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開《廷根老實人報》，粗大的濃墨標題映入眼簾——‘東郊河畔的神秘雷擊’。
喬恩端起咖啡，一邊看，一邊享受著自己的早餐，忍不住笑道︰「有時候你不得不佩服，人類的想象力是無止境的。」
對面，乖寶寶一樣的休和佛爾思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昨天晚上，她們通過傳送門回到了旅館，本以為會受到一系列無法付諸于筆尖的悲慘遭遇。
但沒想到，喬恩•喬斯達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他就像個好心的鄰家大哥，見到兩個妹妹太晚了打不到車，捎帶腳順她們一程。
別說是盤問，甚至一句多余的話都沒有，和善的態度一如既往。
順便一提，今天三人的早餐，也是喬恩主動掏得錢……
或許是這樣的氣氛實在過于難熬，休思來想去，最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道︰「喬恩先生，您到底想讓我們干什麼？」
聞言，喬恩放下杯子，疑惑道︰「你們？」
沉吟片刻，他笑了笑，「就憑你們一個序列9的學徒，一個半吊子仲裁人，有什麼讓我算計的資格？」
這話說的……
好有道理啊~
休和佛爾思眨眨眼楮，心里莫名安定了不少。
當局者迷。
她們倆在見到那些神秘莫測的手段後，先入為主地把自己代入了喬恩的‘對立面’，才會惶惶不安。
佛爾思松了口氣，故意夸了句，「我就說吧，喬恩先生不是那種心懷叵測的人。」
休眨眨眼楮，沒有說話。
而喬恩看著姐妹倆一捧一逗，忽地話鋒一轉，「雖然我無意傷害你們，但……佛爾思小姐，你身上的問題如果不盡快解決，再過一段時間，你恐怕就要失控了。」
上一秒還滿臉放松的佛爾思，下一秒就身子一僵。
迎上那對深邃的黑色眸子，她扯扯嘴角，「喬恩先生，這話什麼意思？」
喬恩不答，指指佛爾思手腕系著那串綁著三顆青石的手鏈，反問道︰「你的手串是序列5層次的非凡物品，靈性高到嚇人，副作用應該也很明顯吧？」
副作用……
月夜囈語！
佛爾思下意識捂住手串。
休滿臉不解，問道︰「佛爾思，到底怎麼回事，我為什麼從沒听你說過？」
「這是有原因的。」佛爾思小聲辯解了句。
休的表情逐漸嚴肅。
除了老家的弟弟和母親，佛爾思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她無法眼睜睜看著對方出事。
「喬恩先生。」休肅然開口，「既然你道出了佛爾思身上的問題，想必一定有解決方法吧？」
喬恩點點頭。
見狀，佛爾思腦海中不禁涌現出朦朧之間看到的那個嘶吼著‘廷根’的身影，急忙道︰「我……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休也目光灼灼地盯著喬恩，期盼而忐忑。
在兩位年輕女士的注視下，喬恩輕聲道︰「由于你佩戴手串的時間過長，而且已經使用過兩次，門先生對你的影響尋常手段已經無法消卻。
不過，你只需要找個在位格上比門先生還高的存在，滿月之夜對她祈禱，就能有效屏蔽那些囈語。」
休︰……
佛爾思︰……
首先，門先生是誰？
仿佛看穿了她們的內心，喬恩解釋道︰「門先生是亞伯拉罕家族的祖先，學徒途徑的序列1……你們完全可以把他看成不完整的神靈。」
序列1，不完整的神靈！
兩個序列9的小透明簡直要嚇到說不出話了。
這麼說來，在位格上比門先生還要高的存在，豈不是真神！
一瞬間，佛爾思想到了黑夜女神、風暴之主、永恆烈陽等正神。
但。
她從來不是什麼教會的忠實信徒。
祈禱，真神就會回應？
別開玩笑了，神哪有那麼好說話！
「喬恩先生，還有其他方法嗎？」佛爾思苦笑。
喬恩搖搖頭，「先不說你能不能跳到其他途徑，就算可以，門先生對你的影響也會持續漸深，你逃不掉的。」
哦，那就是沒的談嘍
佛爾思往椅子上一攤。
話不多說，開擺！
