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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天不亡你我

他往下一看,冒出的念頭和賀淳華如出一轍︰

這小子怎麼上來的?

然而這怪鳥畢竟力量有限,又在暴雨天勉強飛行,翅膀都濕了。載兩個男人飛行,咬咬牙還能勉強撐住;這下子又空降一個龍精虎 的壯漢,它哪里吃得消哇?

它雖瘋狂振翅,可還是歪歪斜斜往洪水墜去。

董銳嚇得魂飛魄散,偏這兩人一起縮去鳥月復底下,他攻擊不到,只能無助大叫︰「放手,你們放手!」

每次遇上這對父子,他怎麼都倒大霉?

冤孽!

賀靈川的聲音從鳥月復下傳來,清清楚楚入耳︰「回陸地,不然一起死!」

他連李代桃僵這樣的保命絕技都用出來了,方才塞在老爹腰帶里的就是鬼影蟬蛻。他若再掉進洪水,只有死路一條。

董銳也不敢再 ,掰過怪鳥腦袋沖著陸地,命它往回飛。

然而它的確遭不住三個男人的重壓,離陸地越來越近,卻也越飛越低。賀靈川腳背一涼,水面沒過腳脖。

舉目四顧,眼前一片汪澤,哪還有什麼高地、哪還有什麼河岸?

哪還有什麼軍隊?

只余滾滾洪濤。

賀淳華大驚,下意識往上掙扎,賀靈川叫道︰「別亂動!」

可惜遲了,怪鳥本來就力竭難繼,哪還吃得住他亂晃?嘎嘎一聲大叫,無奈落水。

狂暴的水浪哪還客氣,撲過來把他們往下摁。

會水性也沒用,賀淳華吃了好幾口水,目不能視物,正慌亂間,手上仿佛劃過一物。

落水人下意識抓緊了救命稻草。

原來這是長在岩地邊緣的矮樹,一半樹枝被洪水沖刷,瘋狂搖擺。

好在它根系還算結實,負擔一個賀淳華好像沒問題。

他一手還拉著兒子褲腳。

再往上看,董銳抱著怪鳥,怪鳥一只爪子還鉤住了賀靈川,三者糾纏不清。

「川兒,抓……抓我……」賀淳華想說「抓我的手」,但賀靈川被強大的水流沖擊,連腰都彎不上來。

三人一鳥的重量,再加上水流的巨大沖力,這下全壓在賀淳華身上了。

哪怕他還有些修為在身,挺不過兩秒就覺臂膀欲裂,幾乎堅持不住。

更糟糕的是,那棵矮樹也開始松動。

賀靈川抬臂,對準矮樹樹干射出袖箭,打算沿繩拉扯回去。

哪知好巧不巧一個大浪打來,凶 的力道直接將袖箭擊偏。

「……」點兒能這麼背?

麻煩在于,鉤索和袖箭合二為一,他射不出第二發了!

岸上的鳶人終于發現這里的情況,吳紹儀大步奔了過來,一邊叫道︰「繩索,拿繩索來!」

可惜來不及了。

又一個浪頭打來,居然裹挾著一頭蠻牛,碩大的牛身直接撞中了董銳。

那力道一下就讓他直了眼。

這些蠻牛也沒逃過洪水的魔爪,平時再有鳧水之能,此時也只好等死。

「嘶啦」一聲響,賀靈川的褲腿斷裂。

洪水瞬間將兩人一鳥,還有一頭牛卷出四五丈開外,賀淳華手里只剩一塊破布。

「川兒……」賀淳華不敢置信。

岸上的鳶人拋了繩索,把矮樹的樹枝往上拉,終于救下賀淳華。

此時由無盡的樹枝、石塊、泥沙組成的漂流帶,從上游卷瀉而下,掃過賀淳華方才停留的位置。

那浩浩蕩蕩的架式,只有一句老話可以形容︰

無盡落木蕭蕭下。

沒有人可以在這種無差別攻擊下存活,沒有人。

並且只差幾息,賀淳華也沒命了。

他站在岸上,落湯雞一般,渾身都在淌水,心里卻空空落落的。

兒子沒了。

而周圍還有急促的哨聲、叫喊聲——

這場戰役,還沒有結束!

吳紹儀看他臉色慘白,目光呆滯,也只得安慰道︰「大人節哀!我們該撤退了!」

落進這樣的洪水里,除非大羅金仙,否則無人可以活下來吧?

釀出這一手「水淹鳶軍」的年贊禮,到底是動用了什麼樣的通天法術?

然而此時的年贊禮也是有苦自己知︰

這大水……止不住了!

眼看鳶軍都成了落湯雞,他的目標已經達成,就想束瓶收水。

然而收瓶的法訣掐了又掐,瓶里出水一點兒都沒有收止的跡象,還是狂暴奔流!

並且它始終在瘋狂吸收他的真力和精氣神,貪婪得像三天沒喝過水的巨象。

「該死,快給我收,收,收啊!」

瓶子不听他的。

他這才想起洪承略當初的提醒︰

綠意瓶雖然只是古代雲水寶瓶的高彷,但它的脾氣很大,不輸正品。

可年贊禮以為脾氣大是指傲嬌,這玩意兒吸起精氣神來絲毫不跟他見外。若非他長年修煉,真力精厚,這會兒怕不被吸成輕飄飄的人干。

然而他現在才理解洪承略的話,凡人想駕馭這瓶子,根本做不到收發由心!

