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我訂量多少。我說賀府預訂三個月的肉食，每月要八斤豬肉、十斤牛肉、還要十斤羊肉，另外賀府的管家還要買些活的牲畜，說是要送去鄉下的農莊做種。我就給他介紹斜對面那個李老六，就是靠角落里那家——」他往對面一指，「他家自己就養。賀府的管家就從他那里訂了些不同品種的牲畜回去。姓孫的听完，自己要了兩斤羊肉加兩個羊腰，就走了。」
的確很簡單。
賀靈川對他道了聲謝，離開了。
不管哪里的貴人，鳶國也好，貝迦也罷，田產和農莊都是資產配置的必選項目。它們的產出除了供應主家每年所需，更重要的是能送到市場上去賣錢。
賀家從夏州搬來鳶都，一邊變賣北邊的資產，一邊在鳶都附近重新購置田地農莊，這也是進都新貴的標準操作。
趙二管家剛來鳶都，對這里並不了解，買肉的時候請王屠夫給他搭線買種豬種羊，好放去莊子里繁殖，那是再正常不過。
單游俊在身後跟著道︰「大少，有什麼不對勁嗎？」
「沒有。」賀靈川走出牛羊莊，看了看鞋底，好埋汰。「走，回去吃晚飯。你在這里听到的話，回去別亂傳。」
單游俊立刻應道︰「是，不會有第四人知道。」
孫紅葉在這里，問出了別的東西麼？賀靈川把這些念頭拋開一邊，回家用飯。
賀淳華已經回來了，在飯桌上眉飛色舞，說鳶王對他的建議很感興趣。
賀越問道︰「父親認為，君上會同意麼？」
「當然。」賀淳華笑道，「君顏大悅，認為這是個好辦法，既實惠又可以盡快拿到軍資。」
經過多年揣摩，他已經了解鳶君的脾性。只要鳶王認為自己佔到了便宜，下決斷就會很痛快。
可是吧，世事難兩全。但凡在家國大事上「既要又要」的，最後往往代價更高。
晚間，賀靈川把裘虎喚來自己院里問道︰「在這里可過得慣？」
「沒什麼過不慣的。」裘虎答道，「錦衣玉食也能過，臥沙吞糠也能過，就是終日飽食無處可去，有些無聊。」
其他嶸山弟子喜歡游逛鳶都，在紅塵里打滾。他麼，沒興趣。
至于精算、記賬那些，他更不會了。
他最喜歡做的事，他最精通的事，就是打打殺殺。
賀靈川笑道︰「那給你派個外出的任務。」
裘虎沒有二話︰「請說。」
……
次日清晨，賀靈川竟然又見到一個老熟人︰
吳紹儀。
這廝剛從外地歸來，听說賀家大少回府，趕緊前來拜賀，順便也找管家拿些藥材。
賀靈川見他清減了不少，原本是個能跟盧耀戰成平手的敦實壯漢，現在瘦了兩圈，體重至少下去四分之一，鬢邊也白了。
吳紹儀一咳嗽起來，臉頰就有不正常的暈紅。
當年他用移花接木之術強行續命，這就是活下來要付出的代價。
「你的病，怎麼樣了？」
「原本只剩兩年，賀大人帶我去見照滿都大薩滿。」吳紹儀笑道，「大薩滿給我開了些秘藥，據說還能再強行延壽十個月左右，但最後兩個月會很痛苦。我今天過來，就是取賀大人幫我訂好的藥材。」
這人的生命已經倒計時了。能言如賀靈川，一時也不知該怎麼安慰他好。
反倒是吳紹儀看得開︰「我已經想好，最後兩個月我不過就得了。這條命是硬揀來的，能多活三年，已經是僥天之幸，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賀靈川轉開話題，問起曾飛熊等人。
原來曾飛熊去了石桓城西邊的大營，正在給賀淳華練兵，豪叔也不在鳶都。
至于吳紹儀，仍要跟著賀淳華南下平叛。
是的，賀淳華雖然跟鳶王拿喬，但心底很清楚，平叛這個活兒最後還得他來扛。
吳紹儀有病在身，不能上場沖殺，但他打仗經驗豐富，不僅能出謀劃策，對「叛匪」的心理也拿捏比別人更好——從前他不就是「聖師」洪向前的麾下大將嘛，後來才被賀淳華招安。
因此賀淳華還要把他帶在身邊。
吳紹儀嘆道︰「南邊的仗打完，賀大人就許我回鳶都養老，過兩年安生日子。」
賀靈川笑了笑︰「日子安不安生，恐怕不是我們說了算的。」
吳紹儀為這話輕輕擊掌︰「大少說得對極。南邊有叛亂、西北還有東浩明，唉！鳶國的百姓不知何時才能盼來太平。」
「這次南方平叛，我看老爹還是有把握的。」賀靈川笑道，「莫道前頭疑無路，轉機或許就在一念之間。」
他和吳紹儀心態不同，後者日暮西山，只能隨波逐流；但賀靈川無論何時都會樂觀。
經歷了墟山大戰，還能活著逃出靈虛城的人，有資格樂觀。
兩人又閑話從前舊事，賀靈川心頭一動︰「對了，你可知道孫紅葉去哪里了？」
「孫紅葉？」吳紹儀一臉莫名，「他走了？」
他的消息甚至沒有賀靈川靈通。
賀靈川無奈。
不過吳紹儀接著又道︰「大少可問單游俊，他和孫紅葉關系不錯。」
「嗯？」賀靈川有點奇怪，「他倆能混一起去？」
單游俊為什麼沒提起？
「他們年紀相彷，都在賀大人手下做事，身邊又沒有親朋好友，走近些也不奇怪嘛。」吳紹儀回憶，「我記得，前些日子好像看見他倆在敦裕的松花樓吃酒，單游俊還向孫紅葉借過五十兩銀子。」
五十兩？對于拿固定薪俸的客卿來說，這不是一筆小錢。
孫紅葉肯借五萬大錢給單游俊，本身就說明兩人交情不錯。
賀靈川哦了幾聲，轉開了話題。
此時下人通報，王廷貴客到訪！
吳紹儀識趣，起身告辭離開了。
攝魂鏡立刻叫道︰「單游俊那小子明明說，他跟孫紅葉不熟來著！他撒謊！」
交情都好到敢開口借錢了，呵呵！
那錢，他還上沒有啊？
賀靈川嗯了一聲。
單游俊為什麼要撒謊？是知道內情害怕引火燒身，還是跟孫紅葉的失蹤月兌不了干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