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草葉瘋長，能看出來有段時間沒修剪了。
盤龍軍佔領西芰後，這座園林就被荒廢。都城百廢待舉，暫時無人能顧及它。
南軻將軍皺眉︰「這草也太長了。」
他身邊的狼尾草，株長接近六尺。就算兩個月沒人打理，它能長這麼高？那麼再過個把月，這里要變成野草樂園了。
常內侍道︰「西花園就是這樣，什麼植物都會瘋長，幾天不剪就不得了。」
南軻將軍奇道︰「你們不找找原因麼？」
「先王也派人掘地三尺找過，沒發現什麼。」常內侍道，「宮里也請術師來看過，只說這里生氣濃郁，能催生草木，對人體也很有好處。王後身子骨弱，就經常來這里坐亭觀花。」
「這里是能催發草木，但對人體無益，反而有害。」紅將軍澹澹道，「王後死得早吧？」
「啊，是的。住進來第三年就……」
紅將軍對身後士兵道︰「散開來，去找找哪一處蛇蟲鼠蟻聚集最多、體型最大！」
眾人立刻四散開來。
花園很大，三四十人放進去，立刻沒了影子。
這幾十人可不會憐花惜葉，舉著武器就往地上扎。茂盛的草窩子當然有小生物棲居，鼠蟻爭相出逃，柳條甚至捅到一個蛇窩。
要不是正在執行任務，她真想把這七八條蛇都烤成辣條。
就在這時，賀靈川眼角余光瞥見一個身影閃過，躥進草叢。
對方速度雖快，賀靈川眼力更好，一下就認出那是頭黃鼬，體型竟然大如野狗。
這種體型，應該是妖怪了吧？
他兩步跟去，前方有悉悉嗦嗦的聲音，但很快消失。
賀靈川循著聲音消失的方向撥草前行，很快發現長草叢的盡頭是一株大樹。
六人才能合抱的龍爪老槐，枝繁葉茂，葉片在陽光下居然能反射金屬的光澤。
他繞樹走了一圈，沒發現有什麼洞口。
那影子是怎麼消失的？
賀靈川放大範圍，一圈圈往外搜尋。
終于，他在離樹根兩丈開外的矮丘下，發現一個破洞。洞口被濃密的灌木擋住，還蓋著幾塊殘瓦，這種瓦片在花園里到處可見。
賀靈川仔細觀察洞口痕跡，心中有數兒了。憑他在赤帕高原獵妖的經驗，這里頭至少住著四、五頭黃鼬，大概是一家子都在這里了，整整齊齊。
西花園草木茂盛，蛇鼠眾多，正是鼬妖的天堂。
賀靈川從懷里取出一束草藥點燃，扔進洞里，同時盯緊四周。
很快，除了這處洞口之外，老槐樹的樹身上居然也開始冒煙。
看樣子，土洞和樹底互相連通。
他揚聲叫道︰「這里有一窩鼬妖！」
草叢簌簌一響，賀靈川還沒來得及眨幾次眼，紅將軍就來到身邊。
這也……太快了。
紅將軍看看老槐樹，再俯身去看洞口，贊了一句︰「干得好。」
就听吱吱兩聲，鼬妖從洞中躥出，撲咬紅將軍。
賀靈川捂臉，不忍直視。
果然下一秒，它就被紅將軍揪住脖頸提在手里。
之所以不倒提它的大尾巴，是因為鼬這種生物還有生化武器……
不管它呲牙咧嘴，紅將軍晃了晃手中的黃鼬︰「我知道你听得懂人話。乖乖配合我，你們一家子都不會受傷。」
這種小動物對于氣機最是敏銳，她身上威壓嚇人，鼬妖掙扎兩下就放棄了，嘰嘰幾聲。
它被紅將軍提在手里，縮不成球，但尾巴不停地顫抖，像看見了天敵。賀靈川真怕它忍不住放個P出來。
好在紅將軍立刻道︰「我說話算話。老槐底下有什麼東西？」
鼬妖又嘰嘰幾聲，紅將軍好像能听懂，即對賀靈川道︰「把人都叫過來，帶上刨地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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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靈川點頭去辦。
也就一刻鐘後，大風軍和工匠們帶著工具趕到。
紅將軍已經放掉了鼬妖，這時一指老槐樹︰「順著鼬洞的方向往樹下挖，直到挖出東西為止。」
這處地面不知多少年沒被人踫過，堅硬如鐵，但也擋不住眾人鍬鋤齊下，很快被鑿出大坑。
越往下，土壤顏色越是深紅。
四尺以下的土壤就是殷紅色的，加上地底滲水，模起來濕答黏稠，還真有點像血……
紅將軍看了就道︰「陰氣比生氣還濃郁，還種著木鬼，體弱者長久待在這里，能有什麼好下場？」
