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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危在旦夕

諸葛恪與諸葛誕之間的戰爭已陷入了最為激烈的地步。

作為同宗同族的族人,此時根本來不及念及宗門之義了,全然是為各自所效忠的國家而戰。

在這一方面,諸葛恪佔據絕對優勢,自己手握二十萬大軍,合肥新城雖然厚實險要,可城內魏軍僅有數千人是扛不住這一番硬攻的。

巢湖口大營,吳國諸將匯聚一堂,諸葛恪、丁奉、全琮、陸抗四人落座,商議軍事。

「合肥新城雖險,諸葛誕畢竟人少,在我等諸位的配合下,已攻得敵方不得探頭,南面女牆即將崩毀,魏軍連修繕的機會都沒有。以我看來,不出十日,牆體塌陷二重,即使立即不被我等攻破,也撐不了一個月。」

丁奉簡單明了的講解兩個余月的戰況,對攻下新城一役胸有成竹。

諸葛恪面露喜色,對這個戰況尤為滿意,點頭道︰「誠若如此,只需再攻一個來月,新城就要易主了。」

丁奉哈哈一笑,頦下虯髯盡張,豪邁至極,朗聲道︰「大將軍,拿下新城,指日可待,只要拿下合肥,則我吳軍今後可進可退,攻守自如,退可保江東無慮,進可爭雄中原,以討魏賊。」

得到整個合肥對吳國的經濟以及軍事的提升,將有質的飛躍,意義不言自明,否則孫權也不可能讓諸葛恪統率二十萬大軍進伐。

而此戰若是大勝,諸葛恪相信從今起將為史書所銘記,千百年後談及諸葛氏的名人,自己尤在叔父諸葛亮之上。

諸葛恪笑道︰「諸位都知合肥對陛下的霸業有多重要,此戰須得排除萬難,全力進攻,魏軍若是不降,必盡死也。」

全琮挑了挑眉毛,詢問道︰「大將軍,若是城破後,當如何處置諸葛誕?」

現在全軍上下以諸葛恪為三軍統率,而駐守新城的魏軍將領又是諸葛恪的族叔,自當詢問一番。

諸葛恪眉頭一皺,說道︰「當然是依國法處置,凡事有關國家大事的,自我及諸位,都需當謹記,國事于先,家事于後,不可耽誤了因私廢公。」

說罷,又環視諸將,對吳國的復雜政治結構感到頭痛,既有江東本土勢力,又有外來派系,總得大體分為淮泗將領、流亡北士、江東士族。

各方勢力的摻雜,利益訴求不同,自然就會導致很難上下一心。

諸葛恪明白其中有大量的將領是不願意北伐的,出工不出力的大有人在。

比如當年的赤壁之戰跟夷陵之戰,這兩場堪稱最近五十年內最大規模、影響最深遠的戰役,吳國都是參與其中的重要一方,並且打出了耀眼的戰績。

然而,北伐大業就一個合肥就折騰得半死,相較下相形見絀。

對于江東的本土勢力來說,面對幅員遼闊的魏國,一直存有降心,覺得與其爭衡天下不如早降,畢竟孫權出兵北上,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最終吸得還是這幫自私自利的士族身上的血。

赤壁跟夷陵兩場大戰就不一樣性質了,都是被動防御性質的,而非主動挑起,如不能把這二戰給打勝了,敵軍南下必然把江東化為廢墟,這就跟本土勢力的利益有著切身的掛鉤,再不齊心協力,大家一起完犢子。

諸葛恪暗自想到︰「陛下屢攻合肥不下,也不能全怨陛下用兵不明呀,只可惜這些個江東老臣,一遇強敵望風而降,當年的張昭便是如此,若不是魯肅、周瑜以及家父力主言戰,陛下心中兢懼下降曹,哪還有如今的江東霸業?」

丁奉自知諸葛恪話中的意味,把手一拱,正色道︰「大將軍此言,我已明了。在下只是一介武夫,亦識得忠義,大丈夫為國盡忠,雖死無憾。望諸位也須盡力而為,莫要留著氣力不使盡。」

