樓船上的許奉,笑而不語,身後立著提著長劍的三境六品劍侍,再後面還盤坐著白馬禪寺四大神僧之一、五境的老和尚空法,寥寥三人姿勢各不相同,卻偏偏天衣無縫般形成了一股極大的氣勢,壓得湖中數百座花船上無人敢再出價。

如果單以黃金這等俗物來衡量有望重回天品的胭脂劍,怕是堆成一座小山也不一定買得下來,陳無雙橫插一手半路截胡,駐仙山那位程長老也不得不慎重考慮司天監用意,所以對于許奉破了先前的規矩,重新點了一支明顯燃燒時間更為持久的香,在場所有人都沒有異議。

思量了許久,程雲逸聲音中多了幾分試探,「老夫這些年攢下不少家當,破不了五境,留著也是無用。黃金五萬兩,願得此劍。」

且不管旁人怎麼想,他這短短兩句話里,陳無雙听出來好幾層意思。程雲逸說這些年攢下來不少家當,無非是表明他此時出價是個人行為,與駐仙山無關;提到破不了五境,是告訴司天監這位少年,自己是四境八品的前輩人物,希望對方給個面子;最後一句,直接把價錢抬到五萬兩上,是想讓許奉知道,胭脂劍他勢在必得。

陳無雙笑著搖搖頭,返身走到空法老和尚身前蹲下,「老和尚,我听人說你一年之內從一境修到五境十品,這其中有什麼訣竅?」谷雨在身後氣呼呼瞪著他,暗道公子越來越沒個正形,這邊扔下駐仙山不管不問,還對空法神僧直呼老和尚,實在禮節有虧。

空法神僧毫不在意他听起來有些不敬的稱呼,反而呵呵笑著答道︰「若小施主願意改換門庭,拜在白馬禪寺門下,貧僧保你最多三十年內,接任空相師兄住持之位。」

陳無雙無

論如何也沒想到老和尚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登時愣住,詫異道︰「當真?」

「出家人不打誑語。」

少年突然大笑出聲來,也不接話,慢慢走回船頭,「谷雨,黃金十萬兩。你帶的銀票若是不夠,讓那和尚補上。」

谷雨朝著空法神僧歉然一禮,這才高聲朝樓船處報價,「我家公子出價,黃金十萬兩。」黃金十萬兩,換成白銀就是整整一百萬兩,劉掌櫃三人听得面面相覷,一百萬兩銀子啊,賣三輩子胭脂也不夠買下一柄胭脂劍來。

許奉剛才見站在船頭上白衣少年返身跟空法神僧說話,還以為他準備放棄競價,心里一塊大石頭剛要落地,就听谷雨報出黃金十萬兩來,一張臉立即沉了下去,侯爺是要示好駐仙山不假,自己跟程雲逸早就心照不宣,可司天監也實在是惹不起的存在,一時之間騎虎難下,委實進退兩難。

駐仙山的花船在樓船的另一側,隔著陳無雙極遠,程雲逸猶豫片刻,親自御劍升空,白色劍光一閃之間,人已經到了樓船旁邊,也看清楚了背負雙手站在花船甲板上的白衣少年,「老夫•••」

他剛一開口,得了陳無雙囑咐的谷雨立即出聲打斷,「黃金十五萬兩。」

程雲逸好不容易才擠出來的一絲笑意頓時僵在嘴角上,目光中慢慢生起幾分怒意來。論在大周王朝的地位,駐仙山或許不如司天監,但就算陳伯庸見了與他平輩相交的程雲逸,也一貫很是客氣,當著湖上數百艘花船上修士的面,被一個少年身邊的侍女咄咄逼人地打斷,能忍著沒有出手教訓他一頓,就已經是看在鎮國公和白馬禪寺空法神僧情面了。

