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珀雪茄公司。
接待大廳一角。
林雨萌與莫名川開始了關于訴訟的簡短交流。
「抱歉，教授，第一次談判就以這樣的方式收場。」
「小林，你不用道歉，你只是作為律師在代理案件，你只是想盡心盡責的做好自己的工作，你只是在幫助委托人完成對他們而言完全陌生的法律程序而已。」
莫名川微微一笑，展現出了長者的風度。
但隨後，他卻話鋒一轉，「但我說實話，這件案子你是不可能打得贏的！」
「小林，我可以保證，你和你的客戶最後都會沮喪而歸！」
面對著莫名川的挑釁，林雨萌一時間居然有些啞口無言。
「呃，教授，我不認為我們一定會輸呀，我背後還有師傅支持呢！」
「你師傅，他是哪位知名律師嗎？」
「我師父叫張偉，雖然是和我同一天加入律所的，雖然他也是應屆畢業生，但他真的好厲害的！」
「和你同一天加入律所，和你一樣是應屆畢業生，哪個學院的？」
「他是東大法學院的！」
「哼，東大，在我眼里不過是一群二流而已！」
听到林雨萌在律所內的師傅的來歷，莫名川笑了。
「小林，你知道嗎，你們的對手可不是一些小公司，而是一家資產規模超千億的跨國企業，你覺得以你和你師傅的力量，能夠撼動這等龐然大物嗎？」
「這個……」
林雨萌的表情，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莫名川卻還在繼續，他朝林雨萌勾了勾手指，讓後者略微靠近一些。
「小林，作為你的教授，我可以私下里向你透露些信息，當然這都是出于你我之間曾經的師傅關系，你明白吧？」
「教授，你要說什麼？」
「哈珀雪茄公司的訴訟策略，並非是打贏像你這樣的個例訴訟，而是要通過每一場官司、每一個訴訟來豎立典型！你的個案對你來說可能是一起普通的案子，但對我們來說，就是需要全力擊潰的對手，你能想象到時候你會遭遇到什麼樣的對抗嗎？」
莫名川說出此話時，身形不自覺的站了起來，高大的身軀給到了林雨萌相當大的壓力。
「這一起個案，我們也會動用所有的資源，你們的慘敗也將阻嚇任何此類潛在訴訟！」
見效果達到後，莫名川才又坐下，「小林，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呃，教授，我不太懂欸……」
「小林，你是我的學生，我相信你不會真的什麼都不懂，否則我不會讓你畢業的！」
莫名川看著自己的學生，笑道︰「你還記得我給你們上商務法時，講過的第二課是什麼嗎？」
林雨萌歪著腦袋，一臉天真，「嗯，我想想哦，是什麼來著……」
「我告訴你吧，大公司面對這類訴訟時，他們的原則就是拒絕任何形式的賠償，因為任何一項個例，對于他們來說都很危險！」
「教授，那我們好像沒有談論下去的必要了吧？」
既然人家都這麼說了，林雨萌打算起身。
「小林，你的金融法學得怎麼樣？」可莫名川卻再次開口，喊住了她。
林雨萌只能再次坐下，尷尬的回道︰「呃，勉強及格，我不是太會算錢……」
「我清楚一個道理，有時候為了保住一塊兩塊錢的損失，而花費十幾塊錢，這不符合金融上的簡單邏輯。正好你是我的學生，那我們干脆私下里來了結此事怎麼樣？」
見林雨萌要張嘴，莫名川卻立馬補充一句，「記住了，你是我的學生，我才會網開一面的，如果是其他人，我不會說這麼多話！」
「教授，我還是不懂你的意思欸？」
林雨萌既然問了出來，莫名川自然會給出解釋。
「很簡單，民事訴訟的根本無非就是錢，但哈珀雪茄的支付底線是0，他們不會陪你一分錢。」
