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北寧肉聯廠，北寧附近的人都知道。
在七八十年代，這家國營企業是很牛的。
北寧肉聯廠隸屬于北寧二商。
它承擔著整個北寧及周邊地區的肉食供應。
肉聯廠不僅有屠宰廠，還有肉類加工廠，是一家有近千人的國營老企業。
可時代走到了八十年的中後期，它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在北寧的改革開放過程中，很多肉食加工的小企業小作坊應運而生，搶佔了很大一部分市場。
現在能盈利的只有屠宰廠了。
這還是國家政策原因造成的。
根據國家的屠宰管理條例，所有養殖戶出售的商品豬，必須要交售到屠宰廠，而供銷社和肉聯廠直營的豬肉銷售點必須要從屠宰廠批發，否則就屬于違法。
工商發現就會處罰。
在這樣的保護下，北寧周邊農戶養的豬，除非自己吃，否則都得賣給屠宰廠。
其他賣肉的銷售點也必須在它這兒批發豬肉。
這才保證了它的利潤。
可其他的加工廠，除了加工點香腸燻腸之外，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產品了。
這家國有企業已經到了借款發工資的地步。
沉洋帶著盧昌華先到了北寧市二商局。
二商局的局長跟沉洋很熟悉，兩人握手寒暄了一陣，又介紹了盧昌華，這才說起了來意。
「哦？肉聯廠啊。這可是我們現在最頭疼的企業之一了。」
商國強局長嘆了口氣，給兩人倒上了熱茶，這才聊了起來。
「肉聯廠下面有兩個分廠，一個是屠宰廠，一個是加工廠。」
「屠宰廠勉強能發上工資，加工廠就不行了，現在一年只上半年班，工資都得借錢發。」
「到現在為止，已經從局里借了八十萬了，再不改，我們也養不起了。」
「要不咱們去現場看看？」
沉洋提議道。
「好，我給他們打個電話。」
商國強一個電話撥了過去，讓肉聯廠的廠長書記在辦公室等著。
兩輛吉普車就奔北寧肉聯廠去了。
肉聯廠遠離城區，在慶華工具廠的東邊。
這里屬于下風頭，屠宰廠的味道不會被風吹進城里。
一條砂石路從慶華工具廠的邊上直通肉聯廠。
肉聯廠佔地面積極廣。
加工廠不僅有加工車間，還有冷庫。屠宰廠還要再往東邊。
吉普車直接來到了肉聯廠的大門口。
門衛見是兩輛吉普車，就直接放行了。
一進來就是個大院子。
大院的四周種了一圈的白楊樹，每棵都高大茂盛，有十幾米的高度。
一棟五十多米長的平房就坐落在了院子的北側。
吉普車直接開到了這里，在門口停下了。
門口站著兩個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商國強從前面的吉普里下來，兩人就緊走幾步，跟商局長握手寒暄。
沉洋和盧昌華剛下車，商局長就帶著兩人過來，給他們介紹。
「這是省辦公廳的沉處長，這是盧昌華，小盧，咱們北寧的青年企業家。」
「哎呀，歡迎歡迎。」
高瘦中年人是肉聯廠的書記周偉，矮胖的是廠長鄭強。
兩人今天都為局里突然造訪心里打鼓。
二商局早就嚷嚷要對肉聯廠改革了。可這兩年，需要改革的單位太多，還輪不到他們，因此兩人也就得過且過了。
其實他倆早就對肉聯廠的未來商量過。
如果必須要改，必須要動的時候，他們就想辦法湊錢把肉聯廠承包下來。
在此之前，這個肉聯廠絕對不能盈利。
這就是他們打得如意算盤。
原本就業務不多的加工廠，在他們的操控下，開工減半，向局里借錢發工資這樣的事就發生了。
「咱們先去車間看看吧。」
「好，先去車間。」
周偉鄭強當先帶路，商國強帶著沉洋和盧昌華跟在後面。
加工車間里沒人，幾台機械設備上還飛著蒼蠅。
再看這些設備，很多都生了銹。
車間里一股腐臭的味道。
商國強臉色難看，沉洋也直皺眉頭。
周偉和鄭強尷尬的咳嗽一聲，假裝沒有看見。
盧昌華在車間里走了一圈，沒啥可看的。
機械設備也很簡單。
就是粉碎機，攪拌機，灌腸機這些。
至于他想要的罐頭生產設備根本沒有。
車間倒是很大，有六七百個平方。
只是廠房有點老舊，還不是無菌車間。
車間連接著一間大型冷凍庫房。
