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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白馬素羈西南馳

「白馬素羈西南馳,其誰乘者朱虎騎。」

這是一首兗州跟揚州的孩童所喜愛吟唱的民謠,自從去年以來,民謠便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東南一帶,大街小巷游玩的孩童幾乎人口相傳,似有人暗中推廣般。

一開始誰也沒注意到有何稀奇的地方,畢竟民謠千百首,孩童喜歡唱什麼,那都是胡亂學的,當然也有可能是某人所教,繼而風靡各州郡。

當人們如今才意思到,「白馬」指的是白馬縣,即楚王曹彪的封地,而「朱虎」二字更是曹彪的字,無不有善于揣測者都認為,這是楚王曹彪將得天下的吉兆,是以上天命人先預示于孩童之口,隱晦莫明。

壽春。

令狐愚听著外邊傳唱的民謠,臉上不禁露出微笑,這樣的俗套伎倆自然是出自他的手筆,目的就是為了給曹彪造勢,提前一年的時間命部下散布民間,教導年輕孩童唱民謠,這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兗州與揚州已人盡皆知。

「舅舅,要如何安頓示好的人?」

擁立曹彪為帝一事,在很大程度上,身處東南四州的各大州郡官吏暗中示好,但又不願明確站隊,眾人都不傻,顯然希望等王凌跟司馬懿之間分出了明顯趨勢,再用腳投票。

王凌腰間別著長劍,在廳內走來走去,冷笑道︰「他們願意示好,這是好事,我再命人持文書而去,若願奉楚王為帝的,則授之以官職,委以重任。就算他們不願明反,也可暗中支持。」

令狐愚點了點頭,另立新君的旗幟如同火焰般四竄,目前所加入進來的大多數是當初曹爽的舊部,以及準備撈一把的投機者。

而目前所參與的,都是王氏多年積攢下來的舊吏,一一被委任要職。

令狐愚道︰「司馬師兄弟已調了長安之兵,來拱衛洛陽,舅舅我們該怎麼辦?」

王凌冷哼一聲,沉聲道︰「司馬懿的兩個兒子,從高平陵事變來看,都是曠古爍今的人物,尤其是司馬師,能在老賊不在洛陽的時候臨危不亂,調度有方,尤為厲害。」

說到這里,頓了一頓道︰「我等即日出兵前往許昌,只要把許昌拿下,據五都之一,推舉楚王稱帝,獲得宗族的鼎力支持,即可與司馬懿分而抗之。」

「不錯,許昌是太祖的龍興之地,而且霸佔了許昌,要進攻洛陽,也只有四百里的距離。」

令狐愚這才明白,原來舅舅堅持立曹彪為帝的另一個原因,要借此統籌曹氏宗親勢力,畢竟曹芳暗弱,被司馬氏挾持在手,早晚要迫害諸王,甚至有可能遷一眾親王至鄴城看押。

魏國有五都,分別是長安、譙、許昌、鄴城、洛陽,這五座都城各有各的重要性跟意義,同時曹魏也是在建都也是歷史上的一大異數,歷朝歷代大多是兩都,或者三都城,唯獨魏國建了五都城。

便在這時,軍營外馬蹄聲響起,由遠及近,王凌臉上露出喜色,笑道︰「我兒來了。」

話音未落,一名英氣逼人的青年走進了軍營內,面容與王凌有六七分相似,爽朗地笑道︰「父親,表兄,別來無恙啊。」

王凌喜不自勝,捋須點頭。

令狐愚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笑道︰「公淵,你可終于平安逃回來了。」

青年哈哈一笑,隨即嘆了口氣︰「過程當真是艱險,我在父親與表兄起事前,便以執行公務之名出了洛陽,沿途一人逃跑。恰好半途上壽春起事,四面八方都是圍追堵截我的人,東躲西藏了一大圈才到此處。」

青年是王凌之子王廣,也是最富盛名者,就連蔣濟生前都極力推崇,認為才華與能力王凌就已極為出色,其子王廣還要勝其一籌。

王凌明白兒子從洛陽逃到壽春的艱辛,自己領兵于外,手握大權,子輩被朝廷要求在洛陽為官,便是為了使外將造反時有所顧慮。

三人共同敘舊,皆有千言萬語要講。

王廣猶豫再三,沉吟道︰「我有一言,不知父親與表兄能否听得進去?」

王凌與兒子闊別許久,終得相見,自然願意听兒子的話,捋須道︰「這里沒有外人,但說無妨。」

王廣嘆了口氣,說道︰「孩兒認為起事不會成功的,必敗于敵手。」

王凌登時臉色沉了下來,沒想到兒子開口第一句便是這樣的話,搖頭道︰「小兒之言,你何以為論?」

他苦笑一聲,對父親的專權跟自負有些無奈,嘆氣道︰「今懿情雖難量,事未有逆,而擢用賢能,廣樹勝己,修先朝之政令,副眾心之所求。爽之所以為惡者,彼莫不必改,夙夜匪懈,以恤民為先。父子兄弟,並握兵要,未易亡也。」

