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第二百二十七章 死戰

司馬懿發現了毌丘儉的同時,毌丘儉同樣也發現了司馬懿的蹤跡。

在斥候探查的消息中,毌丘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至于手中的筆都掉在了地上。

他大驚失色地道︰「你說什麼?司馬懿——司馬懿親率主力十萬大軍,只走盧龍道,不走傍海道?確定情報無誤?」

斥候苦笑不已,忙道︰「小人以性命擔保,句句屬實啊。魏軍的旗幟皆為司馬懿,其人馬從頭至尾,綿延數十里,我等不分晝夜的暗中跟隨觀察,這才算出了魏軍的規模,就算沒有十萬,其人馬應當也在八九萬之間。」

毌丘儉眉頭一皺,沉吟道︰「若是司馬懿的大軍都匯集于此,走傍海道的公孫修,豈非沒有遇到任何的阻攔,便輕而易舉的南下了?」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司馬懿北上居然把主力完全放在了盧龍道上,卻對傍海道不設防,難怪在選擇南下路線時,燕賊讓自己先選,他自己願意走泥潭般的傍海道。

原來他一早就算準了司馬懿會走盧龍道,所以才肯舍棄的,毌丘儉只氣得火冒三丈,可也無可奈何。雙方之間互不統屬,結伴南下誰也信不過誰,各做各的才穩妥。

可毌丘儉心中存疑,為何司馬懿只狩獵盧龍道呢?按理來說,也該分兩路大軍行進吧。

轉念又想到分兵南下之初,公孫修完全不命燕軍低調行事,大張旗鼓的從傍海道直下,毌丘儉暗自想到︰「難道司馬懿被他給騙了?」

總之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毌丘儉明白自己的大軍與司馬懿的北上主力相距不過百余里,數日之間就會踫頭,必須做好準備才行。

毌丘宗忙道︰「父親,我們不過三萬人,如何會戰得了司馬懿的十萬大軍主力?不如先撤吧,我們走盧龍道,不就是貪圖能順利南下跟撤退麼?」

毌丘儉眉頭大皺,搖頭道︰「此乃腐儒之言,我們往後撤,司馬懿在後面追趕上來勢如破竹,將士肝膽俱裂,又如何能戰?不過早死與晚死的區別罷了。」

他登時急了︰「那該怎麼辦?」

毌丘儉冷冷道︰「當然是列陣以迎,方有勝算。我們既然發現了司馬懿,他也應當發現我們了。老賊定然也知道公孫修沒有與我同路,必然分兵繞道去堵截燕軍。」

毌丘宗這才松了一口氣︰「司馬懿若分兵攔截,則盧龍道的兵力將有所削弱。」

果不其然,次日斥候便探知了司馬懿分兵南下,大約走了兩萬人馬,肯定是去攔截公孫修的。

然而更令毌丘儉震驚的是,他也得知了王凌在壽春起事,擁立曹彪為帝的消息。

「這把老骨頭也起兵了,倒是好事。」

毌丘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毌丘宗興奮道︰「父親,王凌謀反,且擁兵數萬,據壽春之地,這下司馬懿可就要頭疼了。」

他哈哈一笑︰「司馬懿出兵北上,不料又遇叛亂,無異于後院著火。現在他肯定是想迅速平滅了我們,再快速返回洛陽坐鎮,我偏不讓他如願。」

毌丘宗「啊」的一聲,奇道︰「父親想怎麼做?」

毌丘儉道︰「立即後撤,改變主意了,不要跟他硬踫硬,讓司馬懿沿途追上來,我們設伏候著,等待他上鉤。」

「以何為餌?」毌丘宗皺眉道。

他冷冷一笑道︰「就以王昶的一萬部下為餌。」

——

司馬懿克制不住的感到焦慮,一方面是公孫修的繞道南下,一方面是王凌起義,又間接引發了吳國興兵二十萬北伐,隴西再度出現蜀軍的身影。

在這風雨飄搖的浪潮中,司馬懿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速解決了毌丘儉,然後退回洛陽再平王凌之叛。

沒成想初步掌控了兩年的時間,魏國這頭 獸便已有了不受控制的征兆。

當然,司馬懿認為這是「治病」的過程。

王凌擁立曹彪謀反,固然給魏國帶來極大的騷動,可司馬懿相信,只要把他給平滅了,事後便能以陛下的安危為名,把密布在各大州郡的曹氏親王都收至鄴城關押,今後就能完全杜絕。

司馬懿的錯愕是代價太大,要平叛五萬大軍,更沒想到王凌會是謀反的那人。

面對權勢滔天的他,事先沒收到半點消息,司馬懿不禁暗暗感慨王凌的保密做的是真好,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扇動如此多的奇人異士參與掉腦袋的謀反。