休看看佛爾思，又看看對面的喬恩，咬牙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喬恩不回答，拿起女乃罐在咖啡里放了一些，自言自語道︰「世界混亂無序，成為非凡，就意味著放棄普通的權利。」
休還想說些什麼。
喬恩卻放下女乃罐，掏出鋼筆，在餐巾紙上寫下了一段真名。
想了想，他又抽出第二張紙，再次落筆。
「這兩位真神態度相當友善。」喬恩壓低聲音，「如果實在撐不住，可以對其中任何一個祈禱。」
休咽了口吐沫，就像做賊一樣，把兩張餐巾紙收了起來。
喬恩笑笑，將咖啡一飲而盡，「很高興與你們共度這個美好的早晨，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便拿著自己的外套、帽子和瓖金手杖離開了座位。
等喬恩的身影徹底從餐廳里消失，佛爾思和休才對視一眼，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向那兩張餐巾紙。
卻見上面寫著兩位真神的尊名。
那兩段尊名，分別屬于「愚者」和「命運主宰」。
另一邊。
喬恩在老地方找到了克來恩。
看見來人，克來恩臉上先是浮現出欣喜的表情。
但緊接著，他就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小臉一垮。
「讓我猜猜。」喬恩在克來恩對面坐好，「你高興見到我，因為是確認了我並沒有在昨天晚上那場神罰中喪生。而你後來的失落，是因為你還有5920鎊的外債需要還，對嗎？」
克來恩扯扯嘴角，「你覺得，你更像是一位觀眾。」
「魔藥在某種程度上相互獨立，又相互補全。」喬恩有心提點，貌似不在意地說了句。
克來恩似有所感。
但當他認真看向喬恩時，喬恩卻恢復了平常時日的模樣。
「說說吧，昨天晚上你是怎麼忽悠你的老實人隊長的？」喬恩笑著問道。
「老實人……」克來恩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但還是如實道︰「我去舉報的時候，只說和你吃飯時遇到了疑似魔女的存在，並沒有說魔女究竟是沖誰來的。
你也知道，現在值夜者的人手捉襟見肘，連倫納德都被召回去了。」
這時，喬恩突然插話，「還不是因為我太過無害。」
克來恩的表情變得有復雜，「是，是因為你太過無害，所以隊長不想把有限的人手浪費在無用的地方。」
說著，他接了句，「再過幾天，我的監視任務也會結束。到那時，你就是完全自由的了。」
「我本來就是自由的。」喬恩糾正道。
話鋒一轉，「不過再有幾天，我就要回貝克蘭德了。」
回貝克蘭德！
克來恩心中一動。
喬恩用指尖敲敲桌子，「所以，有什麼事你最好趕緊說。」
克來恩沉思片刻，道︰「幫我解決老尼爾身上的問題。」
「承惠，300鎊。」喬恩豎起三根手指。
然後又改口道︰「不過我說過，你在我這兒享有九八折的優惠，所以是294鎊。」
克來恩一口答應下來。
294鎊而已，克爺不差這點小錢。
喬恩頓時喜笑顏開，「5920+294……，克來恩，恭喜你，你的負債總額終于突破了6000鎊，現在總共欠我6214鎊。」
听到這個數字，克來恩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不過還是那句話，‘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
先欠著罷。
既然敲定主意，兩人也沒有再浪費時間。
在克來恩的帶領下，他們直接來到了老尼爾的家。
那是棟看起來最普通不過的房子。
不過，卻處處充滿著生活氣息。
克來恩嘆了口氣，對喬恩道︰「老尼爾之所以會失控，是因為想要復活已經死去的妻子。
他接受了太多他這個層次不應該知道的知識。」
這個世界，知識帶有毒性。
喬恩點頭表示了解，輕聲道︰「進去吧，我很快就能搞定。」
听到這話，克來恩在門鈴上摁了兩下。
不一會兒，一個頭發蒼白，面容消瘦的老人穿著睡衣和拖鞋為兩人開了門。
正是喬恩曾經在‘惡龍酒吧’門口見過一面的老尼爾。