「所以我們這樣來，你讓客戶簽訂一份放棄索賠的聲明書，我會將這份文件放在辦公室的保險櫃里，確保沒有任何人能夠接觸到，我也不會主動提交這份文件，然後由我們名川律師事務所支付索賠費用。鑒于你我的關系，我可以給到你的客戶10萬索賠金額，這筆錢不走公開賬戶，除了你我和當事人之外，其他人都不會知道有這筆款項。這筆錢最後會以律師費的方式從哈珀雪茄的公司賬戶上劃走，這就是我給你的特別優待，此事就此完結，你看如何？」
莫名川將條件給了出來，接下來就是林雨萌的看法了。
「這樣做，難道合法嗎？」
「當然，這樣做又有什麼問題呢，你的索賠訴訟撤銷，賬面上也沒有任何資金往來記錄，你的客戶能夠得到一筆還算不錯的賠償金，而我的客戶可以盡快了結一件蠅頭小事，對你我雙方來說可是皆大歡喜的事情！」
「可我感覺10萬有點少了欸……」
「小林，難道你不清楚嗎，如果這筆訴訟打下去，你的客戶可能一分錢都得不到，10萬對于這樣一個年邁的老人來說，相當于可以讓他安度晚年了！」
「我，我需要考慮一下……」
「可以！」
莫名川看著林雨萌，就在後者要起身時，再次提醒道︰「不過我要明確一點，你們的案子必輸無疑，一旦做出了錯誤的選擇，你可能會後悔今天沒有立馬答應我的條件！」
「教授，我要回去了，明天我卻和當事人商量一下吧，然後再給你答復。」
「可以，明天我都在這里，等你到！」
莫名川和林雨萌揮手告別。
「對了，小林，你加入的是什麼律所，我差點忘了問了？」
「哦，我加入了金城，是金城訴訟部的刑事組！」
「金城？！」
看著林雨萌消失在走廊盡頭，莫名川莫名的有些意外。
為何林雨萌可以加入十大行排名第一的金城律所，但卻又為何是刑事組呢？
他記得，這丫頭主修的不是刑事法。
「算了，無論對手是誰，我莫名川都不怕，就算是林向天親自來了，我也要和他板板手腕！」
莫名川對于林雨萌，那是完全不在意的。
至于她口中的師傅，更加無妨！
……
金城律所。
刑事組辦公室。
林雨萌回來了，將今日發生的情況和張偉一一匯報。
「師傅，徒弟知道錯啦，第一次談判什麼都沒有準備，還把客戶氣跑了，我立馬就寫檢討，我立馬就……」
「不，你做的很好！’
林雨萌這邊剛準備認錯，結果張偉就來了一句讓她意外的話。
「啊？」
林雨萌懵了，徹底懵了。
我這樣還算不錯？
虧得我還想了許多小時候傷心的事，準備擠幾滴眼淚來賣一波慘，結果你居然一點也不打算訓斥我，還夸我做的不錯？
浪費人家感情啊~
林雨萌真要哭了，她發誓自己差一點就真的哭了。
「你做的很不錯啊，這一次去參加談判，不僅讓客戶在對手面前表明了態度，還讓對方知道我方首席律師是個蠢蛋，這已經很好了！」
「組長，師傅欺負人~」
林雨萌听到張偉的夸贊，終于淚奔，哭著喊著去找鐵如雲去了。
「小萌啊，你先別哭，還要聯系客戶呢。對了，你就保持著哭腔和他打電話，他要是問起來你怎麼哭了，你就說是被我訓的，這樣他就會同情你了，你提要求的時候，他也不會反對了！」
好家伙，張偉連這一步都計算到了。
林雨萌甚至懷疑，張偉就是要讓自己哭出來，剛才才特意這麼說的。
雖然不情願，但林雨萌還是帶著哭腔給賀慶年打了個電話，後者也如張偉所料的問起了林雨萌為何要哭。
「都是師傅，她罵我是蠢蛋，嗚嗚嗚……」
「小林啊，你別哭了，明天我不會這樣了，我會配合你們工作的，那就這樣吧，你不要再哭了啊，年輕人要多笑笑啊！」
電話案頭，賀慶年都听著有些心疼了，連忙出言安慰一句，連哄帶勸的，這才掛斷了電話。
「嘿嘿，效果非常好！'
林雨萌這邊剛掛了電話，張偉那邊卻高興壞了。
