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播放這段短暫的錄像時,皮斯科的講解聲在宮野志保的耳邊同步響起,像是黑色喜劇里令人生厭的旁白︰
「你的姐姐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在朝夕相處中,宮野明美敏銳地發現自己的男友諸星大的身份不對勁,她選擇了向琴酒舉報,並提供了證據。」
姐姐不會這麼做。宮野志保默默地想。
她雖然看不慣那個男人,但宮野志保了解自己的姐姐︰宮野明美是真心將自己的全部熱情投入到這一場鏡花水月的戀愛里,
哪怕知道諸星大那個家伙是在利用她,姐姐也不會醒悟。
「雖然諸星大那個家伙是宮野明美引薦給組織的,但迷途知返,猶未晚也,更何況舉報有功。」
皮斯科蒼老的聲音陡然銳利起來,
「因此,琴酒在了解情況後,並沒有把你姐姐當背叛者處理。」
「我姐姐現在怎麼樣了?」宮野志保緊張地說道,適當地讓臉上屬于雪莉的表情出現了幾道裂痕。
「放心,你姐姐現在很安全,當然,因為黑麥威士忌的原因精神不太穩定。」皮斯科急忙安撫道,「因為是她主動舉報的黑麥,因此琴酒只是把她帶到了安全的地方,甚至沒收走並檢查她的通訊工具。」
「不過呢……人在極度痛苦的情況下是不理智的,更何況是被心愛之人傷害。宮野明美沒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她竟然……聯系上黑麥控訴對方的背叛。」
控訴背叛?不,姐姐是想提醒黑麥那家伙逃跑。宮野志保想。
很明顯,皮斯科,或者說組織估計也是這麼想的︰
「這就給了黑麥威士忌可乘之機,讓他暫時從琴酒的包圍圈里跑了。不得不說,相當遺憾。」
「被背叛的悲傷我們能理解。但是,宮野明美控訴黑麥威士忌的舉動更像是在提醒他什麼,你說是不是,雪莉?」
皮斯科的聲音很溫和,就像是相識的長輩和晚輩在拉家常,但在宮野志保听來,就像是一條毒蛇緩緩將他纏住,蓄勢待發。
「先舉報再提醒可不符合邏輯,或者說,那份發給琴酒的舉報信,其實不是宮野明美寫的?」
…………
歷經千難萬險,赤井秀一這邊的三人終于接上頭。
「秀,你是說提醒你身份暴露的,是你那位為了掩護身份談的女朋友宮野明美?」朱蒂面露糾結地說道。
糾結的原因有很多,畢竟她朱蒂斯泰琳是赤井秀一的前女友,而這個「前」字的來源並不是兩人感情破裂或性格不合,而是赤井在潛伏過程中以「不能同時愛上兩個人」為理由和她分得手。
大局為重,朱蒂還是答應了,一方面因為工作原因她必須做到足夠理智;另一方面是因為朱蒂能听出來,赤井秀一和她分手時,聲音里其實帶著難以察覺的愧疚。
如果那份對她愧疚一直存在的話……秀會對組織里的那個女人動真心嗎?朱蒂不由得開始胡思亂想。
「但是,現在的局面很明顯,那個組織是想用你來釣魚。」
另一道聲音在公共頻道里響起,打斷了朱蒂的思緒,那是FBI的負責人詹姆斯布來克在說話,
「這樣看來,宮野明美聯系你的動機就相當耐人尋味了。
「如果不是有我們有那條神秘短信,在察覺到你暴露的時候就不會只有朱蒂四人過來,FBI的大部隊也會前來救援。那樣的話,我們的人甚至會被組織一網打盡。」
赤井秀一一時默然。
他其實不想在這個關頭談論宮野明美這件事的,奈何眼光毒辣的詹姆斯看出了問題,硬是逼著他表態。
而在表態的時候,還有另外兩個同事旁听,這讓場面很接近于公開處刑。
詹姆斯布來克的聲音還未停止︰
「赤井,其實在此之前,你已經有過從那個組織撤離的機會,但你放棄了,而原因則是你想把宮野明美同樣從組織里帶走。」