他此時若是知道,能促成此事保密的是他那位恨之入骨的公孫修,恐怕就笑不出來了。

司馬懿手中把玩著一只烏龜,那烏龜又老又丑,順著他的手背慢慢爬進袖子里對身邊的胡奮道︰「按照推算,我等與毌丘儉所率的幽州叛軍,一南一北的對沖,不出兩日會在盧龍道會戰,可得小心。」

胡奮點了點頭,右手持一桿鑌鐵長槍,氣勢極為駭人,「太傅放心,毌丘儉恐怕此時已經軍心混亂了。」

司馬懿點了點頭︰「檄文已發放出去,諸州郡皆知,叛軍不得人心,沿途得不到任何的補給跟支持,他若是縱兵劫掠,則又失人心,部下星夜散去都有可能。」

胡奮自率三萬人居于前鋒探路,一連走了三日,並未踫到毌丘儉的人馬。

他心中起疑,暗想︰「毌丘儉莫非退兵了?」

當即命人將事情匯報給坐鎮後軍的司馬懿。

司馬懿眉頭微微一皺,說道︰「不可能,毌丘儉是知兵之人,他此時遁走,我軍後腳便可追至其後,將其行走最慢的輜重糧草給劫了,會化作喪家之犬。他既不正面交鋒,定然有伏兵,沒遇到叛軍的主力之前,不可輕率冒進。」

他一面講,隨軍主簿一面記錄,錄畢立即將書信交給斥候,命其送至給胡奮。

胡奮接到書信,登時眉頭一皺︰「太傅所慮有理。」

再行得三日,胡奮便得知七八里外,幽州叛軍大舉殺來,當即命前軍列陣等待。

毌丘宗親率萬余步騎,殺至陣前,迎面瞧見了對面的胡奮,不由得冷笑一聲︰「司馬懿呢?像縮頭烏龜般藏在後面,就放你來送死?」

胡奮冷哼一聲,手中長戟斜指大地,冷冷道︰「殺你一個叛軍,又何須太傅親自動手?你若是識相的,可繳械投降,切莫勿了部下,也跟你受株連之罪。」

毌丘宗道︰「什麼是叛賊?那你不得反誅自家,司馬懿為非作歹,你卻助紂為虐。」

說到這里,右手舉起長劍,指著前方的胡奮大軍,沉喝道︰「將士們,給我沖!」

身後的步騎混合勁旅率先發起了沖鋒。

胡奮不甘示弱,當即命三萬大軍往前撲。

雙方人馬廝殺混亂,雖然同為魏國人,但各為其主,並不向對方手軟。

這一戰很快毌丘宗的幽州兵落入下風,他瞧著情況差不多了,當即命人擂鼓,大聲道︰「退軍!」

隨即率領步騎大軍後撤。

胡奮冷笑一聲,正想追擊,卻想到司馬懿的叮囑,不由得伸回了手,暗想沒踫到幽州兵的主力前,決不可輕率冒進。

他從後緊跟,並不追擊,又是一連八日,沿途遺棄了大量的盔甲跟不少走散的叛軍。

胡奮欣喜不已,當即沿途收走盔甲跟叛軍,對身邊的親兵道︰「毌丘宗率領步騎而逃,騎兵在前,步兵在後,我等率鐵騎勁旅可追上,必可破其後軍,致其潰敗。」

心中這樣一想,胡奮自率一萬人勁旅前進,沿途走失的叛軍都各走各的,又是掠殺跟收服,直到追至一處兩面高聳、中間低窪的形勢,數千殘兵都已累得氣喘吁吁。

胡奮縱兵追上,突然之間,擂鼓鳴金之聲響起,兩面的土坡竄出來大量的幽州兵,當先一人正是毌丘儉。

魏軍大驚失色,就連胡奮也知道中了詭計,卻為時已晚,毌丘儉縱兵至土坡上殺下來,兩面如同一扇門般將胡奮大軍團團圍住。

魏軍左沖右突,被幽州兵緊緊包圍,並繼續推進。被夾擊的魏軍已潰亂得不成卒伍,或被破陣,或被從中截斷,指揮調度已不能如一。

胡奮眼看大勢已去,只得率領數百騎強沖去一條血路,在幽州兵暴雨梨花般的催攻下,當他從夾縫中沖出來時,身邊的親兵已所剩無幾,亡命般奔逃。

毌丘儉不惜以王昶的舊部為誘餌,作為棄卒吸引胡奮入坑,最終完成了這一合圍。

他當即命人收拾殘局,把降者收編,輜重皆攜帶拖走。

司馬懿得知胡奮因為追擊而折損萬人,登時勃然大怒,將其連降三級,並責罰二十軍棍,留守軍中將功抵罪。

「果然——毌丘儉也是想拖住我,看出了老夫的難處是麼?」

軍帳中央,司馬懿臉色陰郁,對胡奮道︰「不宜再跟毌丘儉拖下去了,我追他既逃,我退他既犯,受敵軍牽著鼻子走,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胡奮受了二十軍棍, 背已經一片血肉模湖,他跪在地上,臉色有些發白︰「敢問太傅,如何反其道而行之?」

