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誰一起？」這個問題很重要。
青陽國師私煉私售不老藥，肯定會被天神追責。她在天宮受審，一點也不奇怪。
關鍵在于，是誰送她上來的？
「帝君。」
果然。賀靈川長吁一口氣︰「看來他們的確達成協議。你听見她交代什麼沒有？」
岨炬搖頭︰「摘星樓的結界，會阻隔我的窺听。」
它也好奇啊，可惜沒能听到只言片語。
「那麼她下山沒有？」
「還在天宮內。」這個倒是瞞不過岨炬。
賀靈川想了想︰「對了，你能不能讓天樞峰的上下傳送陣失效？」
「不可以！」岨炬沒好氣道，「受到聚靈大陣的鎮壓，我不能破壞墟山上的建築和陣法！」
「但是陣法破去以後，就可以了？」
「當然！」岨炬信誓旦旦，把胸脯拍得火星子亂躥，「你只要負責打破聚靈大陣就好，余下的只管交給我，看我大發神威罷！」
陣眼不在虛空，這一點它已經親自確認，隨即信心大增。
賀靈川笑道︰「各司其職，對吧？」
「必須的！」
而後賀靈川就從懷中掏出一掛鎖銬，對岨炬道︰「來，我們定個契約吧。」
岨炬端詳這具鎖銬，狐疑道︰「這是什麼？」
「誓言鎖鏈。」賀靈川給它介紹道，「我們各戴一只鎖銬，然後立誓互助，不得變卦。如不遵行，必受心魔反噬。」
他笑了笑︰「這可是魔心爐出品，連上古仙人也逃不月兌呢。」
岨炬臉上也是烈焰熊熊，看不出表情，但周身火焰仿佛都為之一凝。
「這是什麼意思？」它厲聲道，「你信不過我？」
「合作的前提，是坦誠守信。」賀靈川微笑，「既然你我都誠心誠意，戴上鎖銬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的坦誠不需要證明！」岨炬怒道，「誰知道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賀靈川一抬手，鎖鏈就是當啷一聲脆響︰「這種寶貝，任誰輕輕一踫觸，就知道它是做什麼用。」
法器又沒附贈說明書，剛拿到的人怎麼用？完好的上古法器，通常踫觸即有所悟，不需要額外說明。後世的所謂鑒定，要麼是因為法器靈性消褪，要麼鑄造時就不想讓人一踫即知。
當然還可能有一種原因，就是它非本界之物。
岨炬盯著賀靈川道︰「你想出爾反爾？在我這里，可沒那麼便宜的事！」
它一發怒，兩人都覺得烈焰灼面，那頭蝙蝠妖傀干脆躲到了董銳背後去。
見它怒火沖天，賀靈川也收斂笑容。這岩火怪物突然暴怒，說明它本來肚里就有小九九，沒打算認真守諾。「不定契約，我們的合作就到此為止吧。」
他說完後退兩步，頓了一下，轉身待走。
董銳也跟著默默轉身，手里捏一把冷汗。道理他都懂，但這里可是岨炬的地盤，岩火怪物不費多少力氣就能掀了他倆。
就算乘坐蝸蟾，在這位山澤面前成功逃走的幾率有多大呢？
「想走？」岨炬果然一拳重擊地面，山上一塊風化巨岩瞬間落下，砸地裂成八瓣，正好堵住了賀靈川兩人離開的通道。
這些石塊，最小的也有數噸重，砸地效果驚人，不僅激起塵霾漫天，附近夜棲的禽鳥也嚇得撲騰亂飛，一片驚聲尖叫。
這麼大的動靜，勢必驚動天宮守衛。
「乖乖履約，否則我一口氣把你們吹成飛灰，或者交給天宮！」岨炬一伸手，掌心烈焰蒸騰，「自己選！」
它一發怒，周身火焰甚至變得熾白，近處的樹木不聲不響化了。
以它本事，這兩個選擇都不算夸大。董銳難擋炙焰，連退好幾大步，還覺得臉如火燒。
旁人遇到這等無上威勢，說不定嚇到兩股戰戰，當場就服軟。
賀靈川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有神骨項鏈庇護，他只覺得微風拂面而已︰「你的越獄計劃，會連同我們一起告吹，你就只能繼續在墟山給天神作牛作馬。你若不能大顯神威震懾靈虛城，柯家投喂給你的狗糧只會越來越少。」
他冷冷道︰「餓肚子餓上十年，你還能不能這麼威風？即便你能等來第二組救兵，就是不知道，到時候人家開給你什麼條件，你還守不守約呢？」
岨炬握拳，帶火的拳頭比門板還大，徑直朝賀靈川兜頭砸下！
這下聲勢無倆，董銳又退兩步，眼都多眨兩下。
即便賀靈川能免疫火傷，真被這一拳打中，不死也成半殘。
