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過了兩分鐘，或者更久。
鐘樓上的燈熄滅了，表盤躲在黑暗里看不見，人們在高溫和黑暗中煎熬，每一秒都難捱，時間變得極其緩慢。
烏雲散開，月光照耀。聖潔的月光像是能洗滌兩只龍王給卡塞爾學院蒙上的陰影。
在月光之下，地面上殘余的岩漿散發著紅色的微光，與旁邊漆黑的焦土相輝映，廢墟中的卡塞爾學院看不出半點生機。
待到奧丁廣場歸于平靜，路明非才謹慎地模了過來。
遠方傳來一陣動靜，那是從地下的安全區出來的學生們在狂歡著，老外們本就熱情，這生離死別後天雷勾地火的鬧騰一點路明非也能理解。
正前方的黑夜中點亮了一若隱若現的盞燈火，路明非估模著那正是諾頓館的方向，雖然學院的電力系統已經被損壞了，但很有可能是姜奕或者廢柴師兄打開了諾頓館的備用電源。
獅心會和學生會疏散學員到達安全區時，躲在教堂的路明非便被遺漏了。因為楚子航估計還在昏迷之中，卡塞爾學院里還沒幾個人知道今晚除了力挽狂瀾的楚子航和及時救場的姜奕外，其實還有一個無名英雄……
不過以楚子航的性格，路明非的功績一輩子都不會被大眾所知，一直當個地下功臣，晚年了再拿著校長親自給他頒授的獎狀一陣唏噓……
大半個卡塞爾學院都變成廢墟了，作為戰場中心的奧丁廣場的損壞度更不用說，遍地岩漿和密密麻麻的洞孔需要處理。要是昂熱校長回來看見他心愛的百慕大草坪變成這幅模樣，估計臉上的表情很精彩。
再往里走，背後人群狂歡的喧鬧聲就被甩在後面了。路明非感覺自己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世界的標簽還是「末日」、「廢土」什麼的，要是從哪兒沖出來一個不穿衣服的喪尸路明非都能理解。
路明非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這兒，剛剛這里還是姜奕和龍王的戰場，焰光四射刀劍橫飛的一看就是高端戰場。
可能是因為游戲玩的厲害的原因，路明非對這些級別什麼的很有觀念，大老們各種頂級招式逆天寶物亂轟，你一個剛從新生村的玩家不知死活的湊上去，純純的炮灰。
所以他一直都狗在教堂上通過高倍的紅外望遠鏡觀察戰況，他隱約的看到了不少內容，比如那只名叫諾頓的龍王飛來飛去，從地底里引出岩漿柱，雖然又立即被姜奕斬下……又比如最後那只龍王像是宕機了一般，又或者說是游戲中玩家惡意使用BUG把Boss卡住了更貼切，諾頓停在空中一動不動，姜奕也是不講武德毫不手軟，一把把飛劍玩得賊 ，刷刷幾發遠程攻擊打上去消耗血線，在近身開大招收尾！
看著姜奕正反手吊打龍王，路明非心說這才是S級啊！不像是他這種虛假的「S」級，只敢躲在遠處等著放冷槍偷襲，真正的S級都是真槍實彈的，刀劍耍的像是藝術，龍王們被打屁滾尿流……
戰斗形勢算是一邊倒，路明非也看得酣暢淋灕，講道理到這兒他就應該拐著大路回到還安好的諾頓館，蒙起被子安安穩穩的睡一覺……總不可能無聊的去參加後面的狂歡，或者等待校方授予他「勇士勛章」之類的榮譽吧？
但這里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吸引著他一樣。如同冥冥之中早有注定，他今晚必須從這兒路過。路明非很疑惑，但他還是來了。
亂想時路明非差點一腳踩進岩漿里，他收回腳一陣後怕，心說自己真是腦抽了來這兒干什麼……
忽然他眼皮一跳，一股不好的直覺涌上心頭，他剛一閃身就被人從背後控制住了。
「喂……好人好人，我是好人！」路明非嗖地把手舉了起來，用撇腳的英文重復道。
一根漆黑的槍管自上而下抵著路明非的下頜，老唐一臉暴怒。
周圍都是靜悄悄的，夜風輕輕地拂過，渾身光 的老唐在風中打了一個寒顫。
老唐蘇醒了之後就成這樣了，像是有一場大火掠過把他的衣服燒的干干淨淨，但奇怪的是他的身體沒有任何傷勢。老唐沿著焦黑的土地往外走，他在思考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末世的廢土什麼的……最近這類題材的作品他看的可不少。
老唐幸運地在地上撿到了一把左輪手槍，但很可惜沒有一顆子彈，不過老唐也算是滿意，畢竟一把手槍唬人足夠，被槍指著誰還敢猜他沒有子彈不成？
「你是誰？」老唐惡狠狠地說︰「你是來埋伏我的？」
老唐依稀記得他正在執行一個500萬美元的大單子，雖然那個豪華的學院里滿是危機和詭異，但好在任務已經完成了99%了。
「我是誰？我……我是學生！留學生！」路明非緊張的話都說不清楚了，剛剛那點爆掉龍王的風采被他丟的一干二淨。
「大哥！我只是路過，我晚上去買熱狗的，我寢室在那邊！我住諾頓館，207室！」路明非用手指著，他非常識時務。
「這是哪里？」身後的男人繼續發問。
