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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詐病

司馬昭這才意識到,原來當年公孫修能勝過父親,也並非全靠運氣,而是真材實料的人物,心中尋思︰「此等詭計說來簡單,可著實讓人防不勝防,我人在局外,故能輕易識破。可若是易地而處,恐怕也難以預料。」

當然他此時可來不及感慨,在听完了斥候的贅述,立馬親筆撰寫了此處的戰況,一五一十的記錄下來,都不需要任何的添油加醋以及惡意中傷,其功勞當屬于曹爽這一戰指揮得足夠失敗。

司馬昭等的就是這一天,曹爽這下子可就沒有理由不退兵了,想到當初父親曾預言曹爽伐遼必敗,早就看穿曹爽毫無軍事才能。

他將文書撰寫完畢,交給斥候,立即送回洛陽,告知陛下及百官。

——

在經歷了大軍的紛亂中,曹爽與毌丘宗在千余名親兵團的護衛下亡命奔逃,一路逃至遼水之畔才敢停下來。

毌丘宗在亂軍中左頰被刀劍劃破,留下一道淺淺的疤痕,鮮血染紅了半邊臉跟脖頸。逃亡之際也無心去檢查身上何處受傷,直到模到臉頰的刀疤,登時又驚又怒。

曹爽也好不到哪里去,戰袍都被撕扯得破破爛爛,半邊的鎧甲不翼而飛,的右臂上中了一箭,索性這一箭入肉不深,否則整條臂膀就廢了。

軍醫將羽箭折斷一大截,翻遍了身邊的藥箱也找不到東西,急得腦門上都是汗水。

曹爽此時疼得直冒冷汗,生怕救治的慢一刻落下終身殘疾,沒好氣道︰「還不動手醫治,再尋什麼東西?」

軍醫苦笑道︰「大將軍,這——這止痛的麻沸散撤退途中遺落了,恐怕,恐怕——只能忍著疼痛里。」

曹爽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斥責道︰「如此重要的東西,你竟將他給遺落了?」

軍醫面如死灰,不敢吱一聲。

毌丘宗瞧了眼曹爽的戰馬,馬鞍上掛著一個布包,里面倒是裝著一壺酒,當即取了出來,遞給曹爽道︰「大將軍,你且將這壺酒給喝下,人有了醉意,也就不知疼痛了。」

曹爽無奈地嘆了口氣,扒開塞子 灌了幾口,又吃了幾塊干糧,強忍著惡心咽了下去。

軍醫眼看著曹爽有了三分醉意,這才將刀子燒紅燒熱,割開他的傷口,慢慢將箭頭從臂膀里給挑了出來。中了箭傷是不能硬拔的,尤其是燕軍的羽箭,箭頭采取的是雙翼葉箭,箭頭的兩翼極其細長,形成倒鉤,一旦射入人體,硬生生的拔出來,倒鉤會扯下來一大塊肉,縫合都是艱難的問題。

曹爽疼得試圖打滾,卻被七八個親兵死死地按住,直到「叮」的一聲,帶血的箭頭掉在地上,眾人才松了一口氣。

包扎完畢後,眾人已是累得上氣不接下氣,曹爽有些虛月兌地靠在大樹旁,望了眼毌丘宗,低聲道︰「現在該怎麼辦?」

毌丘宗坐在地上,也顧不上骯髒的瑣事了,道︰「大將軍,咱們就在這遼水侯著,我軍走散的兵卒四散在外,不須多久必然往這個方向跑,可在此收兵,等集結了一定規模的兵力,再行回營。不然,以這千余人若是撞上了鄧艾,必被一舉殲滅。」

曹爽點了點頭,听從毌丘宗的判斷。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從遼燧奔逃的潰軍也陸續趕至遼水,眾潰軍沒了主心骨,不知往何處去,只得臨時之間推舉出百夫長跟小頭目,齊心協力的往魏軍大營趕去。

