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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如意算盤

搭建土窯需要一段時間,柳志已安排工匠砌一座大土窯,大約兩個月的工期。

公孫修也索性異想天開的改革土法,直接向沓渚征調勞役,入山中伐木拾柴,作為燒窯的準備。

這一聲調令直接驚動沓渚、北豐二縣的縣令,燕王微服私訪,低調南巡,居然來到了沓渚岸口,直驚得臉上變色可攜令而來的只是鄧艾,並不見到燕王的身影,心下驚疑不定,小心翼翼地詢問道︰「聖使——這個,敢問王上在何處,下官好過去拜訪……」

「狂妄。」

鄧艾哼了一聲,只把沓渚縣令嚇得險些跪下了,澹澹道︰「燕王的行蹤,你也配問?依令行事,凡事不可鋪張浪費,這是燕王的旨意,知道了麼?」

「是——是,下官明白。」

縣令擦了把頭上的汗水,兩腿已經顫動地支撐不住地要坐在地上。他可不知燕王究竟到沓渚所為何事,一顆心緊張得不行。

幾個縣的縣令都不約而同地知道燕王到了沓渚,均是惶恐不安,久聞燕王手段狠辣,這般突然的南巡,更令眾人恐懼。

特別是平日里乖張跋扈、貪腐成性、尸位素餐的官吏,均是發揚早期的形式主義,灑掃庭除,修補街道,將那些個無家可歸的饑民野漢發些食物充饑,然後趕到山中,免得被燕王瞧見,質疑政績。

此時的公孫修正在柳氏莊園中歇息,躺在胡床上翹著二郎腿,口中吹著口哨。為了等待船木的制造可能,公孫修深知南巡計劃延期,當即命賈範回襄平管理朝政,自己則在沓渚過幾天清閑日子,這兒山好水好,天天吃海產,他甚至懷疑自己再待半個月都要得痛風了。

他看著天邊的彩雲悠悠,臉上露出愜意之色,痛快地吟道︰「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淺笑︰「公孫先生,怎得有如此興致?一個人作詩?」

公孫修坐起身子,柳青巧笑嫣然,已不知何時到來,笑道︰「沒有作詩,只是閑暇無聊。」

柳青在家中無聊,又得知這位「公孫先生」住在府上,按耐不住好奇心過來瞧一瞧,就听到他一人吟詩。

她走至近前,蹙眉道︰「你方才所念的詩句,頗無道理。為什麼‘山中方一日’,世上就過了千年?」

公孫修知道柳青素慕清談,總喜歡執經問難,愛考他人,挑人語病跟邏輯中的錯誤,若非還算得上是學問的探討,簡直跟杠精沒什麼區別。

他只是隨口這麼一念,也不如何應景,暗想︰「她若是拿詩經考我,那也太沒趣了,不能跟她在這一問題上糾纏不清。」

按照文抄公的穿越者,肯定是一來古代,也不抬頭看看是什麼朝代,就一口氣兒的背唐詩宋詞之類的引人注目。其實時代有時代的賞析,漢賦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也不結合時代背景跟人物此情此景的心情。或者開口跪的整一首沁園春或者黃巢不第賦,只能說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朋友,這是什麼年代?

你以為是在言論自由、空氣自由但是滿大街零元購的燈塔國?

平民百姓聚一起聊會天,你小子好死不死地講了一句抨擊時政的話,街坊鄰居听見了,都能報官抓你,省得受牽連。要是當眾吟反詩,不好意思,九族同親知道出了你這尊喪門星都想把你踢出族譜,慢一步連帶著絕子絕孫了。

