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扭的瓜，離心離德。」賀靈川笑道，「他們雖在盤龍高原西側陳兵十萬，但我猜想，既然紅將軍已經帶盤龍軍返回，這十萬軍隊也不會冒然進攻。」
「為何？」孫茯苓眨了眨眼，「來都來了，無功而返怎麼行？」
「這兩國長年覬覦盤龍荒原，其實並不想阻攔我們東歸吧？畢竟鐘大人把軍民都帶走以後，這里很可能就是他們的了。」他頓了一頓，「從前幾十年打生打死，要的就是這塊地；現在有機會白拿，他們高興還來不及才是。」
「那他們不僅來了還聯手，這怎麼說？」
「迫于壓力？」賀靈川已經啃完了一顆梨，「他們一直給西芰那幾個小國撐腰，總不好放手不管吧？」
孫茯苓笑道︰「有什麼不好的？最爾小國，他們同樣不放在眼里。」
「那壓力就來自別的地方，比如……貝迦？」賀靈川站起來取水沖手，「貝迦一直希望我們從金溪走廊回國，又要派軍鎮壓西羅國內的叛亂，又說動拔陵開放金溪走廊。他們咋那麼好心？」
「你覺得，他們想在途中消滅我們？」
「肯定啊。」賀靈川冷笑，「至不濟也要把我們的力量削得七零八落。結果我們不肯取道金溪走廊，想另闢蹊徑，貝迦就不干了。」
「所以我判斷，拔陵和仙由聯軍也只是列軍出來做做樣子，最多打幾場小仗，很快就會偃旗收兵，各回各家了。」他推斷道，「收兵理由也好說，成功阻止盤龍軍東進，可以向各方交代了。」
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開始分析戰局，並且說得頭頭是道。
孫茯苓目光微閃，側頭看了看他︰「但願真如你所料。對了，你出去這麼久，笛子和塤有沒有好好練習？」
賀靈川幾乎也同時開口︰「對了，我還有一事要咨詢。」
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和緩下來，孫茯苓又笑出了酒渦︰「說，別太客氣。」
「你可听說過‘不老藥’？又叫作長生藥。」
孫茯苓奇道︰「你從哪里听來的？」
賀靈川撓了撓頭︰「有一回在文宣閣里看閑書，看到的。」
「哪一本？」
「呃，記不得了。」本來也只是個借口，「看來你是听說過？」
「那是貝迦國的傳說，阿洛的師傅是大藥師，可能知道得更多。」孫茯苓站起來，去缸邊喂魚，「要不，你去問問他？」
「現在？」賀靈川看看天色，「有點晚了。」
「他今天去阿洛家里，我方才遇到他了。」
阿洛家可就近了，畢竟大家都住木屋，賀靈川立刻站起︰
「你去不？」
孫茯苓微笑搖頭︰「我還要批作業呢。這半個多月人心不穩，連小家伙們的作業都敷衍了，非要好好整頓不可！」
賀靈川從她的笑容中看出了殺氣，不由得打個寒噤，趕緊出門去也。
……
一刻多鐘後，他就敲響了阿洛的門。
這對師徒剛吃過飯，阿洛正在洗碗，來開門時兩手精濕︰
「你怎麼來了？」
「找你師傅討教問題。」賀靈川說完就擠了進去，對著坐在桌邊的赫連琛行禮，「赫連大師，好久不見。」
赫連琛正戴著一副水晶眼鏡看書，聞言摘鏡︰「小賀啊？好久不見。」
賀靈川從袖子里取出幾張藥方遞了過去︰「上回承蒙您開出帝流漿兩味藥方，獲益匪淺。我在玉衡城搜集到幾個藥方子、幾壇藥酒，聊表謝意。」
他又從儲物戒里取出幾壇子酒，阿洛上前接過。
酒是從玉衡城來的，實實在在，但藥方不是。
它們來自現實里的芝田鄉。
作為赤鄢國的草藥主產地，芝田鄉當然有很多特色丹劑，主體配方不難弄到。當然各家藥堂還會在配比上微調，有所謂的秘方。
大藥師上回專門開給他的藥方，助他把第二次帝流漿的收益最大化，這個人情要還的。
赫連琛接過藥方挨個兒查看，很快點頭道︰
「不錯不錯，百澤丸，削麟丹……這名字真有趣。」
以他造詣，當然是一眼就能看出精髓，就連笑容都更溫暖了︰「這削麟丹好像是貝迦中部的特產，怎麼在玉衡城能找到呢？」
賀靈川大汗，這老頭子藥道見識廣博，實在不好騙哪。他只能含湖道︰「或許就是從貝迦流傳過去？商人天南地北行走，互通有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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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可能！」也不知道赫連琛看出來沒有，反正點頭了，「這方子跟我知道的有些出入，做了不少改進呢。」