「果然英雄出少年吶,老夫領教了。」程雲逸冷哼一聲,語氣里已經相當不滿,話里話外的意思無非是指責陳無雙小小年紀不知身份尊卑,失了禮數。

陳無雙這次沒讓谷雨代為傳話,而是以自己半數化為實質的靈識作為支撐,將聲音遠遠放了出去讓眾人听清,「豈不聞,陳家幼麟,舉世無雙。」

程雲逸強忍著怒意點了點頭,卻毫不掩飾真氣外放,將身下原本平靜的水面激起層層漣漪,一層壓著一層,一層高過一層,眼見就要憑空掀起浪來,才氣機一震,又將水面壓制成鏡面一樣,「老夫問一句,世人皆知司天監珍藏無數,無雙公子要這把劍做什麼用?」

陳無雙緩緩向前幾步,笑道︰「程長老想必也不是第一回上花船,其中樂趣自然不用多說。康樂侯爺雖然富甲一方,但這洞庭湖上的花船比起京城來,可就差了不少。流香江上有個姑娘叫做黃鶯兒,二七年華含苞待放,又與我情投意合,這柄胭脂劍名字起的應景,寶劍贈佳人才相映成趣。程長老也有少年慕艾時,不如退一步,好成全晚輩一樁美事。」

數百艘花船上的修士听得目瞪口呆,敢情司天監這位唯一的嫡傳弟子,是要花十五萬兩黃金買下這柄有可能溫養成天品的寶劍,送給流香江上的風塵女子?也不知他說的那個黃鶯兒到底生得如何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竟然為博她一笑就肯當著天下修士門派的面,公然得罪駐仙山成名已久的四境八品修士。

谷雨也不禁氣結,三爺是讓你放手施為沒錯,可公子爺這根本就是肆無忌憚胡作非為,她剛想上前勸阻,空法和尚就已經閃身擋住她去路,輕聲笑道︰「無雙施主人如其名,陳家幼麟名副其實。」侍女剛要邁出的腳步瞬間釘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德高望重的神僧,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如受雷擊。

程雲逸怒極反笑,「你是說,區區一個花船女子,比老夫更有資格做這柄劍的主人?」

陳無雙淡然搖了搖頭,道︰「程長老不要誤會,晚輩絕無此意。如果這柄劍已經在前輩手中,無雙再不曉事也不敢強求。可這官賣上的東西,樓船上那位許先生早就有言在先,價高者得,在場諸位同道都听得清楚,我出價越高侯爺賺得也就越多,你情我願的事,跟程長老何干?」

程雲逸一時語塞,這少年說得不錯,從第一件寒鐵開始,許奉就說過價高者得,眼下眾目睽睽,潑出去的水想收也收不回來。就算康樂侯許青賢親自出面把胭脂劍賣給他,此時也是得不償失了,為交好駐仙山而得罪司天監,其中利弊別說衡量,想都不敢去想。

沉默了很久的許奉正不知道怎麼才好,突然側了側頭,而後出聲道︰「做生意總要講究個和氣生財才是,無雙公子出價最高,照規矩這柄胭脂劍是該歸你所有。但既然是做生意,你我三人無非就是賣家和買主,其余身份且請休提,據許某所知,公子先前所買的那兩樣東西可都還賒欠著,要買下這柄劍來,還請先清了那筆賬再談不遲。」

司天監的白衣少年面色登時一沉,許奉說的那筆賬,當然指的就是他送給吳北河三人的兩枚凶獸蛋,康樂侯爺暗地里傳音給黑衣老者出的主意,無非就是釜底抽薪之計,談不上高明,但此時卻極為有用。

鎮國公陳家就算再是金銀如山,這少年也不可能全帶在身上,他已經拿走兩枚凶獸蛋,而且跟薛山說過但憑康樂侯府出價,千萬兩銀子也不在話下。這一來,許奉只需要先把凶獸蛋的價格定到高不可及之處,陳無雙就沒有余錢再支付黃金十五萬兩,出價作廢,胭脂劍還歸駐仙山所得。

日後再找機會將兩枚凶獸蛋的錢如數還給陳伯庸,司天監、駐仙山兩頭都得承了許家情面,康樂侯府無非損失些金銀,可對富可敵國的楚州首富而言,比得罪任意一方都更合算。

陳無雙恨恨冷笑道︰「侯爺做的好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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