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長安一大早便來到了師父的院子。
「今日怎麼這麼早便出門了?」顧衛道打開門,笑著問道,
「京城可都傳開了,說忠勇伯沉醉于溫柔鄉,不願出門。」
李長安模了模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進院子,「有些重要的事,得請師公幫忙。」
顧衛道詫異地看過來,「什麼重要之事,還得他出馬?」
李長安往屋子里走,「進屋說,進屋說。」
王天罡也恰好從里屋走出來。
他最近一直都住在這里,和顧衛道兩人,一人睡東房,一人睡西房,倒也安穩。
王天罡灌了一杯茶漱漱口,隨手在屋子里布下文氣屏障,「有什麼事?」
「得請師公為我護法。」李長安輕聲道,「第三尊神通法相,有眉目了,突破應該沒有問題。」
王天罡聞言,當即來了精神,「好,那得抓緊時間。」
說著,他在須彌寶囊里掏了掏,掏出幾粒丹藥,「這是專門給三品大儒恢復文氣用的回元丹,你先備著。」
「再稍微等一會兒,我這邊先準備一下。」
顧衛道在一旁看的直眨眼,他只知道李長安的修行很強,但具體怎麼樣並不清楚。
就連王天罡也只能看到皮毛而已。
見王天罡這般興奮,問了一句,「不是說很難嗎?」
「可能一年半載也找不到路,這才幾天功夫就成了?那六條氣運蛟龍有用?」
王天罡不屑地瞥了一眼顧衛道,無奈搖頭,「我當初怎麼就收了你這麼個腦袋迂了的徒弟?」
「氣運蛟龍在身,吞吐天地靈氣的速度提升數倍,還能淬煉體內文氣與真氣。」
「但對悟道的助力,也要長時間潛移默化的影響,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提升到這種程度?」
「很明顯這是一張一弛,陰陽交匯後的好處……」
「你啊,這麼大歲數,還是去找個婆娘吧。」
來自師父的正面吐槽,顧衛道差點沒送過去一個白眼。
李長安在一旁也有點尷尬。
自己這風流名聲,算是洗不掉了。
「去去去,在一邊看著,你那四品立命境什麼時候能恢復?」王天罡嫌棄地讓顧衛道讓開,
「早點恢復,到時候讓長安好好見識一下立命的過程。」
顧衛道扯了扯嘴角,自己現在在王天罡嘴里,是人嫌狗棄,半點討不到好。
隔代親是吧?
我好不容易恢復文道修為,就是為了給你好徒孫打個樣兒?
他是我弟子,我會不給他看?
但顧衛道可不敢頂嘴,只能走到一旁,看著王天罡在小小的屋子里,布下了一座座文道法陣。
雷法狂暴強勢,但在王天罡手里,卻幾乎化成了雷水,如水流一般,所有威能都收斂于內,不再張牙舞爪。
但卻危險了數十倍。
一旦激發,足以將猝不及防的三品大儒劈成殘廢。
半刻鐘後,王天罡輕舒一口氣,「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我在這里布下了一座雷獄,你的氣息完全被隔絕,傳不出去。」
「外界只能感應到我的雷法之氣。」
李長安抱拳行禮,「多謝師公。」
隨後便直接盤膝坐地,閉上了雙眼。
王天罡拽著顧衛道躲在角落,生怕影響到李長安突破。
顧衛道緊緊盯著,一直听說,自己這徒弟的修行震古爍今,走出了人族的第三條路。
前幾日只是驚鴻一瞥,今天總算能見識到了。
看看是不是真如自己那不靠譜的師父所說的一樣。
幾個呼吸後,看熱鬧的顧衛道瞬間渾身汗毛炸起,呼吸也頓時一滯,仿佛看到了遠超自己層次的存在。
靈魂中忍不住升起一股戰栗感。
他的雙眼一眨不眨,仿佛被奪去了所有目光。
從李長安身上,走出一道身影,初時和李長安一般身材,但卻在迅速擴大,最終化作一丈六尺高。
那身影的相貌與李長安一般無二,凌空趺坐,下方一朵九品金蓮緩緩旋轉。
腦後金輪綻放出如流水的金輝,上面還纏繞著一條氣運蛟龍,游走于金輝之中。
這身影身披金衣衫,雙手結印,虛空中隱隱響起了誦經之聲。
