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修從未見過造船,便在一旁觀摩。
柳傳早已見過千百回的造船,能把自己看吐了,自然也對造船業了如指掌。他陪在燕王身邊,為其講解造船業的秘辛。
柳傳笑道︰「王上,這艘呢只能算小船,用于運載,那確實乘不了太多人,可是兩岸的商賈卻是乘此船往返,互通有無。」
他點了點頭,皺眉道︰「此船若遇風浪,能否撐得住?」
柳傳擦了擦額上的汗水,苦笑道︰「這個——若是風浪湍急,或者下雨之類的,是不建議乘船出海的,一般出行,都會大概的預估天氣陰晴、等待風浪漸平的時候,才選擇乘船出海。民間也會選擇焚香祭天,向海中投以酒肉,祈求海神憐見,平安出行。」
公孫修听到這里不由得皺眉,也就是說三國時期乘船出海,基本上能否著陸是踫運氣。迷信海神之類的祭祀,有的甚至把童男童女投進海里的。
《三國演義》中就描寫了蜀軍的前軍渡瀘水,忽然陰雲密布,船不能渡,前軍回來報給諸葛亮知曉。諸葛亮詢問孟獲原因,孟獲聲稱水中有猖神作惡,要用「用七七四十九顆人頭並黑牛白羊祭之,自然風恬浪靜,更兼連年豐稔」。
諸葛亮哪里肯殺人丟到瀘水鎮壓猖神,于是「和面為劑」,再將其「塑成人頭」,丟進水里,以面粉做的人頭形狀代替活人,後來也就間接的發明了饅頭,音同「蠻頭」。
故事真假不知,可饅頭確實是諸葛亮發明的,蜀中一帶已經小部分開始吃起了饅頭。
在不具備遠航能力的船,生死全靠運氣,自然是不可取的。今後要想橫行渤海,就必須造出穩健的大船,可以乘風破浪,橫行無阻。
整個渤海圈雖然海岸線有8000里,最狹處是沓渚到青州東來諸縣的位置,僅有二百里不到。可渤海由東至西寬約七百里,南至北則長約一千一百里。
如果把中國地圖比作雄雞,那麼渤海就位于雞頸處。
而他的目標,就是一刀剁了整個雞頭,據為己有。
要想據渤海據為己有,則要攻下沓渚對岸的青州沿海。
對岸的那邊,田豫正統率著魏國的水軍扼守青州。
太和六年,公孫淵建立南下的海上交通線,跟孫權取得聯系,田豫還曾試圖切斷過。吳國使臣周賀乘坐大船從東吳到遼東訪問公孫淵,田豫沒有直接出兵攻擊,而是掐準了周賀返航回東吳必遇大風大浪,東面無山可依,肯定要到成山。
成山沒有藏船的地方,只好依傍岸邊行進。
田豫觀察地形,派兵伏在山島的各個險要之處,周賀返航時果然遇上風浪,船只觸山沉沒,幸存的殘船飄到岸邊,根本無處逃竄,被他派兵直接捉了一大片。
隨著航海能力的漸強,渤海海峽成為了戰爭的通道,成為海上軍事力量的決戰平台。青州與遼東兩岸出現軍事對峙的狀態,入主青州的政權總會把戰爭擴大到海上,由此產生大規模的海上軍事行動。
公孫修在一旁瞧著造船,突然就發現了端倪,輕咦一聲︰「原來如此。」
造船的船匠構設搭建的船底是幾乎垂直平底的,底坐方正,頓時臉上露出憂愁之色。
柳傳瞧見燕王的臉色變了,不禁問道︰「王上,你怎麼了?可是造船出了什麼問題?」
公孫修皺眉道︰「為何造船,不加上龍骨?」
「龍骨?」
柳傳從未听過這一新奇的名字,不禁搔了搔後腦勺,疑惑地問︰「王上,小人愚鈍,不明白什麼是龍骨——」
公孫修心想青州柳氏作為造船大家,居然連龍骨都不明白是什麼,想必三國時期的造船技術還沒設計龍骨的理念。
他心想這或許是擊敗魏吳二國的關鍵所在啊,平底船吃水不深,每當風急浪高,就容易因為頭重腳輕整條船都翻了。船底有龍骨則又不同,船身兩面瘦尖,底部呈V字型,浮在水里陷得更深,也具備了穩定的作用。
公孫修沉吟道︰「你這船不造龍骨,每遇風浪必翻,吃水不深。」
柳傳「啊」的一聲,依舊不明白龍骨是什麼東西,只問︰「懇請王上開教。」
他知道再強健的船,即使如後世重達七八萬噸的航母遇到惡劣天氣,諸如台風、海嘯之類的,也需要暫時進入避風港內,「避風頭」三個字不是開玩笑的,真的有可能把巨型怪物般的航母都給弄翻了。
可這一時代的船沒有龍骨,更沒有指南針跟牽星板,根本不具備遠航的能力,無法離開海岸線直接航行。
只要完善了三大問題,分別是龍骨、指南針、牽星板的問題,戰艦便能提升好幾個檔次,真正的實現彎道超車。
公孫修瞧了眼柳傳,澹澹道︰「孤已想到如何造就天底下一等一的船艦,你們柳氏的造船技術粗糙不堪,恐難以為用。」
柳傳登時一愣,柳氏造船廠作為青州、遼東兩岸的百年老字號,居然被王上給否定了,似乎有著更厲害的技藝,不禁狐疑,忙道︰「王上,您需要什麼樣的船,小人一定照做。」
柳氏作為遼東最大的造船廠,幾乎比官府的造船廠都略有優勢,當年柳毅能憑借率部曲、戰船來投,直接升任為遼東大將軍,其資本可見一斑。
他知柳氏坐擁沓渚,又是青州中人,如不為己所用,必為己所殺,萬一哪天跑去投靠對岸的田豫,燕國的損失不可估量,更何況自己的造船設計理念是要超過魏、吳二國所掌控的技術。
公孫修澹然一笑︰「孤所造的船,要造天下一等一的戰船,此乃絕頂機密。柳氏雖在燕國,根起于青州,又不在朝中為官,若是挾了機密去投魏國,豈不是作繭自縛?孤今後自造海船,保護機密。」
柳傳登時有些為難,暗想︰「原來王上所擔心的,是這件事。」
自從柳毅兵敗張遼,柳氏三代沒有為官,只專心造船生產,而燕王準備大造海船,卻不許柳氏參與其中,自然是擔心柳氏騎牆頭兩邊倒,萬一倒向了魏國,燕國所作心血盡皆白費。
柳傳兀自想到︰「我柳氏歷四代人在此,不下百年,經營的身家性命,都在于此,即便想投魏國,還沒撤走就被燕王屠戮一空。為今之計,如不忠于王上,恐怕柳氏的造船業也發展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