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臉紅著走到前台，站在網吧門口看著門外，一夜大雪肆虐換來的是明媚的太陽，光線照射出空氣里一粒一粒的灰塵，煞是好看。
打開門，今天天氣很好，但寒風還是一個勁順著袖口和衣服縫隙闖進羽絨服里，她縮了縮脖子，又關上了門。
上樓把床頭上擺著的自己與父親的合影放在窗台上對著陽光，打開窗戶讓風吹進來。又接著看了一會兒，陳果甜甜一笑，下樓插著兜走出網吧。
白色的身影融進了銀裝素裹里。
陳果其實蠻喜歡冬天的，不單單是小時候的美好回憶大多都在冬天，而且只有這個時候，她才能沉迷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安安靜靜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團，在腦子里想著九年前因病去世的父親，在腦海里幻想著從來不存在于自己記憶里的母親，哭出聲來。最後起身把被子一掀。大聲責備這該死的冬天，把自己凍哭了。
陳果在對街買了幾碗面，蹦蹦跳跳的在雪地里用腳印踩出圖桉，也不管好不好看，欣賞了半天後陳果回到了興欣網吧這個自己從小長大的家里。
還是家里暖和。
姜雲這會兒正操控行路難在新手村里到處跑著任務，先把提供經驗的任務做完。因為有暗夜貓妖提供的巨量經驗，行路難這時候的經驗條已經差不多到了八級百分之四十的進度，再刷一兩次格林之森差不多就能升到十級。
正打算拉爺傲奈我何組隊，發現好友頭像變灰，想必也是通宵了一夜，這時候也已經下線睡覺。
一碗面和一瓶牛女乃放在了桌上，陳果指了指自己一時興起給員工買的早餐，作為老板的她一般都是使喚別人的。
「吃點東西吧。」陳果留下一句話就走了。
姜雲稍稍有些驚訝，接著抬頭朝著陳果的背影說了聲謝謝，待到女孩走遠後才放下鍵鼠，解開了塑料袋。
承人之情，此時艱難困苦，待到來日再報。
因為不知道姜雲有沒有忌口能不能吃辣，陳果沒讓老板加配料，連辣椒都沒放。只是清湯上點綴著一點蔥花，這是老板打包時很是強硬的加上的，沒蔥吃面不香。
吃完老板親手送來的早餐後，姜雲又隨便找了幾個野隊刷了幾把格林之森，行路難順利升到了十級百分之二十多。此時已經差不多十一點，網吧里的人多了起來。
姜雲想了想，還是關了榮耀，招待起客人，忙得不亦樂乎。
時間很快就這麼過去。
時鐘轉到晚上十點多的時候，樓上的葉修伸了個懶腰從床上爬起，洗漱過後穿著外套叼著煙下樓，看到平時熱鬧的網吧里這時卻關著燈。
一大群人圍坐在靠近東南側的角落，牆上掛著幕布，借助投影儀的光能勉強看出這群人陰沉著臉，一言不發。
葉修找到坐在另一頭角落，遠離人群，正給小聲啜泣的陳果遞紙的姜雲，熄滅了煙蹲在旁邊。此時的網吧寂靜無聲，拉動椅子的聲音會引來一大片注視。
投影儀發出小而低沉的機器響動，一邊的音響里播放出實時的畫面聲音。
「嘉世俱樂部表明，在俱樂部向葉秋隊長本人提出的友好協商和挽留下，葉秋婉拒了嘉世的其他職務邀請，于昨夜宣布退役。斗神一葉知秋的賬號以後將由孫翔選手接手。」
解說的聲音帶著悲腔，隨著接下來的畫面，一一細數葉秋選手此前獲得的各項榮譽和獎項，並用抱著一絲希望的語氣，說明此次退役暫無葉秋本人的回復。
「葉秋隊長並未出現在嘉世召開的新聞發布會現場，且與葉秋關系最好的蘇沐橙選手也並未出現。」
這是榮耀圈子里的一場地震，震源在H市，向各地擴散開來。
葉秋是嘉世俱樂部第一位職業選手，也是嘉世從開創至今的唯一一任隊長，是他親手帶領隊員們在賽場上擊敗強敵，拿下三連冠的榮譽。
在榮耀內屬于教科書級別領導角色的葉秋，也和搭檔蘇沐橙一起為嘉世俱樂部吸納積累了無數粉絲基礎。
基本可以這麼說，葉秋和蘇沐橙是嘉世俱樂部創辦的基石，以及網游工會嘉王朝逐漸從網吧轉為俱樂部的奠基人。
現階段嘉世戰隊的成績並不理想，粉絲們還等待著葉秋隊長帶領隊員再一次重振旗鼓，重鑄昨日榮光，可沒想到等到了這樣的消息，猝不及防。