宋江喝醉後題了首《西江月》反詩,都險些把命都丟了,你在古代念這些詩,就差在臉上刻「我是反賊」四個大字。

當然,如果他听到有人念《西江月》不會起殺心,肯定立馬派兵把此人請到府中,問一句奇變偶不變,來者若是答出下句符號看現象,那肯定就是同樣的穿越者啦。

他尷尬一笑,說道︰「我隨口胡謅的,不值一提。」

柳青心想你明明隨意的口佔一詩,現在又搪塞過去,真是不理解。她黛眉一蹙,道︰「好啦,不考你了,省得你整日魂不守舍的。」

他呵呵一笑,說道︰「多謝柳小姐高抬貴手。」

柳青坐在一旁,轉頭望著他的側臉,低聲道︰「听說燕王來了沓渚,你也听說了麼?」

公孫修臉上處變不驚,鎮定地說︰「听說了,柳小姐有何不解?」

柳青道︰「听說燕王用兵如神,設計軍中器械,還頒布了些許的仁政之策。」

他頓時眉頭一皺,暗想柳傳那王八蛋該不會跟她說了我就是燕王的事吧?可瞧見她的臉色並無多少變化,試探地問︰「或者,只是世人夸大罷了。」

「怎麼可能?」

柳青瞪了他一眼,只覺此話甚是煞風景,說道︰「連司馬懿都被燕王趕走了,東吳、高句麗、鮮卑也各自撤離,這樣的本事,怎可能虛名無實?」

公孫修呵呵一笑︰「確實,是我一時淺見。」

柳青幽幽嘆息一聲,便好似有千萬般心事,忽道︰「燕王封我二位兄長侯爵,加了個什麼‘船政司’的官職,還派了大量的勞役過來協助造船,可能要把他召到朝中為官了。」

船政司是公孫修臨時所設,把這一差事完全交給了柳氏兄弟。

公孫修皺眉道︰「柳族長入朝為官,今後飛黃騰達,福蔭子孫,又能為國盡忠,不是挺好的麼?柳小姐為何心事重重。」

柳青搖頭道︰「燕王一來,只是封了個侯爵,加上莫名其妙的官職,就把柳氏的船塢都收編為己有,這樣的如意算盤,又豈是瞧不出來?」

公孫修心下暗笑,說道︰「話也不能這樣說,柳小姐既知燕王頒布仁政,應當是一個愛民如子的人。」

柳青冷笑一聲︰「仁政既仁,可不一定是面對豪強士族的,獲得利益的只有百姓。」

公孫修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心想她的心思倒是縝密。誠然對于皇帝來說,皇帝若仁,良的是治下百姓,苦的便是豪強世家。

特別是這種把世家大族剝皮吃肉的皇帝。

「當初小姐的曾祖,不也投奔了遼東侯帳下麼?可見有明主而識,今後二位柳氏族長,用心輔左燕王,必然飛黃騰達,顯跡于世。」

公孫修小心地說。

柳青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公孫先生,是不是因為你跟王族一脈同宗,就說這樣的話?」

她心想這哪里是家中的賓客呀,簡直是燕王派來的說客。

公孫修搖頭一笑︰「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在下食君祿,亦為君憂,此乃天下之理。目前燕王宏圖待展,求賢若渴,柳氏若能乘此機會,跟燕王打好交道,為燕國貢獻一份力,將來必有厚報。」

柳青若有所思,可仍是嘴上不饒人,白了他一眼︰「我兄長說你是柳氏門下的賓客,現在瞧來簡直是燕王的說客,怪不得你也姓公孫。」

公孫修心想我哪是燕王的說客啊,我就是燕王本人,他輕笑一聲︰「柳小姐說笑了,我也是講明其中利害而已。」

柳青哼了一聲,心里其實已經信服七八分,換了個話題,又道︰「也不知燕王生得是何模樣?」

公孫修心想這小姑娘就是個顏控啊,一會兒迷著嵇康小朋友的《廣陵散》,現在又問燕王生得是何模樣,心下暗笑。只不過古人確實對相貌很是看重,孫策被許貢的門客刺殺,把臉頰給劃了道口子,氣得江東小霸王悲憤大呼,我相貌如此,今後如何建功立業?

愣是傷勢不重,卻把自己給氣得傷口迸裂,當場死了。

他心中翻了個白眼,嘴上說道︰「或許燕王生得英俊瀟灑吧。」

柳青搖了搖頭,正色道︰「不一定,雖然我不曾見過,可燕王的表現來看,手段如此狠辣,臉上並無和藹之氣,那麼就生得陰柔邪氣,怎可能英俊瀟灑呢?」

公孫修忍俊不禁,說道︰「美丑之分,有主客之別,柳小姐若覺得不甚英俊,或許在旁人眼中相貌奇佳,此無定數。」

柳青撲哧一笑,道︰「我不覺得,燕王如此討人厭,必定是生得難看。」

公孫修皮笑肉不笑,他想起了自己承諾柳傳的不知者無罪了。

令妹說話果然容易得罪人。

她歪頭瞧著公孫修,忽道︰「燕王若是生得有公孫先生這般,就算不得丑。」

公孫修哈哈一笑︰「在下中人之資偏下,也不帥氣,可也不丑。柳小姐是這個意思麼?」

柳青見他渾不在意,瀟灑寫意,其自信由內而外,心下稱奇,忙道︰「小女子說話口無遮攔,公孫先生可不要放在心上。」

「柳小姐見外了。」公孫修澹澹一笑。

這時門外的家丁闊步進來,第一眼瞧見了柳青,連忙對小姐請安,同時轉頭對他說道︰「公孫先生,柳族長命你過去,土窯已經造好。」

眾人均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只知他叫作「公孫策」,是柳傳的賓客之一。

公孫修站起身來,對柳青笑道︰「在下失陪,要到船塢勞作去了。」

柳青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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