這孩子很誠心啊，很好，很好，不像阿洛那樣呆板。
賀靈川打了個哈哈。畢竟他送來的是一百多年後的方子，能沒有改進嗎？
看赫連琛滿臉微笑，他打鐵趁熱︰
「對了，想請教大師，可曾听說過‘不老藥’？」
赫連琛的反應和孫茯苓一樣，反問他出處，被賀靈川敷衍後就捋著胡子道︰
「真是好久沒听人提起過了。」
賀靈川一听就有戲︰「您是知道的吧？」
「嗯，這是貝迦流傳的所謂‘神藥’，能使服用者延年益壽，如果原本虛弱多病，吃下去很快也能強身養體。」赫連琛回憶，「我早年游學貝迦，恰逢寶樹王惠賜座下官員一顆不老藥，後者當場服用。嗯，這種藥物都要求當場服用，不允許自帶回去。」
「服一顆，能延長多少年壽命？」
「這倒沒有定數，畢竟每人體質不同，妖與人的體質又不同。」赫連琛想了想，「我听說最少也有十年往上吧，最多的幾十年？」
「才十年就敢稱神藥？」
「你真是少年不知老人愁。」赫連琛哈哈大笑︰「這人要是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莫說十年了，能再多活十天都舍得全副身家去換！何況這藥還有強身健體之效，如果你是修行者，它還能保住修為不倒退。」
修為和年齡、力氣一樣，最後是會衰退的。
賀靈川即問︰「這藥是什麼人做出來的？」
「藥方掌握在靈虛城的少數人手里，就連各藩國的妖王也不知曉。」赫連琛搖頭，「具體什麼人執掌，我也不清楚。我听說配方從前泄露過一次，貝迦後來應該會管得更嚴格。」
賀靈川問出了關鍵︰「您可知道漿珠？據傳這是煉制不老藥的材料之一。」
「這我倒沒听說。」赫連琛思索道，「不過我年輕時的好友出身靈虛城豪門，他有一次吃酒後提起，其父就服用過不老藥，並且說最重要的藥引子由神明賜下。沒有這味藥引，不老藥根本做不成。因此舉世之中也只有靈虛城才出產神藥。」
「只有神明賜下？」賀靈川想到了麥先生的獵妖取珠。
如果萬嵩所言屬實，這些漿珠最後是要揉進丹爐煉制不老藥的。也就是說，有多少漿珠就要配比多少藥引子。
貝迦國一直偷獵自己國民性命，來煉制神藥？
這就有點怪異了。
不是說它不會這麼干，而是……它本可以光明正大這麼干，大不了拋出幾個崇高的理由，自然有人心甘情願獻生，何必要偷偷模模？
難道有人私下制藥？
可是藥引子都是神明所賜，沒藥引子能做個毛線？
這事兒，兩頭道理都說不通。
他想了想︰「人類渴求不老藥我還能理解，妖怪也這樣？」
「靈氣衰弱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生靈的壽數縮減。無論是妖是人，只要生活在這片天地之間就難逃此理。」阿洛奉上溫水，赫連琛喝了一口，「妖怪普遍比人長壽，但是終有盡頭。」
賀靈川心頭一動︰「魃也是這般麼？它本就是從死人變成，難道也有壽數之說？」
「魃？」赫連琛听見這個名稱還有些驚訝，「現在還有這種東西麼？我听說它中古之後再不復見。」
「有的，在貝迦。」是了，此時赤鄢國還未成立，伏山越的父親剛剛嶄露頭角。
「貝迦那地方，出現什麼也不奇怪。」赫連琛搖頭，「魃雖然出于陰濁，卻和其他生靈一樣依賴陽氣存活，否則它為何要吸取精血？時間越是推移、魃的歲數越大，它身體當中濁氣越增而生氣越稀，這就與人無異，只是它壽數更長，三四百年後歸于塵土。」
賀靈川想了想又問︰「那麼鬼針石林的大妖朱二娘呢？她是從上古活到現在的妖仙，怎麼就擺月兌了生死桎梏？」
「這頭大妖很有意思！」一說起朱二娘，赫連琛可就來了精神，連書都扔到桌上去，「盤龍城跟它做了那麼多年鄰居，一直都沒機會了解。正好鬼針石林大戰以後，紅將軍帶了一截蛛妖的爪尖回來，我們才有機會好好研究！」
賀靈川看著他眼里發出的光，下意識模了模胳膊上站起來的寒毛︰「有結論了？」
「沒，哪能那麼快？這些上古妖仙身上的秘密可太多了！光是揣摩妖力在它身上的運行方式，就可以研究好多年，但是——」赫連琛眉毛都要起飛了，「這位妖仙至少掌握兩大本事，一是休眠，二是蛻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