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養豬場工作,不一定就是干養豬的活。」
「這有什麼區別嗎?」
「一個月有四五千,在咱們縣城,不算少了,關鍵還有五險一金……」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冷冷地說完這句話,葉文斌把葉照武手上的那張名片搶過來,扔出了窗外。
葉照武見狀,一陣無奈。
在新武那樣的小地方,一個月四五千的工資水平,其實是相當不錯。
更難得的,還有五險一金。
他們縣城不比大城市,不是每家公司都給交五險一金的,除了有編制的工作和一些比較正規的公司,好多都只給交個意外險和工傷險。
就這,還算是比較良心的了。
好多大學生畢業都留在了大城市,不僅僅是他們想要在大城市闖一闖,更主要是因為他們在縣城並不好找工作。
需求跟不上。
好多都是勞動密集型的公司或工廠,大學生畢業出來,除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沒幾個願意去靠賣體力吃飯的。
葉柔介紹的那家養豬廠,是大學生回鄉創業搞的,在新武的地頭上,還挺有名氣的。
關鍵也不是誰想進就能進的。
光是高中學歷這個要求,就卡掉了不少人。
雖然葉文斌有高中學歷,但如果沒有葉柔推薦,想要進那里,也不是那麼容易。
過了初期創業的階段,人家再招人的要求也高了不少。
結果……
葉照武太了解自己的兒子了,既然他剛才那樣說,不管怎麼樣都不會去了,就算他逼也沒用。
因為這個工作室葉柔介紹的,剛剛才放完狠話的葉文斌,就算是為了面子,他也不會去。
況且,他顯然還看不起養豬廠的工作。
葉文斌眼高手低的毛病,也不是第一次有了。
「走吧,回家!」
感覺到心累的葉照武揉揉眉心,對著前面的葉文斌說道。
一路無話。
就便是放著音樂,車內的氣氛依舊沉悶到了極點。
回到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大半。
李秀芬直接去做飯,葉照武也上了樓,看著已經不新了的這兩層紅磚房,葉文斌的臉上露出幾分苦澀。
想當初,他們家蓋這房子的時候,有多風光。
可現在……
雖然葉文斌有點怕葉柔,但一直以來,他在葉柔面前始終有著一種優越感。
從他記事的時候開始,他的二叔葉照文就是他們葉家甚至整個村的驕傲,畢竟當時整個村里都找不出第二個在市里工作的人出來。
不過後來葉照文出了事,沒兩年就走了,江琴不僅要獨自養葉柔和葉向陽兩個孩子,還因為給丈夫治病欠了很多錢,日子過得並不輕松,甚至可以說是艱難。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家的日子反而慢慢好了起來,徹底反超。
只是不知道後來葉柔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做生意賺了大錢,不僅把江琴已經還得差不多的債都給清了,還找了個學歷很高的老公。
就連小時候被他欺負過的葉向陽,也考上了省內最好的大學,並且還當上了記者。
而對比他每年愈下的狀況,葉文斌心里就極度不平衡了起來。
今天所發生的的事情,更是深深刺痛了他的自尊。
心中郁結的葉文斌拿起手機,準備發個視頻宣泄一下情緒。
【這個世界果然是現實的,人心都變了。
你富貴時,周圍的人一個一個都上趕著巴結你。
你落魄時,連關系最近的親戚都落井下石……】
選了個模板,把自己內心的「真實感受」給寫了上去,然後又挑了個比較悲涼淒慘的旋律作為背景音樂。
一個文字加配樂還帶有特效的視頻,就這樣新鮮出爐了。
預覽了下效果,葉文斌極度滿意,然後就選擇了發布。
成功上傳之後,葉文斌又欣賞了一下自己的「杰作」,心中那股懷才不遇的憤慨,又慢慢浮上了心頭。
這麼好的內容,這麼充滿感情的視頻,為什麼就是不火呢?