興欣網吧在嘉世俱樂部對側，H市正是嘉世的大本營，來這里上網的客人只要玩榮耀，基本都是嘉世，或者嘉世戰隊里某位選手的粉絲。
陳果就是葉秋和蘇沐橙的粉絲之一，看著遠處幕布上播放著的比賽回放，她由啜泣轉為大哭，把頭深深地埋在了蜷縮在椅子上的雙腿間，一旁的姜雲伸手輕輕拍著她的背部。
葉修表情深沉，湊到陳果跟前，想了想，張口說了一句話。
「老板，我就是葉秋。」
陳果抬頭，見葉修表情很是認真的說著，又低下頭痛哭。
榮耀發展至今，規模逐漸擴大，因此規則也十分嚴格。
所有職業選手的姓名年齡都需要經過格外復雜的審核，面前身份證和葉秋只有一字之差的男人，就憑這最基本的規則，也不可能是幕布上大殺四方的一葉知秋的使用者。
她認為這是葉修為了安撫自己，想出來的辦法。想著一葉知秋將不再是原來的斗神，陳果哭得更大聲了。
「老板，我真是葉秋。」葉修說著，無奈朝著姜雲攤手，自己講實話怎麼就不信呢。
姜雲在一邊听，見葉修看向自己，輕輕放緩拍擊陳果背部的手。
姜雲指了指自己，點點頭，又指了指陳果，對著葉修搖了搖頭。
陳果听不進話，但姜雲其實已經信了。
他記得昨晚葉修從風雪里沖進網吧，身上的雪花不多，顯然沒跑多遠。那個時間離得比較近的，也只有街對面的嘉世，再看葉修在游戲里的表現，基本可以確定他就是葉秋本人。
葉修嘆了口氣，站起身瞄了一眼那邊已經開始哭泣，哭聲越來越大的人群，走出網吧靠牆模了模口袋。
轉身又進來在前台櫃子里拿了包煙，放下一百塊錢後走了出去。
雪地里亮起猩紅一點，葉修靠著牆，把手臂疊在腦後，嘴里叼著煙。
看著對側燈火通明的嘉世俱樂部，眼楮也有些酸楚，屏幕上的視頻放映著，他知道那些人是為他而哭。
哭聲持續了好一會兒，幕布上的視頻終于放映結束。有好些人選擇走出網吧回家，還有些人走回自己的機器，看著屏幕上的榮耀界面，靠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
一些男士在無煙區點上了一顆煙，瞬間網吧里煙霧蒙蒙。沒人這時候上去制止，大家都能體會這種感受。
人群散場，留下一地紙巾。陳果的哭聲也一點一點的變小，直到完全停止。最後把腦袋從雙腿間抬起來，眼神無光，表情有些呆滯。
姜雲停下手掌的輕拍，從口袋里掏出第三包紙巾，取出一張，遞過去。
陳果沒接，只是看著前方，顯得有些無助，呆呆的。
姜雲心里涌過一股沒來由的心疼和同病相憐，伸手替陳果擦去臉上的淚珠，揉了揉她的頭發，接著站到了一邊。
不經意抬頭，姜雲看到前台處，手拿一個袋子的網管小姑娘剛和門外的葉修打完招呼，正朝著自己揮手。
再低頭看看陳果，臉色已經緩緩恢復，姜雲想著讓她自己安靜一會，才邁步走向前台。
小姑娘手里提的正是早上姜雲拜托她買的衣服，本來今天有葉修在，她不用上班，可想想天氣太冷，干脆還是好人做到底，選擇把衣服送了過來。
姜雲直呼感謝，一直到把小姑娘送出門外，鞠躬目送小姑娘騎上小電驢離開，才轉身。
看了看靠牆思考的葉修，姜雲想了想還是沒上去搭茬，走回網吧，打開手提袋。
里面是一件稍厚的風衣，幾雙棉襪，以及一條牛仔褲和一些零錢。小姑娘說了，只要不剪掉吊牌，不合適可以拿去退換。
姜雲嘆了口氣，還是好人多啊。
把袋子放在前台，姜雲先是收拾好投影儀器，然後拿起清潔工具開始清理地面那些已經被淚水浸濕的紙團。
通道兩邊的人們，大家都雙眼泛紅，悲愴的氣氛讓平時的喧鬧不復存在。
他們曾經的想法是，只要嘉世有葉秋在，縱使十年飲冰，終究能夠在他的帶領下再回巔峰。
可夢還是醒了。
他們流下的眼淚是為一葉知秋而流，為榮耀而流。
這麼多年，榮耀已經在他們的生活里留下深深的烙印，才能造成這麼大的悲傷。
姜雲對榮耀又生出一分好奇，他想看看，榮耀為什麼能被如此之多的人認可並熱愛著。
網吧里的人又走了許多，本就人少的一樓大廳里更加空蕩。此時葉修已經坐在前台吃起了自己醒來後的第一頓飯。
姜雲從袋子里取出風衣，輕輕蓋在蜷縮在椅子上已經睡著的陳果身上。
現在是葉修上班時間，姜雲想著時間還早，找了台電腦坐下，打開了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