丁奉此言一出,在座的不少人都是臉上一紅,此番組建的二十萬吳軍中,有一部分是由豪族出私兵組成,配合大軍一齊北上的,若是完全不存著私心,那是假話了。

諸葛恪對丁奉的力挺極為滿意,目光又望向了白衣飄然的陸抗,笑道︰「幼節,你怎麼看?」

一直不吭聲的陸抗抬起頭來,面對眾人的目光,微笑道︰「當然是同心戮力,攻克合肥。」

諸葛恪微微眯了眯眼楮,想看出陸抗這句話的真實性,然而迎向他的是一雙剛毅果決的目光,即便如他身為大將軍,也覺陸抗的眼神如陽光般刺眼。

好半響他才點了點頭,舉起酒樽,嘆道︰「幼節此言,深得我心,伯言公有如此子嗣,當再興門戶,壯我大吳。」

陸抗自矜一笑,說道︰「大將軍過獎了。」頓了一頓,又道︰「以末將之見,當慮者有二,一是冬暑相交,大軍混雜,要避免疾病橫生,二是當此關鍵之際,無論諸葛誕有何請求,都不要去輕易應允,務求以強攻取下合肥,勿中詭計。」

丁奉有些不解︰「幼節,那諸葛誕沒有援軍可言,已經是插翅難逃,又能使出什麼詭計?」

陛下的聖旨也是注重講這兩點,而意見又來自于公孫修的建議,為的便是擔心吳軍伐合肥有何失利,導致影響全局。

諸將不敢違抗聖意,即使戰況緊急,也安排軍醫搜查有無患惡疾的士兵,一旦發現惡疾或者月復瀉的兵員,則帶到另一處歇息觀察,避免大面積擴散傳染。

陸抗正色道︰「末將不能料出此時的諸葛誕心中會想什麼,魏軍敗局已定是不爭的事實,司馬師兄弟遠在洛陽,中間隔著王凌,根本無法直接發兵至合肥援助,城破只是時間上的事。」

諸葛恪點了點頭,臉上頗有傲色,諸將凝神傾听,可下一秒陸抗的話便如醍醐灌頂般︰「故此,不論諸葛誕是請降求饒還是危言聳听,我等都不要去理會,除非合肥城破,諸葛身死。」

全琮不由得咦了一聲︰「就算是輕降也不答應,未免過了吧?豈非讓世人笑我吳國沒有半分肚量?」

陸抗道︰「這只是在下的淺見,也是最契合、最保守之法。諸位試想︰我等穩妥起見,以頑愚用兵,或許五到六個月就能攻下合肥,又何必為逞一時之快,而誤了天下大事呢?正所謂,城有所不守,敵有所不攻,當此間不上不下之際,形勢極有可能須臾間扭轉。」

諸將均覺攻下新城不是難事,畢竟有二十萬吳軍將士集結在新城到巢湖口一帶,而諸葛誕人馬不過三千,雖說城堅險要可拒數十倍敵軍于城下,可現在已經是孤軍奮戰,被攻破是遲早的事。

不少將士更是幻想著,一旦新城內的諸葛誕投降,吳軍即可班師回朝。

諸葛恪不答,皺眉道︰「既然如此,明日我等一齊出發,到城下督戰。經我等累月之功,新城的城牆都要經不住火焚跟擂石了。」

——

夜晚,新城。

此時的新城已經滿目瘡痍,城頭的木樓早已被城外的投石車砸得七零八落,就連堅固的城牆也在 烈的進攻中出現崩毀的痕跡。

張特很想把牆體給加固上,可吳軍也不是蠢人,接二連三的不間斷進攻,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自己若是命人在無數的流失飛石下加固牆體,只怕要白白死了更多的人。

而經過這一番惡戰,新城內的魏軍死傷過半,只剩下千余人堅守。

諸葛誕巡視一圈,望著城頭堆積如山的石塊,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可不是魏軍用來防吳軍登城的,而是這兩個來月的時間,吳軍用投石車不斷射上來的。

雙方的兵力懸殊到了極點,也就仗著新城的堅固跟險要了,若不是有城池,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們給淹死了。

張特苦笑道︰「要是能拖延幾日,再給下官一夜的時間,我定能把這破口給補上了。」

諸葛誕搖了搖頭,沉聲道︰「吳軍不會跟我們這樣的機會,從城下至巢湖口,屯兵二十萬,日夜兼攻,輪番上陣,為的就是要破了此城,豈會有休戰的機會呢?只不過,吳軍此時也是強弩之末了,為了強行破城,不顧寒暑的進攻,吳國兵民此時恐怕怨氣沖天了。」

張特對此看法見解相同,點頭道︰「吳國以二十萬大軍伐合肥這座孤城,其實也未免好大喜功了。吳國雖然志在合肥,可自古用兵不是越多越好,而在于精。吳軍只擅水戰,不擅攻城,這麼多的人嚼馬喂的,後方的壓力也可想而知。只待一進入盛暑,吳軍必有大片的死傷減員。」