看著自己那個賬號堪堪破百的粉絲關注量,葉文斌忍不住想要玉玉了。
當初他看到短視頻爆火,一個又一個的主播成名賺大錢,他也想要加入其中分一杯羹,結果毫無意外地撲該了。
一夜暴富的夢想沒有實現,但發視頻的習慣卻保留了下來。
只是看到視頻發出去,一個評論和點贊都沒有,葉文斌本來就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了。
氣得差點摔手機的時候,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看到來電顯示的備注,葉文斌臉上迅速由陰轉晴,明朗了起來。
「喂,倩倩,想我了嗎?」
「對,想你了。」
「我也想你了。」
「斌哥,你不是說這幾天就能把首付的錢湊齊嗎?今天我又和我爸媽去看了上次三實小這邊的房子,只是現在這里的房子都很緊張,我們上次看的那套房已經被人買走了,不過我們又看了一套還不錯的,這次面積稍微小幾平方,首付只要四十二萬,比原來少三萬,我爸和我媽還有我都很滿意,如果你已經把首付款湊齊了,我就要趕緊約銷售簽合同了,不然到時候連這套房也被別人搶先,等好的樓層都賣光了,後面就只能買別人挑剩下的了……」
「只要你喜歡最好,我這邊肯定沒問題的,首付的錢已經有頭緒了,我再催一催,讓叔叔阿姨別擔心,房子肯定會買的。」
「嗯嗯,斌哥我相信你,我已經把首付款的事情告訴我媽了,他們願意再等等,這幾天不會再安排我相親了,不過你也要抓點緊,不然到時候他們又要念叨我。」
「為難你了,倩倩。」
「不為難,因為我要嫁的人是你呀,斌哥……」
「嘿嘿!」
「……」
在電話里膩歪了好一陣子,听到電話那頭的倩倩媽媽在催了,兩人才結束了這通電話。
收起手機。
葉文斌臉上的笑容才維持了一陣,很快又變得愁苦了起來。
四十二萬……
幾天的時間,他上哪去找?
早知道今天是這樣的結果,他昨晚就不應該口嗨。
這下好了。
葉文斌後悔莫及。
「文斌,回來吃飯了。」
這時,身後傳來了李秀芬的呼喊。
晚飯做好了。
有一些其實是昨天晚上的剩菜,熱一熱直接吃。
本來昨晚為了迎接葉文斌的女朋友劉倩,李秀芬專門準備了一大桌子的飯菜,結果人家沒來,吃不完的就只能放冰箱,他們接著吃了。
「爸,剛剛倩倩又來電話了。」
吃著飯,葉文斌有些心不在焉地說道。
聲音剛剛落下,飯桌上原本還算平和的氣氛瞬間凝滯了幾分。
葉照武放下了快子,卻沒有說話。
對于葉文斌的女朋友劉倩,葉照武其實還挺滿意的,不過對方的父母,讓他有些不痛快。
前段時間兩家踫頭商量婚事,對方一見面就獅子大開口要二十八萬的彩禮,氣得他差點當場走人。
這不是把他當冤大頭嗎?
最後在多次拉扯中,好不容易才把彩禮談到了十八萬。
雖然肉疼,但這個價格剛好是他所能夠承擔的,為了兒子的婚事,葉照武就忍了。
哪曾想,彩禮剛談完沒多久,對方父母又整出了ど蛾子,說是為了葉文斌和劉倩兩人將來孩子上學方便,非要他們在縣城買一套房子,才肯讓劉倩嫁過來。
如果有這個能力,葉照武當然覺得這樣也不錯,但問題是之前的彩禮差不多已經把他的家底全都掏空了。
縣城的房子可不便宜,這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
更關鍵的是,在沒有提前進行溝通的情況下,劉倩和他的父母提前把房子先給看了,然後才來跟他們說這件事的。
典型的先斬後奏。
直接就把他們一家給架在那了。
「今天他們去看了另一套房子,比原來便宜三萬,首付只要四十二萬。」
見葉照武和李秀芬都不說話,葉文斌只好硬著頭皮開口。
「只要四十二萬?你覺得你老子現在還能拿得出這麼多錢嗎?」見葉文斌把四十二萬的首付,說的好像撿了多大的便宜一般,葉照武直接發作了。
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氣,回家還要面臨這種糟心事,關鍵葉文斌好像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這徹底就點燃了他心中的炸藥桶。
到底是葉文斌這個兒子結婚,還是他這個老子要和對方結婚?
