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需神引，母引神說。」
「我們行于霧中，沒有來路，亦沒有歸途。」
喃喃一般的聲音從幽暗的房間之中傳出，旋即消散在了風中。桌子上面點燃著一支蠟燭，灼燒著沉重的空氣，然後被這沉重的空氣掩埋、同化。
「神……」
唐南捻著手指搓弄著什麼，臉上露出一抹嘲弄的笑容。也不清楚，他到底是在嘲笑著神靈，還是嘲笑著什麼其他的東西。
嘎吱，正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緩緩地打開了。
一道有些嬌小的影子率先被外面的些許光芒照進了房間之中，然後又被房間中燭火的微微幽光給拉長，變得高大、恐怖，與身影本人完全相反。
「……你又在燒組織的宣傳頁了。」
唐雪兒望著唐南在燭火之下忽明忽暗的臉，無奈地說道。
直到這時，唐南才松開手指，瞬間，他指尖的灰塵向上浮動，消失在了這沉悶的空氣之中。
「你就這麼討厭組織這句話？」
「虛偽、並且沒有任何意義。」
唐南站起身子，向著房間外面走去。在他站起來的那一刻，燭火熄滅了，只剩下外面傳來的幽弱的光芒。
「宣傳的話語無法吸引到任何人，只有金錢和權力，才值得我們趨之若鶩。」
經過唐雪兒身邊的時候，唐南冷澹地瞥了她一眼。
「記住，不管是信仰還是標語，不管是崇高的理想還是偉大的目標，都只是次要的。」
「只有抓在手中的，可以感覺到實感的金錢，才是可以支撐我們行動的動力。」
「我既不相信神，也不否認神。」
「就算是魔鬼站在我的面前，我也會去與他交易，然後，讓他為我所用。」
稍顯冷漠的語言，飄蕩在這寒冷的空氣之中，與夜色融為了一體，旋即，再也無法被任何人感知到、察覺到，不見蹤影了。唐雪兒聳了聳肩，跟上了唐南的腳步。
「既然你是這麼想的話，那麼我們為什麼要離開西州來到這里？那里距離你想要的，應該更近一些吧？」
唐南腳步一頓，搖了搖頭。
「那里距離權力太近，而我們距離強大太遠。」
「在一切都已經被分割掉的西州，我們沒有任何可以前進的辦法。」
「要往上爬，只能夠離開西州，來到距離權力中心更遠的地方。」
唐雪兒默默地看著唐南，沒有答話，只是嘆了一口氣。這一切，真的值得麼？她有些不太明白，向上爬就那麼重要嗎？
「啊……」
就在唐雪兒思考的時候，她的眼前 然一亮。
皎潔的月引領著璀璨的星，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銀紗，伴隨著徐徐的清風，讓人不由得心曠神怡。
明明灑到房間之中的，只有那麼一點兒，但是走出了那個幽暗的房間，一切卻又變得豁然開朗了起來。
在這個不平凡的世界，只有這平凡的一眼，讓人感覺到了不凡。
「你來的太慢了。」
月光之下，無法被銀光所覆蓋的身影就站在唐南前幾步的地方，冷冷地看著他，以及她。
唐雪兒的目光觸踫到了對方的目光，下意識地低下了頭，連那月光都無暇欣賞了。而唐南則是跟對方的眼神稍微對視之後，才輕輕地低下了頭。他的腰有些句僂，不知是不是骨頭不太硬的緣故，還是，因為骨頭太硬的緣故。
「看蟲子一樣的眼神。」
唐南心中默默地念到。
這種眼神，他不是第一次見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見。
但是總有一天——緩緩地，唐南的手縮進了袖口，而那袖口的黑暗之中，他的指甲染上了一絲鮮紅。
「上面來命令了，有了聖血的蹤跡。」
黑衣人掃了一眼唐南的袖口，臉上甚至連嘲笑都懶得做出。
沒有人會在意螞蟻的感受，也沒有人會去嘲笑螞蟻，連勾起那抹笑容的弧度，都讓人感到浪費時間。
「聖血……」
唐南呢喃著，舌忝了舌忝嘴唇。
「東南方的無名山，你隨他人一起探索，集合的還是在老地方。」
「是。」
「記住了，要小心一些。」黑衣人上前幾步，跟唐南的距離更近了一些。
「哪怕是死亡，也要死的有價值。」
說完，黑衣人轉身。
他的身影依舊是不被月光所容納，就像是這個世界上的一個污點一樣，緩緩離去了。
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見，唐南的身子都沒有動彈一下，就像是一具即將腐爛的僵尸一樣。
唐雪兒抬起了頭，望了一眼唐南，張了張嘴，卻還是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
月色下，再沒有任何黑暗的存在。
連那不可一世的天空，也降伏在那一抹聖潔的光輝之下。
但在這天空之下，在那銀白的輕紗之上，一抹血色，緩緩地從唐南的袖口流下，滴落到地面上。
那潔白的大地，被那一抹鮮紅，撕開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口子，旋即，被土地吞沒。
「走吧……」
時間並沒有經過太久，唐南抬起了頭。
「我們去集合，這一次，只要立功，我們就可以往上邁出一步了。」唐雪兒無言，點了點頭。那輕薄紅潤的嘴唇之下，銀牙緊咬。
她的听力很好，所以，可以清楚地听見之前黑衣人轉身的時候，對唐南說的那句話。那句話並沒有任何的嘲諷的意思，擁有的，只是無法言說的輕蔑。
就好像是神靈，正在此刻俯瞰著大地，睥睨著她的領土之上，那如塵埃一般渺小的人類。她沒有任何言語，卻又勝過千言萬語。
「神靈……」
唐雪兒心中想到。
「哪怕這個世上並沒有任何的真正意義上的神靈。」
「可是，到了那個時候，神靈不又充滿在了這一片大地之上嗎？」
神靈是不會消失的，無論她是否真的存在。
這一點，唐雪兒明白了。並且她知道，自己的那個執拗的兄長，更是早就已經知道了。
「所以，那個時候，他才會說出那句話嗎？」
輕啟嘴唇，唐雪兒細弱蚊吶的聲音，與唐南的低語一同響徹在這神聖無聲的夜空之下。
「我要成為剝削別人的人，而不是被別人剝削的人。」
「我要成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