「雖然只是個外圍成員,但宮野明美很有價值。」赤井秀一沒忍住解釋道,「她的妹妹是核心代號成員,而且大概率是研究組的。」
「你能說你沒有私心嗎?」詹姆斯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咄咄逼人。
赤井秀一沒回答,在這種緊要關頭,他認為自己沒有必要思考「私心」這個問題。而過了半分鐘後他便沒了回答的時間。
組織的一位外圍成員發現了他們,但剛剛從建築物旁露出半個頭就被赤井秀一一槍送上黃泉路。
而這時候旁邊的朱蒂也默契的出手,連開兩槍,迅速解決掉那個外圍成員的同伙。
槍聲能傳出很遠。
「我們得撤離了,組織已經發現了這個地方。」赤井秀一說道,率先朝外圍成員出現的另一邊跑去。
「你們先撤離吧。」耳麥里,詹姆斯布來克的聲音帶上了疲憊,「現在這個情況我們也幫不上什麼,你們只能靠自己。」
主要路段已經被組織封鎖,再指望FBI的大部隊救援也不現實,赤井秀一當然知道這一點,他早就做好了自力更生的打算。
而且還要把這兩個人帶回去。
赤井秀一回頭看了一眼接應他的兩個隊友。朱蒂和他接上了目光,用口型問道︰【詹姆斯和你說了些什麼?】
他愣了愣,隨即意識到,在談論宮野明美的時候,詹姆斯不知什麼時候切進了和他的私人頻道。
他這位上司還是手段相當圓滑的,哪怕是質疑赤井秀一和宮野明美的關系,也沒有公開質疑,可能是顧及到逃亡關頭動搖赤井秀一的公信力容易影響到他們。
至于私心……
赤井秀一很難說自己有,也很難說自己沒有。
因為他想利用FBI的力量幫助宮野明美從組織里月兌離是既定事實。而他的舉措的確導致了FBI的同事身處險境。
他不由得回想起逃亡開始時,宮野明美打給他的那一通帶著哭音的電話。
宮野明美……你又是怎麼想的呢?
…………
皮斯科的意思很清楚,如果那份舉報信不是宮野明美寫的,那宮野明美所作所為的性質,就從功過相抵變成了包庇敵人。
宮野志保的臉色不由得蒼白起來。
「我的姐姐只是……她只是一時控制不住情緒……她……除了她,還有誰能舉報黑麥威士忌呢?」
皮斯科輕笑一聲,卻沒有繼續追根究底下去︰「也是,看來宮野明美只是控制不住情緒吧,畢竟還是年輕人啊……總是會把愛情看得過于重要。」
雖是這麼說,皮斯科的聲音里帶著滿滿的意味深長,意味深長得讓宮野志保心驚膽戰。
「好了,沒什麼事了,雪莉,你可以回去了。」
宮野志保面前的投影儀終于暗了下去,與此同時,皮斯科掛斷了電話。她僵硬了幾秒,然後將座機的話筒緩緩放回去。
她的手還在顫抖。
宮野志保很想就這樣癱軟在地上,但她知道自己必須維持著雪莉的姿態。
于是她只是冷漠地看著那幫黑衣大漢重新打開房間的門,然後向她簇擁過來。
雪莉順著來時的路回到實驗室。
重新回到自己的領地,宮野志保終于癱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大口喘息著。直到現在,她才終于抽出空回想自己之前收到的那條神秘訊息。
一條閱過即焚的短信,宮野志保甚至沒來得及留下證據。
但她或許知道,是誰在搞鬼……
那是一封舉報信,不出意外就是「宮野明美」發給琴酒的那封。說實話,從措辭上看和姐姐簡直一模一樣。
但在信的結尾還附有一句話,暴露了發信者的險惡用心︰
【這封信只有兩個來處,要麼是你寫的,要麼是你姐姐寫的……後者或許會被懷疑,因此,前者也許是個不錯的選擇。
所以,是時候發揮自己的演技了呢,親愛的雪莉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