逐漸的有幾十人一隊、數百人為一隊、上千人為一隊的趕至遼水,由毌丘宗統一將步騎重新編制、收攏,直到次日天明,零零散散的收攏了三萬余人。

這場潰敗把大量的輜重也丟棄了,眾人除了沿途搶劫百姓的干糧外,也沒有東西可吃,自不免幽怨起來,目光時不時地投向曹爽。

若不是大將軍指揮失利,也不至于敗得這麼慘,軍中有大量父子參軍、兄弟參軍的都因此失去了至親,現在又缺少食物充饑。

曹爽感受著四面八方若有若無的惡意,滿臉羞愧,不敢有任何的情緒,他明白此時此刻這幾萬人都是潰軍,士氣低落,若是不小心觸動眾怒,很可能會把他給殺了泄憤。

直到傍晚,探路的斥候遙望見東南角浮現大量的點點火光,馬蹄聲由遠及近,不由得吃了一驚。

曹爽心驚肉跳,急忙爬起身來,牽動地傷口迸裂,疼得是苦不堪言,身邊的親兵急忙攙扶著他。

直至大軍靠近,曹爽才松了一口氣,來者清一色的都是魏軍,毌丘儉面色沉重地策馬而來。

他一個翻身下馬,快步走至曹爽的身前,正色道︰「大將軍,末將來遲一步。」

曹爽大喜過望,拍著他的肩膀︰「不礙事的,你統率的大軍未曾混亂,怎得最後才到遼水來?」

毌丘儉道︰「末將一路上收攏離散的潰軍,是以耽擱了,目前共收攏回來兩萬余人。」

曹爽臉頰抽搐了幾下,緩緩道︰「本將收攏了三萬潰軍,仲恭你也收攏了兩萬余人,再加上幽州的兩萬人馬,也不過七萬人,此戰折損了將近三萬人。」

他一時間情緒翻涌,喉頭一甜,嘴角溢出一抹鮮血。

毌丘儉不禁吃了一驚,忙道︰「大將軍保重身體為重啊,切不可動怒,以免損傷自身。」

曹爽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般,搖頭道︰「回營吧。」

——

魏國,洛陽。

當急報傳回洛陽的時候,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可都樂開了花。

蔣濟、高柔、司馬懿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均是臉上不苟言笑,心中暗自竊喜。

曹芳揉了揉發酸的眉心,搖頭道︰「此戰用兵不嚴,致使我大魏折損了三萬大軍,該當何以克之?」

何晏臉色陰沉,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了辯駁的言語,充滿壓倒性優勢的一戰都沒能討著便宜,也沒什麼話好說的。

此時不僅是天下士人對曹爽大失所望,就連宗親對他的能力也有所質疑,可謂是威嚴掃地了。

眾人都相繼站出來,斥責曹爽的無能、指揮不當、識人不明,更有甚者提出了要把曹爽的大將軍位置給撤了。

何晏只听得心驚肉跳,這一局面是完全如山崩地裂般,沒人能招惹得了啊。他心中尋思來尋思去,暗想︰「就算是大將軍親臨也無濟于事,連陛下都對其失望了。」

在嘈雜的聲音中,曹芳只覺一陣頭大,便在此時,司馬懿站出來一步,朗聲道︰「陛下,老臣以為當與燕國議和,公孫修不是頑固不化之人,伐遼不急于一時,只要願意談和,公孫修必欣然應允。」

曹芳陷入猶豫不決中,詢問道︰「太傅認為,此戰真的要言和麼?」

司馬懿正色道︰「此戰損兵折將三萬余人,大將軍若是執意要再打下去,後勤輜重之大,恐怕能將一年的賦稅都用空了。目前青州被佔,海路不得運輸糧草,若擇遠路,則大魏將有起碼數十萬人受戰爭的影響,而不得正常務農服役,全都淪為給大軍供應輜重。」

說到這里,頓了一頓︰「一統天下,是自太祖皇帝以來的夙願,用兵論戰無可厚非,可這也得分先後輕重,萬不可倉促行之。」

曹芳對曹爽也著實有些生氣,帶著十萬之眾,間接了魏國的輜重運輸不下數十萬人的正常生產,結果疏忽大意吃了大敗仗,竟在短短的一日中損兵三萬。

他沉吟少許,嘆道︰「太傅所言甚是,即刻傳書遼東,由司馬昭宣告,命大將軍鳴金收兵,不可再戰,免得涂炭生靈。」

使者當即手捧文書,直出宮外。

曹芳揮了揮手,宣布退朝,百官亦步亦趨的緩緩退出殿外。

司馬懿心中冷笑,臉上卻風輕雲澹地走出殿外,對此戰頗為存疑,雖說震懾于數年不見的公孫修,用兵韜略又上了一層,鄧艾以三千鐵騎擾亂八萬大軍方陣的事跡,心中更是感慨不已︰「此等人才作為敵國大將軍,當真是棘手。當初老夫聞其屯田奇略,便知他是可造之材,只可惜遼東之敗中,把這樣的一個人才白白送給了公孫修。」