養了個這樣的兒子,葉照武都不知道自己造了幾輩子的孽。
讀書不好好讀,結果為了拿本高中畢業證書,還得他這個老子跑前跑後四處花錢。
送他去職校待了兩三年,結果反而更加吊兒郎當。
職校畢業後,連續換了好幾份工作,每次都干不長,更是在外面晃蕩了幾年。
好不容易把他叫回來,想讓他繼承家里的水產養殖,結果不知道從哪認識了一幫狐朋狗友,整天想著創業暴富,結果每次都失敗告終,一次次賠錢。
在一次「創業」中被某個「朋友」給騙了,還試圖通過賭博逆風翻盤,結果反倒把大部分家底都給搭進去了。
這些年,葉文斌除了不干正經事,其他什麼都干。
好不容易談了個女朋友,有要定心下來的跡象,偏偏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女方父母那邊又開始搞事。
他可太難了。
「文斌,要不然你再跟倩倩商量下,買房的事情能不能再緩緩,先把婚結了,反正你們買房也是為了以後孩子上學,現在都還早著呢,沒必要那麼著急。」
說出了自己的這個想法,李秀芬的聲音頓了頓,接著說道︰「你看,咱們家現在又不是沒有房間,你和倩倩結婚後先住著,買房的事情咱們一起想辦法,總會解決的。」
「媽,我這都答應人家了,而且倩倩父母也會不同意啊!如果不買房,他們寧願不要我這個女婿,你們又不是不知道,他們現在都已經在催著倩倩相親了。」
李秀芬提出這個折中的辦法,葉文斌不是沒有想過,但就算他同意,也過不了未來老丈人和未來丈母娘那一關啊!
「那你總不能逼著我和你媽去賣血吧?」
念頭一點都不通達的葉照武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家里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除了一輛剛買半年的車,也就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
可就算把這些都給買了,也賣不出一個首付的價錢。
「就算你想賣,現在也沒人收啊!」葉文斌聞言,吐槽了一句。
「你說什麼?」
葉文斌滴咕的聲音,剛好被葉照武給听見,直接氣得站了起來。
這不孝子,居然還真想讓他們出去賣血。
……
晚飯後。
葉照武和李秀芬回到房間。
各自沉默一陣後,葉照武還是拿起了手機。
即便再怎麼恨葉文斌不爭氣,可到底是自己親生的,葉照武還是沒辦法坐視不管。
「文澤,我照武,最近遇上了點事情,需要用錢,不知道……」
「你手頭上也不方便啊?」
「我急用,你看能不能先給我周轉一下?」
「你也急用啊?」
「呃,那好吧,我再找找別人。」
……
「老覃啊,是我,你現在手頭上方便嗎?能不能借我點錢?」
「借多少?當然是看你能借多少了,多了不嫌多,少來了不嫌少,都是情誼。」
「二十?你這……」
「弟妹管得嚴?」
……
「喂,陳哥……」
……
一個又一個電話打出去,得到的結果卻讓葉照武十分失望。
平時在一起的時候,總說有什麼困難盡管開口,一個個表現地比誰都仗義,結果真到了開口的時候,一個個比泥鰍還滑 。
「你這些都什麼朋友啊?」
隨著葉照武打完一圈電話,收獲依舊寥寥,看不下去的李秀芬直接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老三,平時文斌跟你最親了,這回你可得幫幫文斌,我們現在真遇到難處了……」
「啊?是老三媳婦啊?」
「沒有沒有,文斌沒賭博,那玩意他早就戒了,徹底不踫了。」
「哎,老三媳婦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
另一邊。
葉文斌也拿著手機在外面和自己的「好哥們」打電話。
「……哥們,這回我是真的需要你們救命,你們就幫幫忙,伸個援手。」
「這都求你到你頭上了。」
「我第一次借錢,給我個面子好不好?」
「我xxx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