說到這里,頓了頓,續道︰「父親另立新君,而陛下尚無重大過錯,又無告太廟及太後之意,擅行廢立,名為魏臣,實為天下而視其為國賊。」

王凌大為不悅,哼了一聲︰「公淵,你還是太年輕了——自古天下偉業,事在人為。司馬懿劣跡斑斑,屠戮宗親,鏟除異己,文人名士皆兢懼之。此一時的嚴行法令,賞罰分明,那不過是欺騙人的手段而已。王莽未篡位時,不也禮賢下士,最後呢?」

說到這里,他昂然起身,目光盯著軍營中的香爐,澹澹道︰「為父不蠢,也不愚,只要攻下了許昌,與洛陽相持,召忠義之士,以道統御之,共討國賊。難道他父子三人,溫縣最爾小族,論功論德論言,哪輪得到他窺視神器?我意已決,勿再多言。」

王廣听到父親所言,都是無意義的空泛大道理,沒有什麼實質性的舉措,心中便存了三分悲哀,可畢竟是父子,便是千難萬險,也不過是生則同食,死則同穴。

他嘆氣道︰「父親要怎樣做,我一切听你的。」

王凌拍了拍兒子的肩膀,溫聲道︰「放心好了,我們又非赤手空拳,而是有數萬精兵在手,天下莫能與之抗衡。」

王凌此時手握五萬大軍,又常年督東南四州,舊部無數,與令狐愚聯手兩州並舉,兗州跟揚州境內,守將或念舊情,或懼其威,大多不敢如何抵抗,更有不少投奔其中的官吏。

而兩人的計劃也極為可行,從淮河一路打至黃河,司馬師鎮守洛陽,固然有著大量的人馬,可他決不敢從長安抽調過多的兵馬,西線戰場上的蜀國可不是吃素的。

王凌也已听說了毌丘儉兵敗身死,司馬懿回軍的消息,要這一期間把許昌給拿下,即便不能把洛陽給搗了,起碼也能跟趕回來的司馬懿分庭抗禮。

令狐愚道︰「舅舅,諸葛誕尚在合肥,就在我們的後方,壽春唯恐有憂。」

這里不得不憂的是,諸葛誕是極善用兵之人,又跟司馬氏是兒女親家,于情于理都極有可能參與此戰。

王凌笑道︰「不會的,諸葛誕決不會從合肥追過來的,吳國二十萬大軍即將北伐,合肥首當其沖,他若是撤開了腳步,就有失陷的禍端。這一點,我明白,諸葛誕明白,司馬師更加明白,所以是決不會妄動合肥兵馬的。」

「但願如此。」

令狐愚松了一口氣,只要壽春的後方穩住,就沒什麼後顧之憂,皺眉道︰「不過諸葛誕數千人馬,要想抵擋吳國的二十萬大軍,只怕也是要敗。」

王凌笑道︰「等形勢順利,我等攻佔許昌,以楚王之威號令四海,剿滅了司馬氏再行收復失地——況且,老夫也不認為孫權能拿下合肥重鎮。」

說到這里,手指輕捻,細細推算︰「司馬懿帶走了十萬大軍一時在盧龍道回不來。洛陽兵馬所剩不多,司馬師又要繞道援合肥,又要阻擋我們,又不能大舉征調長安的人馬,依我看雙方兵力,最多旗鼓相當。」

令狐愚精神一振,道︰「我已備好了車馬,三日後即可出兵。」

——

與此同時,蜀漢方面,劉禪在得知了魏國的各種消息,以及公孫修南下,王凌擁立新君,吳國也準備大舉伐吳,登時露出了喜色,說道︰「此番魏國焦頭爛額,吳國伐合肥,正是出兵之際啊。」

一直以來,從孫劉聯盟,再到如今的吳蜀聯盟,除了孫權偷襲關羽的那回,雙方幾乎都很有默契的保持了共同出兵的習慣。

吳國伐魏,蜀國也會響應出兵,同樣的蜀國要出兵了,吳國也會意思一下子。

在歷史上司馬昭滅蜀之際,鄧艾、鐘會兩路大軍西進,尤其是鄧艾的偷渡陰平這一招神來之筆,蜀國向吳國求援,吳國也是迅速出兵支援,唯恐西邊的老戰友給掛了。

可惜的是,劉禪九月向吳國請求支援,十月就在驚恐中向鄧艾投降,以古代的行軍速度吳國根本不夠時間。

面對劉禪的意思,蔣琬、費、姜維都是心領神會,這是一個極其難得的機會,王凌準備進軍許昌,威脅洛陽,司馬師勢必從長安調派人馬。

姜維不由得握緊了拳頭,心中升起幾分激動之意,連忙道︰「陛下,燕王果然沒有騙人,他這一率先引兵南下,引發了魏國的兩場內亂,還調走了禁軍主力,現在趁機出兵隴西,一是有奪下隴西,切斷雍、涼,二是我等多出一份力,吳國跟燕國也能分擔走大量的軍事壓力。」