「小萌你不僅約好了時間，而且賀老爺子那邊也服軟了，今天表現的非常不錯，給你點贊哦~」
「你的贊，我不要……」
林雨萌搖著頭，一臉不高興。
愉快的周一，就在「歡聲笑語」中結束了。
……
晚間，林府。
張偉坐在自己的房間內，一字一句的分析著今日林雨萌的轉述。
「莫名川莫教授，居然是這位來當對手，雖然小萌很有天賦，但要和這種級別的較量，感覺還是差了不少火候啊。」
「這樣算起來，關鍵時刻還得我出手才行！」
張偉想著，將打開的網頁迅速瀏覽了一遍。
網頁上，都是關于莫名川的介紹，還有他名下的名川律師事務所。
這家律所擁有350位執業律師，雇員規模也同樣超過500人，是名副其實的大律所。
不僅如此，莫名川作為律所的第一把手，整個律所內部都是他的人。
張偉瀏覽著名川律師事務所的官網，上面很多都是畢業于金楠大的法學高材生，他們也都是莫名川的門人弟子。
名川律師事務所，可以說就代表了金楠大法學院一派！
張偉這次的對手，就是金楠大法學院的代表人物！
和這位莫教授當對手，絕對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
翌日，早晨。
張偉正在給林雨萌下達指示。
「小萌，案件已經遞交給法院了，今天你的任務是帶著客戶去完成「證言筆錄」，法院讓莫教授主持，但你也不要害怕，我會在哈珀雪茄公司的門口支援你的！」
「師傅，你為什麼不和我一起進去呢？」
「我負責奇襲啊，要是一開始就露面了，那我這招奇兵不就沒效果了嗎？」
張偉說著，拍了拍小徒弟的肩膀，加油島︰「只有你那邊控制不住的時候，我才會進去支援你，所以你今天要好好加油，我看好你哦~」
「呃，好吧……」
林雨萌撇了撇嘴，但還是應承下來。
不多時，賀慶年來了，並且和林雨萌再次啟程，而張偉故意和他們錯開了一點時間。
雙方交錯開一班地鐵，分批次到達東江商務區。
林雨萌和賀慶年率先上樓，接近10分鐘後，張偉才堪堪走出地鐵站。
哈珀雪茄公司，接待大廳。
「賀爺爺，今天我們要完成證言筆錄，你不要擔心，我會在一旁幫你看著的。」
「什麼是證言筆錄？」
「就是一些關于案件的問題，他們問什麼，你照實回答就可以了，但如果是一些不合適的問題，我會打斷他們的！」
「哦，我知道了，今天我盡量克制住自己吧！」
賀慶年點了點頭，隨後二人就要等待起來。
但昨天的女助理卻很快就走了出來，沒有讓二人多等。
「是林律師和賀先生吧，莫教授已經在會議室等你們了，請隨我來！」
林雨萌和賀慶年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愕然。
昨天等1小時，今天居然才不到2分鐘就能進去。
看來，對方是專程等著他們啊！
就在二人進入公司內部後，電梯再次打開，張偉出現了。
「你好，請給我倒杯咖啡謝謝！」
張偉自來熟一般的坐在大廳沙發上，還讓門口的接待給自己準備咖啡，態度十分隨意。
接待小姐也郁悶了，怎麼又來了一個蹭咖啡的人。
不過由于模不清張偉的底細，她們也只能開始煮咖啡了。
會議室內。
林雨萌和賀慶年落座，而坐在對面的莫名川身邊，卻再次多了兩個人。
這兩人林雨萌甚至還認識，是以前學校的兩位學長，不過他們早畢業，顯然是加入了名川律師事務所。
「證言筆錄，小林你應該清楚吧？」
「是的，教授！」
「那好，那我們開始吧！」
莫名川示意身邊的學生將錄像機打開，一邊記錄，一邊開始提問。
「賀先生，雖然我昨天問過一遍，但我還是要問你一句，你妻子是什麼時候才停止使用我公司的產品？」
「那我的回答也和昨天一樣，直到她死的時候，她都沒有戒掉！」
