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從趙國與秦國文士的臉上掠過。
然後俯,問道,「小安年,你覺得選哪一個比較好?」
陳安年左右為難,把目光移向周國張布的「夢」榜,
「忠勇伯,為什麼不選周國的金榜?」
李長安笑道,「周國的最簡單,留到最後順手解決就是。」
此話絲毫沒有壓低聲音,反而還有意將聲音傳了開去。
永安廣場上的一眾文士聞言,紛紛輕笑出聲。
忠勇伯已經拿下了三榜,眾人已經有了絕對的信心,只要忠勇伯出手,必定手到擒來。
高台上,周國文士的面色瞬間變得鐵青。
姬文眼中的危險神色越發濃烈,「李長安,詩文再強,也只是詩文……」
言語間的威脅之意,不加掩飾。
他佔據的三榜榜首,如今已經被李長安破去了一榜。
還剩下的三張金榜中,有兩張金榜榜首都是他。
再加上李長安言語中的輕視之意,讓姬文越發惱怒。
李長安對姬文的威脅,並不在意,「但據我所知,如今詩文的強大與否,可是和國運息息相關。」
「難道周國不是因為詩文,才佔據如今的主動地位?」
「還是說,仁兄想對我出手?」
話音剛落,李長安附近的眾多文士,便迅速靠近,將李長安和高台隔開,生怕那五國文士狗急跳牆。
姬文面部肌肉抽搐,最後冷笑道,「真要動手,我早就只手將你鎮壓。」
「周國的強大,也不是憑你一張嘴皮子就能否定。」
「六國詩會,不過只是開始,你真以為你能憑借一己之力,鎮壓晉國氣運?」
「不過是螳臂擋車罷了。」
李長安朝身邊嚴陣以待的晉國文士道謝,而後看向姬文臉上的神色帶著淡淡的憐憫之色,
「也罷,燕雀安知鴻鵠之志。」
「下一首詩文,便送給你。」
說著,他走到「風」榜面前。
文氣匯聚成狂風,呼呼吹來。
在全京城百姓的翹首以盼下,李長安在「風」榜的第一句詩,帶著狂風席卷金榜卷軸。
「《茅屋為秋風所破歌》。」
「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茅飛渡江灑江郊,高者掛罥長林梢,下者飄轉沉塘坳。」
沒有想象中的氣貫長河,也沒有縹緲凌絕的超然物外。
眾多文士看著眼前的幾句詩文,不禁皺起了眉頭。
這一段,寫的好似實景。
一個衣衫單薄、破舊的干瘦老人拄著拐杖,立在屋外。
眼巴巴地望著怒吼的秋風,把他屋上的茅草一層又一層地卷了起來,吹過江去,稀里嘩啦地灑在江郊的各處。
僅讀這一段,詩文中的老者對大風破屋的焦灼和怨憤之情,讓人不由自主地感同身受。
「卷」、「飛」、「渡」、「灑」、「掛罥」、「飄轉」,一個接一個的動態組成一幅幅鮮明的圖畫,可謂精妙。
只是與前面三首詩文的風格截然不同。
而且其中蘊含著濃烈的頹唐之氣。
再不復之前的狂放豪邁,氣吞山河。
整座京城,都仿佛隨著這幾句詩,變得壓抑而又焦灼。
「南村群童欺我老無力,忍能對面為盜賊。公然抱茅入竹去,唇焦口燥呼不得,歸來倚杖自嘆息。」
此時,詩的第二段出現。
京城中的氣氛更加低沉。
前節剛寫「灑江郊」的茅草無法收回,除此以外,還有落在平地上可以收回的茅草。
可是卻被「南村群童」抱跑了。
這老者未免也太過悲慘。
如果老者不是「老無力」,而是年當壯健有氣力,自然不會受這樣的欺侮。
「忍能對面為盜賊」,群童竟然忍心在他的眼前做盜賊。
一股哀嘆悲憤之情,溢于言表。
金榜上的狂風越發肆虐,使得京城上空也隨之罡風呼嘯,讓人心頭直發毛。
這樣的窮困之景,讓不少人為之唏噓。
怪不得老者「歸來倚杖自嘆息」。
一些文士猛然驚醒。
如此困頓境況,不正與晉國相似嗎?
忠勇伯這是借此說明晉國的窮困之境!
很快,第三段詩文席卷著狂風沖入金榜,
「俄頃風定雲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里裂。床頭屋漏無干處,雨腳如麻未斷絕。自經喪亂少睡眠,長夜沾濕何由徹!」
詩文出現之時,京城的天空也隨之一暗,好似真的要跟著詩文一起,下起瓢潑大雨。
屋漏偏逢連夜雨。
本就艱難的境況,變得越發淒苦。
前兩句用飽蘸濃墨的筆觸,渲染出暗淡愁慘的氛圍,讓不少百姓都隨之心頭一緊。
尤其是之後兩句,「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里裂。」更是讓少部分人感同身受。
麻布被子蓋了多年又冷又硬像是鐵板,孩子睡相不好把被子蹬破了。
沒有經歷過真正窮困的人,是無法體會的。
屋破漏雨、布衾似鐵,老者的艱苦處境讓人忍不住為之唏噓。
許多人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這個老者,到底能不能守得雲開見月明?
總不能一直這般艱難下去吧?
期盼雨停,期盼天晴。
而那些似乎看懂了詩文的文士,更是攥緊了拳頭,恨不得怒吼出聲。
大晉一定會變好!
絕不會一直這樣困苦下去!
這時,李長安筆墨重重落下,詩文的立意瞬間被無限拔高。
「風」榜上的氣運頓時暴動了。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
一時間,京城上空電閃雷鳴,狂風呼嘯。
但是下方的百姓,並沒有感受到風雨。
仿佛真的有「廣廈」,庇護住了京城。
「風」榜上的氣運化作一條蛟龍,帶著無邊風雨沖入烏雲之中,瘋狂怒吼。
仿佛要將這烏雲徹底撕碎。
一道道雷霆砸落,重重劈在蛟龍身上。
蛟龍本是氣運所化,但卻仿佛變成了真實存在一般,不斷有鱗片碎裂,血肉飛濺。
這些碎裂的鱗片與血肉,墜入京城,化作一片片文氣,沁潤百姓。
仿佛在用自己的血肉喂養蒼生。
一種從未有過的悲壯彌漫心頭。
與此同時,部分文士的心中,又有一種從痛苦艱難中,迸發出來的奔放激情和火熱希望。
他們目光如炬,渾身上下似乎有希望的火焰在燃燒。
這火焰,是希望,更是理想!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這廣廈,是忠勇伯,也是他們!
更是,每一個晉國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