「克來恩？」老尼爾顯得很驚訝，「你怎麼來了？」
然後，他板起臉，「你不該來這兒。」
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懸崖勒馬，強制退出失控狀態後，老尼爾自覺時日無多，一直在避免和自己的前同事們接觸。
他做了錯事。
理應孤單地離開人世……
克來恩沒有隱瞞，「尼爾先生，你是我的領路人，曾經給了我許多幫助，不管是工作上還是生活中。
所以，我不能坐視不理。」
老尼爾被他說的一頭霧水，問道︰「克來恩，你究竟想干什麼？」
不等克來恩說話，喬恩摘下帽子，對老尼爾打了聲招呼，「我想，他的意思是幫你恢復正常，徹底擺月兌失控後遺癥。」
徹底擺月兌失控後遺癥？
老尼爾心中一動。
但，這怎麼可能！
克來恩深吸口氣，為老尼爾介紹道︰「尼爾先生，這位是喬恩•喬斯達，一位……」
他亮出五根手指，「一位序列5的非凡者。」
序列5！
听到這個令人震驚的事實，老尼爾喉間上下涌動，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上次見面，他只把喬恩當成了克來恩的普通朋友，卻沒想到……
女神在上，克來恩是怎麼結識到這種大人物的？
「克來恩你過來，我和你說幾句話。」老尼爾先是對喬恩道了聲歉，然後連連給克來恩使眼色。
克來恩猶豫一秒，還是跟了過去。
等走到無人的地方，老尼爾滿臉嚴肅道，「鄧恩隊長知道這件事嗎？」
克來恩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隊長只知道喬恩•喬斯達是一位高序列強者。」
話鋒一轉，「尼爾先生你听我說，如果你願意相信我……」
「我當然願意相信你。」老尼爾苦笑，「我願意相信黑荊棘安保公司里的每一個人。只是，不要太小瞧人心。」
克來恩當然知道老尼爾說的是對的，但以他對喬恩的了解，又考慮到自己「源堡之主」的馬甲，他認為喬恩還不至于在300磅……不對，294磅的生意上耍花招。
「尼爾先生，女神雖然仁慈，但總有她顧及不到的地方。」克來恩無比真誠地盯著老尼爾。
說著，在胸前連點四下，劃出一輪緋紅之月，「在女神的見證下，無人敢殘害她的信徒。」
妄議神靈？
小伙子，你的思想很危險啊。
老尼爾扯扯嘴角，和克來恩一樣，在胸前連點四下，沉聲道︰「贊美女神。」
之後，兩人又交流了一些具體細節。
老尼爾總算答應下來。
回到前廳，喬恩完全沒有不耐煩，只是笑著問了句，「決定好了嗎？」
「這次就麻煩喬恩閣下了。」老尼爾對喬恩深深鞠了一躬。
喬恩擺擺手，「不必如此，我也是拿錢辦事。」
老尼爾笑笑，沒有說話。
他心知肚明，如果喬恩不願意，一位序列5怎麼可能會為了不到300鎊屈尊出手。
「克來恩這是交了好運啊。」
正想著，幾條透明絲線鑽入老尼爾的身體。
克來恩表情微變。
而喬恩就像沒事人一樣，開口道︰「是要去除污染，還是要分離魔藥？」
听到這話，老尼爾僅僅考慮了一秒，就笑著回答道︰「這麼多年，我已經受夠了知識帶給我的困擾，我想重新成為一個普通人。」
「普通人嗎？我知道了。」
喬恩點點頭，用細絲勾出了老尼爾身上為數不多的非凡特性。
窺秘人的非凡特性就像許多聚合在一起的透明符號。
喬恩當然不至于貪墨一份序列9的非凡特性，對克來恩道︰「你可以先把它收好，等有機會再賣出去，好歹能回回血。」
听見這話，克來恩也沒有客氣，把老尼爾的非凡特性收了起來
——這玩意兒就算是老尼爾的養老錢了。
「這麼多年，我終于第一次由衷地感覺到了安靜。」老尼爾深吸口氣。
雖然他依舊消瘦，但精神狀態卻比剛才不知道好了多少。
「非凡需要代價。」喬恩眼神平靜。
老尼爾無比贊同這句話，「任何事情都需要代價，成為非凡更是如此。」
說著，他看向克來恩，語氣有些復雜，「所謂的守護者，不過是一群努力掙扎，時刻對抗著危險和瘋狂的可憐蟲罷了。
到頭來。
平凡，才是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