「你聲稱你的妻子抽了30年，那麼在她開始之前，你和她在一起嗎？」
「是的，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就開始抽這些該死的雪茄了，原本我妻子家里也有不少錢，她的陪嫁品很多，我家在東方都也有幾套房子，但因為這該死的東西，我妻子的嫁妝，還有我家的錢都沒了。也因為我妻子抽這些鬼東西，我父親與我的關系變得很糟糕，他對我妻子的態度也讓我很氣憤，可以說這些該死的東西毀了我的家！」
「賀先生，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們公司的產品只服務于高端客戶，向你妻子這樣‘熱情’的客戶，在我們看來也很少見。」
「你們……」
賀慶年剛要開口，卻被林雨萌一把拉住了。
「賀爺爺，冷靜呀！」
賀慶年看到林雨萌，終于想起來今天的任務。
他克制住了，暫時恢復了正常。
「賀先生，我對于剛才的提問，向你表示道歉，但我問的這些問題，都只是為了了解你妻子死亡的細節。」
「細節就是，她已經死了！」
「人有生老病死，這些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可能再過十幾二十年，我和你都要迎來生命的終結。」
見莫名川如此態度，賀慶年又有些忍不住了。
「就是這樣，你們就是這樣故意拖延時間，我的妻子就是因為你們有意拖延，拖到最後她死了，而你們的目也達到了？」
「你們是不是指望著人死了，這案子也就了解了？」
「按照剛才你的說法，你是不是也希望我盡快死掉，然後你們……」
「那個，我打斷一下……」
見賀慶年如此，林雨萌連忙吱聲。
「小林，你不需要說話！」可惜，她的話沒有打斷賀慶年。
而莫名川看著這一幕，嘴角的笑意完全沒有收斂。
發泄了一分鐘後，賀慶年才稍微收斂一二，緩緩開口︰「我告訴你們，我不會死的，起碼在這件事結束之前，我是不會死去的，我要活著，將這件案子了解，我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他看著莫名川，一字一句道︰「你客戶的雪茄殺死了我的妻子，哪怕山窮水盡，我也不會放棄的，我會一只活下去！」
莫名川冷笑一聲，朝一側的學生吩咐︰「記錄下來，證人不肯死！」
幾分鐘後，賀慶年再次爆發，然後甩袖憤然離開了會議室。
林雨萌無奈，只能再次追了出來。
「小林，我很抱歉，但他們那個態度，你讓我怎麼和他們好好說話！」
「賀爺爺，可你的態度在我看來才是粗暴啊，他們只是在問你一些案件的問題，你只需要冷靜回答就行了。’
「我看著他們，實在是冷靜不了。現在我要出去走走，等會你要是有事就打電話給我！」
賀慶年再次坐上電梯，獨自離開了寫字樓。
林雨萌站在電梯門口，一臉郁悶。
「又吃癟了吧，小徒弟？」
張偉從沙發上起身，靜悄悄靠了過來。
「師傅，怎麼主持一個證言筆錄就這麼難啊？」
「不，是你產生了自己沒完成任務的錯覺，但在我看來，你的任務做得非常好，你再一次讓對手看到了我們當事人的難纏，你讓他們怕了哦~」
「師傅，你說的這些，我怎麼就不相信呢？」
「別怕，待會我陪你一起去見那位莫教授，我和他要好好聊聊了。」
「真的嗎？」
林雨萌一臉欣喜，張偉終于決定出馬了。
「不不不，我只是想要來一場老師與老師之間的對話，僅此而已！」
張偉高深莫測的一笑，讓林雨萌有些吃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