而讓顧衛道為之戰栗的根源,便是那一雙金色雙眸。
超月兌、漠然、冰冷、俯瞰蒼生,人族的情感從那雙眼中徹底消失不見,只剩下無盡的冷漠。
雷獄法陣內,頓時金光滿堂,大日如來法相盤坐在李長安左側,重新閉上了雙目。
那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戰栗感,這才緩緩消散。
顧衛道的呼吸終于恢復正常,但眼瞳中的震怖之色,卻溢于言表。
他有種感覺,自己在這尊神通法相面前,會被輕易捏死。
還沒等他輕松多久,全身再次感應到恐怖的存在似乎要出現,身體瞬間做出了下意識的反應。
一股股漆黑如墨的氣息,從李長安身上逸散而出。
盤坐在左側的大日如來法相頓時睜開眼,虛空中的誦經聲也隨之擴大了幾分。
沒有人族情緒的大日如來法相,不會有敵意,只是在冰冷的理智中,覺得要鎮壓這黑氣的來源。
若能將其吞噬,自己必將會更加強大。
強大,是祂唯一的動力來源。
虛空中突然出現了仿佛來自地獄的聲音。
咆哮、哭泣、慘叫、呻.吟……
最後這些聲音驟然消失。
雷獄法陣中,出現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磅礡殺氣。
一道身影從李長安身上走了出來。
同樣也在變大,一朵有千百根紅色細長花瓣組成的血海之花綻放,托著祂緩緩旋轉。
顧衛道只感受到無盡的殺戮之氣,將自己淹沒,幾欲窒息。
而第二尊神通法相,也逐漸顯露出自己的真身。
身上的周天星辰甲冑漆黑如墨,上面有點點星輝明滅不定,一條黑色的氣運蛟龍在上面游走,不時發出陣陣咆哮。
血金面甲,混沌逆角,三頭六臂,手執橫岳、掌托符文,身纏鎖鏈。
代表了殺戮與征戰的幽冥帝尊法相,與大日如來法相互相對峙。
二者都沒有所謂的敵意或者厭惡,而是在思索中,察覺到了危險,同時也想鎮壓對方,將其吞噬。
雷獄法陣之中,以李長安為分割線,一金一黑,二者涇渭分明。
在這條線上,兩股氣機瘋狂踫撞,一般初入五品的修行者,甚至都不需要李長安出手,都能被踫撞的氣機撕成碎片。
顧衛道雖然即將恢復四品立命境,但身體依舊孱弱,面對如此已經超乎想象的神通法相,有種自己隨時都會殞命的感覺。
如果不是王天罡擋下了絕大部分氣息,恐怕自己真就會被直接鎮死。
一個至高至尊超月兌漠然,猶如天上大日,俯瞰蒼生。
另一個則殺意浩瀚,好似幽冥地獄便是因祂方才開啟。
太可怕了。
沒等多久。
李長安身上突然顯現出了一道青光。
光如流水,看似沒有任何強大的氣息,僅僅只是順著那條涇渭分明的戰線,蔓延開來。
將兩大神通法相隔開,不斷波動。
李長安模出一片巴掌大的紫色芭蕉葉,吞入月復中。
體內的周天星辰法力,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此時的他,依然還是五品一重天,但體內法力已經淬煉了兩次。
如今這是第三次。
雷獄法陣內,頓時響起了浪潮洶涌的聲音。
恐怖的聲勢,甚至將兩尊神通法相的對峙,都暫時壓了下去。
與此同時,金色的蒼生社稷鼎,從李長安識海中飛出,僅有三尺高,立于身前。
其中四條氣運蛟龍在其中游走。
李長安雙眼驀然睜開,身上逸散而出的青光逐漸化作紫氣,將兩尊神通法相踫撞的氣機,卷入蒼生社稷鼎中。
無論是大日如來的氣機,還是幽冥帝尊的氣息,均被蒼生社稷鼎容納其中。
而這並非全部,李長安的雙眼徹底化為紫色,四面八方,普通百姓,商販走卒,京城的一草一木,家禽走獸,皆被他看在眼里。
蒼生社稷鼎也將這些景象收入其中,化為滾滾紅塵。
四條氣運蛟龍游走其中,淬煉著萬丈紅塵,燃起裊裊人間煙火,在蒼生社稷鼎中豎起了一柱香。
這柱香,是滾滾紅塵,也是人間煙火。
這柱香,名為人間紅塵香。
一道身影從李長安身上走出,並沒有半點氣勢,與李長安一般無二。
就這麼盤坐在蒼生社稷鼎前,與李長安隔鼎相望。
就在這時,雷獄法陣中的洶涌潮水聲,突然消失。