諸葛誕苦笑一聲︰「可要堅持到盛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

說到這里,兩人齊聲嘆息。

張特有些試探性地道︰「將軍,下官有一言,你我再堅守,等真的守不住了,你可向諸葛恪曉之以情,念在族人的份上留你不死,下官與新城共存亡即可——」

話尚未說完,諸葛誕已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是再試探老夫的心思,對麼?哼——」

張特不由得臉上一紅,正欲辯解,諸葛誕已經擺了擺手,說道︰「我再明白的告訴你一次,我與他雖為同族,論輩分諸葛恪須稱我一聲族叔,可這是私情,而非國事。不止是老夫不會假公濟私,諸葛恪心中也是這般想的,這便是瑯琊諸葛氏的家風。」

說到「瑯琊諸葛氏」五字,眼中隱隱露出光芒來,顯然榮耀至極。

張特心中大動,不由得對諸葛誕刮目相看,長嘆道︰「將軍高義,下官一時淺見,小肚雞腸了。今得聆諸葛氏之風,足慰平生。」

三國中後期的這一階段,是諸葛氏各自進入魏蜀吳三家軍政中樞機要的時刻。

《吳書》曾記載︰「瑾為大將軍,而弟亮為蜀丞相,二子恪、融皆典戎馬,督領將帥,族弟誕又顯名于魏,一門三方為冠蓋,天下榮之。」

諸葛誕擺了擺手,低聲詢問道︰「子產可有計謀,可退吳兵?」

張特微微一笑,說道︰「適才不知將軍之心,故而不敢言明,恐有泄露。現在方知將軍有先賢之遺風,忠于大魏,下官方敢言明。」

諸葛誕並不怪罪于他,笑道︰「不妨試言之。」

張特低聲道︰「我觀諸葛恪是驕傲自大之人,遠不如已故的孔明謹慎,可借此誘騙,以慢其心。我等可命人先拆城內的磚瓦作為材料,然後再向諸葛恪乞降,但要依大魏的國法,堅守百日投降,方可禍不及妻兒。現在距離百日之期,尚有十余日,諸葛恪必然信服,然後……」

諸葛誕登時眼前一亮,接過話茬,道︰「子產這個辦法不錯,大有成事的機會,只要諸葛恪應允下來,吳軍也隨之停止攻城,我們趁這個空隙把城牆給補好加固,吳軍這兩個月以來的攻城成果,都將白費大半。牆體穩固住了,我軍又能在堅守上幾個月不是難事,要是拖到援軍到來,吳賊自退。」

張特哈哈一笑,點頭道︰「下官就是這樣想的,若是諸葛恪中計,白費了數月之功,將士都會喪失斗志,懷恨在心,那時他雖擁兵之眾,也不足為慮了。」

兩人合計下來,均覺可行。

次日天明,從巢湖口進發而來的諸葛恪姍姍來遲,身邊有丁奉等人,各色旗幟鮮明,吳國的當世虎將齊聚一堂,只把新城內的魏軍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諸葛誕眉頭一皺,眼望城下旌旗遮天蔽日,手心不由得出汗,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與張特對視一眼,對諸葛恪朗聲道︰「你是真的要把我們往絕路上逼麼?」

諸葛恪眼看他這口氣中充滿了無奈,一時間心花怒放,回應道︰「那倒是不至于,只要你願意開城投降,全部免死。」

諸葛誕听到這里,松了口氣,心中有了喜色,臉上卻是哭喪著臉,嘆氣道︰「我等都願意請降,這一番交戰下來,城中兵卒已戰死大半,潰不成軍。可現在我們又不能降,按照魏國律法,守將遇敵國進攻,須死戰不降堅守百日,超過百日投降便不會牽連妻兒老小。你若是要我等降,便先等上十余日,只要湊足了百日之期,兵卒投降才無後顧之憂。」

這番話直說得 情入理,給人沒有拒絕的理由,畢竟自魏國立國以來,便有此軍法,也是曹氏治軍的手段。守將能堅守百日時間,正常情況下都能撐到援軍的到來,即使間隔千里,百日時間也綽綽有余。

諸葛恪登時陷入了猶豫之中,抬頭望著他,沉聲道︰「你所說的可是真心話?若當真如此,我便等你十余日再開城投降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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