劉禪笑道︰「此番出兵隴西,若是由伯約親往可好?」

姜維精神一振,避而拜道︰「臣肝腦涂地,也要位陛下奪隴西!」

「伯約有此壯志,當繼承武侯的遺志。」

劉禪勉強一笑,北伐對蜀國來說,既是政治正確,又是形勢所迫。蜀國立國于四川盆地,對敵軍來說是易守難攻的天塹,對蜀國君臣來說,便好似一座牢獄,既抵擋了敵軍的進攻,也阻礙了自己出去的難處。

若不思自救,早晚被滅。

劉禪不由得想起了諸葛亮,霎時間眼角有些濕潤,淚光盈盈。他自從登基初始,相父就以托孤大臣的身份主事蜀國,凡是農事兵事政事,相父都一應攬包,事無巨細。

相父在世的時候,感覺並沒有什麼變化,直到相父去世,才明白治理蜀國之難,守業之艱辛。

蜀漢群臣瞧見劉禪落淚,均是大驚失色,連忙全部跪拜于地,不敢抬頭,生怕見了陛下的失態。

群臣都明白諸葛亮對陛下意味著什麼,陛下的性情溫和,為政以寬,與先帝相類。可就是這樣的賢君,曾在武侯死後處死了說他壞話的李邈。

建興十二年,諸葛亮病逝五丈原,劉禪全身縞素為其舉行了為期三日的哀悼儀式,舉國沉浸在悲痛中,李邈卻趁著諸葛亮尸骨未寒之際,說出「今亮殞歿,蓋宗族得全,西戎靜息,大小為慶。」

劉禪得知二話不說,收李邈進監獄,隨即處死以祭奠相父。

劉禪抹了抹眼角,笑道︰「朕只是想起了相父,一時失儀。」

姜維心中感動不已,暗想︰「武侯去世至今,已有一十三載,陛下念及武侯的恩德,仍是情不自禁,如此君臣相知,武侯于九泉之下,亦可瞑目。」

碣石城。

燕軍佔領了此城,趁機修備工事,以抵御即將到來的司馬懿援軍。

公孫修忙里偷閑,率領三千精兵,攜同鄧艾到了海濱以觀滄海。

他的本意是去看一眼北戴河的日出,可諸將都關心他的安危,再三勸阻,又加派了三千人馬作為保護,這才放心的出發。

經這一耽誤,抵達海邊時已經是響午,觀看日出只得等到明天早上。

他策馬走在海邊,鄧艾陪同在側,落後一個馬頭,笑道︰「王上怎得有如此雅興?」

「雅興談不上,只是心生感慨——」

公孫修雙手握著韁繩,眼看無邊無際的大海,浪潮自大海中直推上岸,摔擊在礁石上,浪花翻涌,濺起水花無數。

這一幕讓他心中為之一寬,想起《三國演義》的開頭詩,不禁念了出來︰「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鄧艾登時呆住了,他第一次見燕王生出如此感慨,只覺此詩蒼涼至極,讀來如有出塵之境界,嘆息道︰「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此句當真是絕了,文采斐然,以王上之清詞佳句,與當世而言,可力挫三曹、蓋絕七子。」

公孫修險些笑出聲來,搖頭道︰「士載過譽了,人生如朝露,去日苦多。我等為了燕國大業,東滅高句麗、西合扶余,南下傍海道以據幽州,將來成敗幾許不知,後人談及你我,大抵也就在二三句笑談中。」

鄧艾道︰「王上心中所憂的,是目前天下形勢吧?」

他點了點頭,對天下形勢已有了最基礎的判斷,認真道︰「此戰最要緊在于,我大燕以及蜀漢跟吳國,能不能從魏國身上扒塊肉下來。」

鄧艾道︰「目前天下四國齊戰,三國鼎立,惟燕以偏安。而最具備統一天下實力的只有魏國,蜀、吳兩國只是同盟而存。若是能借著此番大亂,我燕國佔據幽州全境,再南下劫掠冀州,此為王霸之資。吳國若能得合肥,則可保吳國太平。」

說到這里,模了模鼻子,「至于蜀國,若能與此戰中攻下隴西,切斷魏國與雍、涼二州的聯系,再以隴西為根據,使關中難以自保。」

公孫修點了點頭,這是最理想的狀態下,把魏國如同桉板上的魚肉般掐頭去尾,肆意切剁,三國各得其所,逼得魏國逐漸變弱。

當然,魏國不是桉板上的魚肉,司馬懿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病貓,這老東西自從諸葛亮死後,幾乎就是後三國時期的第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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