常內侍也伸長脖子往坑里看︰「那術師胡說八道。」
柳條哼了一聲︰「說不定術師心里一清二楚。」
眾人挖地時，老槐樹突然無風自動，枝葉簌簌作響。
工匠們驚疑不定，不敢繼續，只有大風軍視若無睹，繼續揮鋤。
「這棵樹吸收地下的給養，也成妖了，現在就擔心我們刨它的根。」紅將軍說著，一手按在槐樹的樹身上，「不要作怪，我就不傷你性命。」
不過她的告戒這回不好使了，老槐樹 地簌簌一響，眾人腳下的土壤就動了。
門板站在最下方，土里突然伸出兩條樹根，一條纏住他小腿 拽，另一條裹住他腰部用力勒緊。
門板猝不及防，摔在地痛哼一聲，邊上的柳條都見到他腰部被 然勒細。以這老樹的力量，把人從中勒成兩半好像不是問題。
最奇怪的是，槐樹怎麼會長著榕樹般發達的氣根？
柳條反手拔刀，砍在樹根上。
以這女人的力氣，熊腦袋都能剁下來，偏這樹根完好無損，只多個白印子。
眾人還听到「當」的一聲，很清脆，這木質居然像金屬多過了像木頭。
下一瞬賀靈川撲入深坑，手起刀落，把樹根一擊兩斷。
門板頓時按著腰長長吸了口氣，好險，差點就被勒斷。
「都上去！」賀靈川一邊大喝，一邊抓起附近兩名工匠，就往坑外扔，其他大風軍不用交代，自行跳了出去。
多虧他先知先覺，土中鑽出更多樹根，逢人便纏，靈活得如同蟒蛇。
賀靈川出刀如雨，將襲來的樹根紛紛砍斷。
根須斷面還流出了紅色的液體，更像鮮血。
坑邊一個工匠拿鍬鎬去敲樹根，結果根須沒斷，鎬頭反而被砸飛。
眾人乍舌，始知樹根硬到什麼程度。
快趕上外頭的宮城了。
「敬酒不吃。」紅將軍不知從哪里抹出那把長槍，槍尖燎著蒼白的火光，一下扎到粗壯的樹干上。
火焰遇到槐木，「呼啦」一聲四下蔓延，不知就里的還以為澆了油。
樹皮被燒得 啪作響，那動靜清脆尖銳，如同嚎號。
紅將軍拔出長槍，圍著龍爪槐走了一圈，還順手掰下一條樹根，仔細端詳。
「不錯，不錯！」
賀靈川能听出她有些意外，但是很愉悅。而後紅將軍輕輕敲了敲樹干，蒼白的火焰就神奇消失了。
若不是焦香鳥鳥，若不是樹干被燒黑一截，方才的熊熊大火就好像幻覺。
紅將軍的槍尖又敲了敲樹干︰「再敢頑抗，我讓你斷根絕種。」
這一回，龍爪槐沒有任何反應。
她才對眾人道︰「接著挖。」
工匠和大風軍跳下去，接著刨坑。
無論他們怎麼挖，樹根也不伸出來搗亂了。
其實這時候挖掘難度就很大了，因為槐樹的根系在這麼深的地方還盤曲錯結，像是織成了網子，牢牢護住底下的東西。
到了這時，紅將軍反而交代眾人，盡量不要損壞樹根。
不過坑里陸續出土各種動物尸骨，有貓有狗，甚至還有三具人骨！
其中兩具分別是成年男女，最後一具很小，還是個嬰孩。
南軻將軍奇道︰「這槐樹都開始捉人吃人了，宮里居然不知道嗎？」
常內侍就在邊上，輕咳一聲解釋道︰「這些人不是槐妖自己捕來，而是被埋在這里。」
阿洛把尸骨翻過來，男性尸骨的後顱都凹下去一個大洞，顯然這就是致命傷了。
柳條啐了一口︰「天下的王宮都是一個樣兒。」
大家接著挖。
大約一刻鐘後，門板鍬頭敲到一個硬物。
他伸手扒拉兩下就叫道︰「挖到了！」
紅土里露出一截玉白。
又是神骸！
紅將軍並未激動，只是喚人在坑前展開一塊巨大的篷布，擋住照向坑底的陽光。
再有兩刻鐘，太陽就要下山，紅將軍卻連這麼溫弱的陽光都要擋住。
土里挖出東西，眾人干勁大增，卡卡就往下挖——
主要是好奇，想看看神明到底什麼模樣。先前嵌在宮牆里頭的神骸，根本看不清全貌。
很快，最上頭幾具神骸就清理出來了。
大概因為地質原因，上下十幾具神骸都堆疊在一起，白骨嶙峋，但基本完整。
大家嘖嘖稱奇。
這些死去的「天神」，目測身高在一丈以上，明顯比人類高大，但頭部、脖頸和上半身很像人類，就是顱骨很長，手指數量不同，有的一手六指，有的只有四指。
腰部以下，差異更大。有一具神骸身後還多長一條尾巴，另一具干脆就沒有腿。
賀靈川好奇︰「神明不是一個種族？」
紅將軍澹澹道︰「妖怪是一個種族麼？」
賀靈川模模鼻子，秒懂紅將軍的意思。「天神」只是統稱，並不是單指一個種族，就像飛禽走獸得道成妖，妖怪的造型也是千奇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