周天星辰法力淬煉到一半,竟然再也進行不下去。
法力已經精純到了,五品一重天也承載不了的地步。
李長安伸手探入須彌寶囊,拿出一個小玉瓶,仰頭將其中的先天雷靈倒入口中。
剎時間,雷光炸碎。
李長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逸散著雷光, 里啪啦地炸開。
停滯的法力淬煉,繼續被強勢向前推進。
那尊全新出現的神通法相,身上的衣衫悄然發生著變化。
白色衣衫,變成了紫葉芭蕉袍,眉心上,雷光緩緩出現。
一股既平凡又包裹著毀滅的氣息,從神通法相上升起。
「噹……」
虛空中,傳出了好似晨鐘暮鼓般的聲音,讓人聞之心生平靜,好似放下了一切,只為感受這世間最平凡的存在。
周天星辰法力在兩大先天之物的催動下,終于淬煉完成。
金輪法相無聲無息出現在神通法相身後,卻被其抓在手中。
金輪迅速縮小,化作金剛鐲,被戴在了神通法相的手腕上,滴溜溜旋轉。
神通法相的眉心處,一枚古篆雷文悄然出現。
毀滅氣息瞬間收斂于無形。
當這尊神通法相出現的瞬間,大日如來法相與幽冥帝尊法相,從對峙的狀態中掙月兌出來,轉而齊齊看向了祂。
第三尊神通法相雙手合攏虛握,蒼生社稷鼎再次縮小,化作碗缽大小,落入其手。
大日如來法相與幽冥帝尊法相的氣息,皆被蒼生社稷鼎收入其中,化作人間紅塵香,煙氣裊裊,再被祂吸入月復中。
兩大神通法相的氣機,竟化作了養料,使其變得越發強大。
第三尊神通法相,並沒有對任何一尊神通法相流露出敵意。
只要大日如來與幽冥帝尊再次對峙,他們氣息便會逸散的格外嚴重,祂的成長就越快。
若是大日如來與幽冥帝尊,齊齊壓降過來,同樣也會化作人間紅塵香,被其吞吐吸收。
好似不與任何神通法相為敵,卻始終都在吞噬祂們的氣機。
除非大日如來與幽冥帝尊收斂氣息,祂才會轉而從外界人間,吸取紅塵之氣。
這一刻,大日如來法相與幽冥帝尊法相,似乎要徹底蘇醒過來。
恐怖的氣息瘋狂暴漲,雷獄法陣中,誦經聲與喊殺聲化作海嘯,朝第三尊神通法相鎮壓而來。
祂們也緊隨其後,欲要徹底將剛出現的神通法相撕碎。
然而,第三尊神通法相只是睜開了溫潤如玉的眸子,朝大日如來法相,輕吹掌心鼎內的人間紅塵香。
剎時間,人間紅塵香上燃燒的紅點,化作萬丈紅塵業火,將大日如來法相籠罩。
祂又轉向幽冥帝尊法相,右掌拂過眉心。
代表著天道毀滅的雷霆氣機,直接鎖定幽冥帝尊法相。
兩大神通法相瞬間就被鎮壓。
此時,李長安本尊豁然睜眼,第三尊神通法相朝李長安頷首行禮,而後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李長安識海。
大日如來法相和幽冥帝尊法相,氣息怏怏,也跟著回到了識海。
李長安雙眸中溫潤如玉的光華悄然流轉,已然與第三尊神通法相融合。
這一次融合,李長安身上的氣息沒有明顯變化,或者說變得更加平凡淡然。
旁人也根本察覺不到。
雷獄法陣內,終于恢復了平靜。
李長安長身而起,朝王天罡與顧衛道抱拳行禮。
顧衛道總算喘了口氣,剛才差點沒被李長安嚇死。
而王天罡則對第三尊神通法相大感興趣,遂開口問道,「你這第三尊神通法相,可有稱謂?」
「太上紅塵法相。」李長安回答道。
王天罡不住點頭,「看似平凡,實則內蘊太上天道,又有人間紅塵,果然強大!」
李長安笑了笑,沒有再多言。
太上紅塵法相,可不只是方才看到的那樣,連蒼生社稷鼎都成為了其手中法寶。
那可是由功德金光錘煉而成的功德至寶,除了羊脂玉書外的第二至寶。
人間紅塵香,不過只是其中的一個用處罷了。
王天罡笑著撤去雷獄法陣。
可是下一刻,京城的天空瞬間暗了下來。
李長安猛然抬頭,雙眼死死盯著頭頂上方出現的烏雲旋渦。
自己,被鎖定了!
他立刻沖王天罡急聲道,「師公,快帶我走,越快越好,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