這個冷庫沒有開機，里面也有一股臭味。
「多長時間沒開工了？」
沉洋問道。
「呃，有大半年了。」
幾人又參觀了幾個車間，情況基本相似。
他們回到了辦公室。
讓鄭強介紹一下肉聯廠的詳細情況。
「我們肉聯廠有加工車間三個，面積有兩千平方米，庫房六個，常溫庫三個，冷庫三個。」
「有食品冷凍車三台，職工四百六十人。」
「有多少行政管理人員？」
盧昌華突然問道。
「呃，這個嘛，讓周書記回答吧。」
「咳咳，行政管理人員有點多，有八十三人。主要是辦公室、勞資、後勤、車間管理這些。」
在場的人都沒說話。
誰都知道非生產人員太多了。
「離退休人員有多少？」
沉洋問道。
「整個肉聯廠有離退休人員六百四十八人。」
「屠宰廠呢？」
「這就是全廠的離退休人數。」
周偉趕緊解釋。
「那邊有多少職工？」
「屠宰廠有二百八十人。」
「咱們現在有什麼產品？」
「有香腸，只是都停產了。」
了解了情況之後，商國強也不想在這待著，帶著沉洋他們走了。
周偉和鄭強都長出了口氣，總算是湖弄過去了。
這就是國營企業的現狀。
管理人員比例很大，一線的人少，離退休人員很多，在職的人員少。
這樣的企業負擔，如何讓企業發展？！
回到了二商局，商國強的心情沉重。
「你們也看到了，肉聯廠這個樣子，已經無法正常運轉下去了。」
「小盧同志，你有沒有興趣來承包啊？」
「呵呵，商局長，這樣的企業現狀，我如何承包？」
「是啊，我也知道這個狀況的確很難，不過，我們可以簽訂合同，只要這些職工能發出工資就行。」
「商局長啊，負擔太重，壓力太大，這里面的人際關系錯綜復雜，我真沒有信心。」
盧昌華原本是有心來承包或者合資的，現在看來，還不如全新建一個廠來的痛快。
不說別的，就這兩個書記廠長，只要他們不走，盧昌華就沒法指揮得動人！
再說了，自己一個個體戶，和這樣的國營單位攪合在一起，永遠都扯不清。
本來自己就沒有佔國家便宜的意思，那還搞這個干嗎？！
「小盧啊，我看你承包確實不合適，能不能考慮租賃呢？」
沉洋提議道。
「租賃？怎麼個租賃法？」
商局長問道。
「就是把肉聯廠的場地租給小盧，車間啊什麼的，讓小盧使用，他給租金。至于職工這些，有合適的就用，不合適就算了。」
「小盧也不用承擔那麼多的壓力。反正你們車間庫房都閑著，閑著也是閑著麼，租給他用不是更好？」
嘶~
商局長抽了口涼氣。
他本來是想著讓小盧來把肉聯廠盤活的，誰知道人家看了不願意。
他也理解盧昌華，要是他也不會掏錢找罪受。
「小盧，你看呢？」
沉洋看向盧昌華。
「這就看商局長的意思了。」
「我是沒什麼意見。就像沉處長說的，反正空著也是空著，租出去還有些租金。至于其他的麼，咱們以後再說。」
盧昌華覺得如果能租賃廠房車間還是劃算的，可以把有限的資金用到其他方面，這是好事。
可具體如何，還得看談判的情況。
「商局長，我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你們局里也要有個章程，過幾天咱們再詳談，您看呢？」
「好，下周咱們具體再談。」
雙方留下了電話號碼。
盧昌華邀請商國強去沸騰魚莊就餐。
老商笑呵呵的答應了，說晚上一準到。
沉洋和盧昌華起身告辭走了。
在路上，沉洋問道︰「小盧，你是不是不願意租賃啊？」
「領導，不是不願意，而是怕有阻力。」
「您看他們的現狀，書記廠長把企業搞成了這個樣子，依然我行我素，沒有一點的扭轉舉措，這很說明問題啊。」
「什麼問題？」
沉洋笑呵呵的問道。
「要麼就是他們有調走拍拍走人的意思，要麼就是另有所圖。」
「嗯，是有點這個意味。」
沉洋點點頭。
「你說老商沒有看出來？」
盧昌華好奇的問。
「呵呵，看破不說破，這是他們的原則，這年頭誰是傻子？！」
「其實，他們現在的優勢就是廠房車間，還有就是技術工人，其他的都不行。」
「如果我的資金充足的話，根本就不想跟他們攪合。」
「你呀，那你就利用他的優勢嘛，這個可以談！」
兩人向著沸騰魚莊疾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