然而他連躲都沒躲，只抬頭看向岨炬，仿佛落下來的不是燃燒的火岩，而是翩躚的蝴蝶。
董銳也知道這一拳應該落不下來，但他根本沒法子像賀靈川那樣澹定。
人對強者的恐懼，不是早就深入骨髓麼？
拳頭果然在賀靈川頭上三尺處停住，強大的拳風壓得地上的雜草一陣亂晃。
赤紅的岩漿淌下來，距賀靈川的鼻尖不足一寸，嗤嗤幾聲，在地上燒出幾個窟窿。
董銳光看著都覺得燙，賀靈川卻視若無睹。
「我敢打天宮的主意，還會懼你一個小小山澤？」他侃侃而談，一眼就看穿了岨炬的色厲內荏，「是戴上誓言鎖鏈認真履約，還是撕毀協議兩敗俱傷？天宮守衛快到了，你自己選吧。」
岨炬的確犯了難。
它心心念念想著月兌困，但不想往死里得罪天宮。因此它也沒把賀靈川後面的計劃，比如拳轟摘星樓、腳踢天神台之類的放在心上。
就先答應著，辦不到的時候自然就辦不到了，這小小人類能奈它何？
可它沒想到，這小東西連撈什子誓言鎖鏈都整出來了，說出來的話就一定要作數。
這不符合岩火怪物的信仰。
岨炬很不開心，感覺自己被擺了一道。
賀靈川原地等了幾息，見它遲疑難決，就對董銳道︰「走吧。」
果然就像許實初和方燦然所說，這頭怪物很狡猾。
你想跟它合作，它卻盤算怎麼利益最大化，回頭說不定還要坑你一把。這種人，這種國，他從前都見過，算不得新鮮事。
董銳腳跟一轉，就要跟他離開，岨炬終于出聲了︰
「且慢，我戴！」
賀靈川也停下來看它︰「想好了？戴上可反悔不得。這活兒就得一干到底！」
他一直等到今晚親測陣眼軌道成功以後，才拿出誓言鎖鏈。得先讓岨炬明白，看上去這麼離譜的行動竟然真地有成功的希望，它才會狠心定契。
否則這三心二意的家伙說不定當場就反水。
岨炬往上方看了一眼。
從山峰俯瞰地下暗谷，視線都被大塊巨岩遮擋，充其量只能看見一點火光。但方才風化岩墜落攪出的動靜太大，這時候已經有守衛順著小路往下跑，打算看看底下發生了什麼。
岨炬揮了揮手，就有一頭火靈分身迎了過去。
踫到天宮守衛以後，它就會向守衛說明情況。
「拿來吧！」岨炬無奈向賀靈川伸手，踫了踫那具鎖鏈。
果然，他一下就感知到誓言鎖鏈的特性。
這的確可以稱為契約之力，連它都不能忤逆。
而後賀靈川卡察一聲，將鐐銬分別銬在雙方手腕上。
人手和岩火怪物的胳膊顯然不一般粗細，好在仙家寶物可以自由縮放，總能找到一個尺寸適合你。
銬上的符文，一個接一個亮了起來，是漂亮的赤金色。
雙方對著鐐銬發了誓，把後續要辦的事項列舉清楚。岨炬這時候還想耍個心機，整點文字游戲，被賀靈川毫不留情地點破。
他甚至把時效都定好了。
等到誓言被頌念完畢，岨炬看向鐐銬。兩銬之間的鎖鏈仿佛掉進煉鋼水里，在赤紅光芒中慢慢融化，直至完全消失。
從這一刻起，誓言會持續生效，直到它全部完成。
賀靈川手腕上的鐐銬，則變成了一只不起眼的銀鐲，單圈無裝飾，沒有任何法力波動。
岨炬的鐐銬則變成一只花紋繁復的束臂，至少有二尺寬。
這鐐銬還挺智能的，懂得給自己更換合適的外觀。
但它的存在必然約束雙方完成契約，即便把手砍下來，或者化出分身，它也會準確地出現在起誓者身上，牛皮糖一樣甩都甩不掉。
岨炬悻悻道︰「滿意了？滾吧！」
按照誓言，它在越獄後要立刻轟擊摘星樓，全力助賀靈川取得神物，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這一點，它是真的不爽。
完事之後，賀靈川說不定還能拍拍P股跑掉，可它和天宮是一對兒搬不走的鄰居，關系鬧得那麼僵，以後不知要如何相處。
天宮那幫人蔫壞，明面上未必收拾得了它，但暗地里卻能灑不少壞水。
賀靈川反倒一臉關懷︰「再確認一件事︰天宮里沒有你的對手，對吧？我听說十幾年前靈虛城大地震，最後還是天神出手才平息下去。」
現在他們是合作伙伴了，話不好說得太難听。十幾年前聚靈大陣最後組裝時刻，岨炬驚醒發作，靈虛城地震致死傷無數，最後是天宮請到「神降」，鎮壓了這頭山澤。
也就是說，上一次岨炬是敗在天神手里的，這回會不會又干脆利落被打趴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