情急之下,他只好將綠意瓶的瓶口對準了邯河主干道。

然而邯河的河水在低潮一段時間後已經暴漲,現在再加入綠意瓶里的大水,那是雙洪配置,直接把接下來的兩波洪峰疊高。

尤其是第一波洪峰,浪頭足足有四丈(十三米)之高!

這時候邯河南岸已經是大水漫灌了,洪水在這里走出了順暢的通路,來到這里就拼命往南灌,壓根兒不認生,把一切能卷走的東西全都卷走。

年贊禮就眼睜睜看著土岸直接被四丈高的洪峰擊垮,剛剛死里逃生爬上這兒的士兵,無論是潯州人還是鳶兵,同時被卷入水中。

渾濁的大水里有無數個黑點。

每個黑點都代表一個拼命掙扎的活人。

每個黑點也代表著轉瞬即逝的生命。

因為浪花翻涌之間,這些黑點就被壓在了水下……

並且洪水還在持續侵蝕土岸,岸上的活人奔跑速度,根本沒有河岸垮塌的速度快!

年贊禮看得心如刀割。

那都是他的兵啊,他這麼多年苦心打造的軍隊、提拔的將領,竟然一下就被大水沖走了一大半。

但他還得牢牢抓住瓶子,不敢放下。

也不知道掐到第幾遍訣,他念得嘴都麻木,瓶子突然收住。

不出水了。

年贊禮顫悠悠後退兩步,雙手一時放不下來。

他想下令,結果嘴一張就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氣急攻心。

邊上的親兵沖過去扶住他︰「將軍,將軍?!」

他好像听到年贊禮口中念念有辭︰「洪承略,你這個忘八蛋,你坑我!」

這樣反復念了幾遍,年贊禮才喘著粗氣道︰「追,追鳶軍,不能讓趙盼跑了。」

這一波就算贏了,他也是慘勝,實則巨虧。

既如此,至少要把過河的目標達成。

想到這里,他忽然記起洪承略當時給自己出主意時的承諾︰

保證潯州兵能過河上岸。

媽勒個巴子。

他操控綠意瓶本來就精筋力盡,這時氣火攻心,竟然暈了過去。

此時活下來的兩軍都在岸邊集結。方才由于時間緊迫,年贊禮沒等自己手下全部上岸就倒出了滔天洪水,結果又控不住水,連自己軍隊都淹了。

兩邊都是傷亡慘重。

趙盼雖因追擊潯州軍隊而逃過一劫,但這時候收攏殘兵粗略一看,人只剩三成了!

一場洪水,吞掉了他近三萬名精兵。

兩邊都在吹響集結號,可趙盼一顆心也像沉到邯河底。

他輸了。

僵持了兩三個月的夏州北部戰場,以他的失敗告終。

他沒有完成國君所托!

這時賀淳華朝他奔來,身後的夏州軍已經集結。瞧著趙盼失魂落魄的模樣,賀淳華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大吼︰「振作,你沒輸!這仗還沒打完!」

趙盼本想打掉他的手,一听這話就愣了︰「什麼?」

賀淳華面容扭曲,渾身不是水就是泥砂,一綹頭發還粘在鼻子上,與往日的儒雅沉穩都刮不上邊。

但他眼里的光,說不上是詭異還是狂亂。

「趙將軍你著相了!」賀淳華反而這樣對趙盼道,「想想你的任務是什麼,北拒年贊禮!你看,你往他那里看!」

天黑雨急,兵慌馬亂,趙盼方才也看不清全局,現在再順著他所指方向看去,什麼也沒有,唯一片滄浪。

是了,年贊禮的大軍方才爬上了高地,但浪也更高,生生將那片高地也淹了。

「他的人也被淹了,境況不比你好多少!」賀淳華臉也脹得通紅,「何況他施展這種驚天動地的神通,你以為他一點代價都不付出嗎?這個蠢貨!那種神通根本不是凡人該用出來的!」

有多大本事,施展多大神通。

想越級,一定有代價。

「趙將軍,天不亡你我啊!」

這幾句話如閃電,一下就把趙盼 通透了。

是啊,他的任務是御敵于北,只要擋住潯州兵南下的腳步,他就算完成任務。

自己的軍隊受了重創,但年贊禮又好到哪里去呢?

這場湖涂仗打的就是兌子、血腥殘酷的兌子,但自己還沒輸!

他問賀淳華︰「你的人手呢?」

「還有兩千,都給你用!」

「好!」趙盼一把抹掉臉上的水,下令召集精銳,立得八百人,再加入夏州軍作為骨干,竟然馳擊年贊禮殘部去也。

這時候誰先回過神來誰佔便宜。趙盼這里旌旗戰鼓,嚇得剛從水里逃生的潯州兵四散而潰,反而是鳶兵見己方勢壯,速來投奔。

這一路追趕,揀起的兵員反而越來越多。

年贊禮那里也不知出了什麼問題,軍隊沿河往西奔逃,主旗都掉了,顯得格外倉皇。

此時洪承略等人已經退到了安全的林區,從高處俯瞰下方戰局。

伍青立在他身邊,一聲長嘆︰「這兩邊是都沒討著好啊。」

這場仗的結局,真是出人意料。

洪承略抬首望向東方,臉上終于露出一絲微笑︰「看來,我可以提前返回貝迦了。」

他手里緊緊握著那把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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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裕》卷到此結束,從下一章進入全新篇章《魔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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