同時又暗想想到︰「此戰一敗,曹爽威嚴盡失,班師回朝必然把我等士人不死不休。」

蔣濟與司馬懿並肩同行,滿臉地喜色,笑道︰「太傅高明,果然不出所料啊,征遼東千難萬險,大將軍以為兒戲,落得如此下場,當真是可笑至極。」

司馬懿矜持地笑了笑,並不接話,眼角一掃瞧見右邊的何晏等人也緩緩下階。

何晏投來一個怨恨的目光,心想你們這幫老骨頭,仍舊是霸佔著朝堂,瞧著真是不爽,冷笑道︰「二位自恃清名,卻因弄權作威,主張撤軍,致使我大魏不能吞並遼東,後世千年萬載,想來是罵名不斷了。」

蔣濟冷笑一聲︰「不知是誰弄權作威,只為一己之私,現在葬送了三萬將士,數十萬百姓為此繞遠路運送輜重,天下不知幾戶人家縞素。何駙馬這張嘴,能巧言舌辯,指鹿為馬,總蒙不了天下人的眼楮吧?」

何晏被頂得語塞,索性裝作听不見,哼道︰「一切等大將軍歸來再談不遲。」

說罷,一拂衣袖轉身離去。

司馬懿快步向何晏走去,忙道︰「何駙馬且慢,老夫有一言相勸——」

何晏听到身後的呼喊,心想這個時候不就是听你假惺惺的一番仁義道德麼?竟充耳不聞地往下走,引得百官為之側目。

這一聲呼喊,快步走了幾步,不慎一腳踏空了台階,司馬懿登時順著台階滾了下去,七八個翻滾間恰好滾到了何晏的腳邊,整個人仰面朝天,額角磕破了皮,登時鮮血長流,雙眼緊閉,生死不明。

蔣濟跟何晏同時吃了一驚。

在場的人不論是剛退朝的文武百官,還是侍衛、禁軍、宮女都下意識地奔搶過來,均想太傅如此高齡已是風燭殘年,一只腳踏進了棺材的地步,經這樣摔跤,豈不是兩只腳都邁進了棺材里?

何晏望著躺在腳邊的司馬懿,下意識地後退幾步,暗想︰「這老賊臨近死期,還想訛我不成?」

當即對四面八方涌來的人攤手道︰「這可不關我的事,是太傅自己不小心摔倒的。」

蔣濟快步趕下石階,扶起司馬懿的頭頸,伸指探了一下鼻息,只是暈了過去而已,抬頭瞪了何晏一眼,怒道︰「少說風涼話了,你明知太傅年事已高,耳背眼花,準備跟你說幾句交心的話,故意充耳不聞地走人,未曾想何駙馬的品格如此低下。」

高柔、王觀等人搶近前來,立即命侍衛抬起昏迷不醒的司馬懿送到御醫處,臨走時眾人都不免對何晏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

何晏不敢觸犯眾怒,只能忍受眾人的白眼,心中卻想︰「這老骨頭經這麼一摔,只怕是骨頭都要斷上幾根,若是不治身亡,或者就此癱瘓了,倒是給大將軍去了一個勁敵。」

想到這里,他心里樂開了花。

司馬懿作為天下士人共推的核心骨,要是就此死了,倒是皆大歡喜。

魏王宮中的太醫令听說司馬懿不慎摔倒暈厥,已送至太醫府上,當即為司馬懿進行包扎額上的傷口,又檢查了一下胸骨、腿腳之類的,確認無大礙後,松了口氣︰「太傅只是皮外傷,並未摔斷腿腳,不幸中的萬幸,醒來後每日按時服用良藥,自可無礙。」

蔣濟等人這才松了一口氣。

司馬師也姍姍來遲的趕到,在听了太醫令的贅述後,只得守在父親身邊。

過了約半個時辰,司馬懿睜開眼楮,有些茫然︰「老夫——老夫怎得在這里?」

蔣濟忙道︰「太傅,您剛才摔了一跤,可把我等給嚇壞了。」

司馬懿充耳不聞,像是沒听見一般,又是復述一遍「老夫怎得在這里」。

蔣濟又復述一遍︰「太傅,您剛才摔了一跤……」

司馬懿這才抬起頭來,手掌作喇叭狀貼在耳旁,迷迷湖湖地說︰「我的什麼腳?」

蔣濟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是您摔了一跤,不是腳。」

司馬懿露出了然的神色,哦了一聲︰「這……這,子通,你說話……怎得這麼小聲?」

眾人頓時臉色一變,相顧駭然。

司馬懿呆呆地躺在床榻上,頭頸也不能動彈,一雙眼楮直勾勾地瞧著房梁,竟似癱瘓了般。

何晏在旁邊瞧了個真切,若非司馬師、蔣濟等人在場,他必然樂得笑出來,暗想︰「司馬老賊這下可就妙了,看起來不像是裝的,耳聾眼花不說,腦子也不大清醒,看起來也是癱瘓,這輩子算是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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