司馬懿冷笑一聲,「明日既後撤,回師洛陽,由我來斷後,你自領軍前行即可。毌丘儉意在南下,就讓他跟在後面又有何妨?既能省了大半回師的路程,又能誘他來襲。」

胡奮點了點頭︰「由太傅出手,定然十拿九穩。」

次日司馬懿朝令夕改,命令大軍撤退,數十萬大軍掉頭回師,他自領坐鎮後軍。

毌丘儉第一次戰勝,難免滋生了欣喜,認為魏軍士氣已喪,必然有機會再建奇功。

兩軍一者在前,一者在後,司馬懿不緊不慢的坐鎮後軍,並把輜重車故意落在後面,實則輜重車基本都是空的,所馱麻袋不過是裝了稻草,輕如無物,故意放緩了腳步,任由他從後面跟隨。

毌丘儉心中大喜,漸漸有些得意起來,深知襲敵輜重,必可斷其糧草。

他卻不曾想注意到,司馬懿的輜重大車行經過的大地,只留下淺淺的折痕,決不是深荷負重的模樣。

毌丘儉趁夜率軍偷襲,準備放火燒了魏軍的輜重,就遭到了司馬懿的八面圍堵,毌丘儉大驚失色,連忙後撤,這一撤便導致軍隊大亂。

司馬懿眼看對方陣腳大亂,當即縱兵驅逐,幽州兵立即便成了喪家之犬。幽州兵死的死,散的散,兩萬人馬盡數死于盧水,從上游至下游,漂浮的尸體甚至于將狹窄處的河道給堵住了。

毌丘儉倉皇出逃,身邊僅有數百人,在盧水的南岸苟延殘喘,他身上中了四處箭創,將其一一拔出,疼得齜牙咧嘴,慘然道︰「宗兒,逃命去吧,現在大勢已去。」

毌丘宗熱淚盈眶,抱著父親道︰「要走一起走,你若是不在,幽州兵馬如何南下?」

毌丘儉吐出一口鮮血,慘然道︰「幽州人馬,精銳皆喪于此,我便是今日不死,也無力南下。你且逃吧,去燕國也罷,公孫修是惜才之人,不會——不會計較的。」

眾人兀自在盧水旁泣淚,司馬懿漫山遍野的大軍已緊鑼密鼓的巡山搜捕,逐漸向這邊靠近。

毌丘儉眼看兒子及隨從都不願再逃,而是接受死期,不由得長嘆一聲。

很快的,魏軍的數萬人馬就包圍了他們,司馬懿騎著戰馬,冷眼瞧著毌丘儉父子,笑道︰「老夫很是納悶,怎麼不逃了?」

毌丘宗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我等死志已萌,何須再逃?」

司馬懿臉上的笑意頓時就消失了,冰冷的像沒有感情的食人野獸般,澹澹道︰「諒你們也逃不了,老夫早已勘探了附近的地形,已知你會夜襲,故而嚴防死守,如何破敵,如何截斷,如何包抄,我都已算得明明白白。就算你們拼了命的逃,也不過于四十里外受擒。」

毌丘儉對司馬懿恨之入骨,此時听他這樣心細如發的算計,不禁心如死灰,皺眉道︰「司馬懿,你禍亂魏國,天必授遣,不報應在你的身上,也會報應在你的子孫身上。」

司馬懿澹澹道︰「生死各安天命,老夫若真有那一天,又豈是躲得過的?」

毌丘儉四處箭傷都在流血,神智已有些昏迷不醒,喃喃道︰「你就是再神機妙算,還不是讓燕賊給騙了?如我所料不錯,守傍海道的胡遵,只怕已經死在了公孫修的刀下。」

胡奮聞言大怒,呵斥道︰「住口。」

司馬懿臉色復雜,他也不知道胡烈能否率援軍趕至傍海道支援了胡遵,被毌丘儉懟得啞口無言,點頭道︰「老夫北上,取你性命不過是掌指間,目標主要是還想跟公孫修下了那盤未結束的棋局。」

毌丘儉冷笑道︰「你——你是輸定的,即使我死了,魏國依舊不缺忠臣良相,只要……只要他們尚在,你就不能為非作歹。」

司馬懿默然無語,撥轉馬頭,自顧自地向後走,只吩咐將士道︰「給他們父子一個體面的死法。」

當日,毌丘儉父子遇害,雙雙殞命。

大軍正式撤軍的路上,司馬懿臉上寫滿了憂愁,剿滅毌丘儉在他看來不過是掌上觀文,最難的是另一邊悄悄南下的公孫修。

擒了小魚小蝦,卻放走了蛟龍。

而另一邊的傍海道,激烈的交戰在如火如荼的進行中。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