「卡……卡塞爾學院！」路明非心說這人好像不是校內的，「我只是學生！只負責學習，我和校方沒有任何關系，其實我也挺討厭他們的，把學生分成三六九等的……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嘛，校方壓迫我們，我們在反抗校方！我和你應該是一伙的！」
他低頭看著背後光 的腿，在思考著這人大晚上的不穿衣服是有什麼癖好的同時，路明非忽然想起了剛剛展翅時遮天蔽月的巨大龍類，龍王似乎就是不喜歡穿衣服被火焰包裹著……
不會吧這麼倒霉？就這兩頭龍王還全給他留著？雖然說我路明非也是「S」級，但你們一群人的作用呢？
姜奕這屠龍技術不行啊！殺到一半就自信回頭了，害得弱小的他被龍王挾持了，後面會不會發生什麼慘不忍睹的事情都不知道……還「S」級呢！職業態度連菜市場的宰魚大姐都不如！人家大姐至少給你殺好切好。
他不知道自己拙劣的回答能否騙過這個「龍族」，不過「龍族」的外形他出乎他的意料了。剛剛他閃身的一瞬間看清了「龍族」的臉……
如果龍族臉是青色生著雙角嘴角還有鯰魚須，路明非都能理解。或者就剛剛那種，滿身黑色的鱗甲，展翼時威風凜凜，渾身燃燒著赤色的烈焰，在「龍」後面加一個「王」字也沒人敢反駁……不過這家伙看起來太標準了，和路明非一樣是個標準人類。
一張很喜相的臉，一頭中國式的黑發，還有一對標志性的下榻眉毛……奇怪這對眉毛看起來怎ど那麼的眼熟呢？
路明非童孔地放大，他吞咽著口水，然後緊張地說︰「喂……你不是老唐吧？」
老唐愣了一下，「你這張賤賤的臉……看起來很像大頭熊……」
路明非在那個星際群里用的是一張腦袋很大熊作為頭像。
老唐是路明非在美國唯一的朋友，除了姜奕、楚子航、廢柴師兄和師姐這些同學教授外。不知道多少個晚上他們在星際地圖上轟來轟去，面試卡塞爾學院的時候，老唐還跟他視頻過，幫他矯正口語。
因為認識了老唐，路明非覺得美國地圖上還算有個親切的地方，紐約布魯克林區。
怎ど會在這里遇見老唐？怎ど還被他拿槍頂著了？
老唐不是在執行他的大單子麼？那種完成任務後能請他在芝加哥吃喝玩樂一個周末的大單子，怎麼在卡塞爾學院里發現他了？還是剛剛兩尊龍王出世又隕落的地方……
路明非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般！大單子、入侵卡塞爾學院……
話說入侵卡塞爾學院可不是什麼簡單的事，高風險高回報成為一件大單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過老唐不是在紐約布里克林區吃社會救濟的廢柴麼？那種整天無所事事，泡在游戲里還有閑心給沒見面的網友做免費的英語一對一輔導，好友到了他地盤上也只請得起熱狗漢堡，帶他坐灰狗的社會底層麼？
底層人民還能化身悍匪，敢接入侵卡塞爾學院這種恐怖組織的危險單子？底層人民也能隨手掏出一把左輪手槍來，反手挾持他當人質？世界在路明非的腦海里顛倒過來，路明非想著肯定是剛剛看姜奕和龍王戰斗太入迷了，余波把他腦子搞壞了。
「老唐……我是大頭熊……啊不，我是明明……別開槍……你怎麼在這兒？」路明非哭喪著臉，「明明」是他在群里的ID。
「將來群里說！將來群里說！我只是來干點工作……」老唐臉上滿是急躁的表情，「現在工作結束了趕時間離開但似乎這里很詭異……我像是遇見了‘鬼打牆’！‘鬼打牆’你懂吧？明明我都走了又回來了！」
老唐卡住路明非脖子的手稍微放松了一點，他左右的環顧，背後人群的歡呼聲像是在接近，他穿過路明非的肩膀看向正前面，那黑夜中亮起的一盞明燈又給他不好的預感，此刻他不知道該往哪里走了……
「‘鬼打牆’我懂啊！這個我熟，‘鬼打牆’只會針對你本人，你只要跟緊一個無關的人……」路明非感覺到了不對勁，他話鋒一轉道︰「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懂了！」老唐勒著他脖子的手又緊了緊，「明明你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你帶我出去！」
老唐心想等下沒準還會踫見巡邏的守備之類的，他只有一把沒有子彈的左輪手槍……朋友的意義不就是這樣嗎？你幫我來我幫你！
「老唐你到底要怎ど樣ど？講點交情好不好？」路明非大聲說。
「別廢話！帶個路而已，下山就放了，」老唐突然放低了聲音，惡狠狠地有點悍匪的感覺了，「趕緊走吧，你帶路，明明你是懂我的，殺伐果斷！背棄兄弟的二五仔人人得而誅之！」
老唐的恐嚇還是起了作用的，路明非臉色煞白地點頭。
「走那邊？」路明非蠕蠕嘴說。
「你帶路啊！問我干什麼？」老唐有點不耐煩了，他突然記起，明明好像只在游戲里靠譜，生活中衰的和他沒啥區別，十八年最牛皮的事就是走了狗屎運被國外的私立貴族學院錄取了……他可是即將獲得500萬的男人，可不能栽在這滿是詭異的學院里。
路明非邁開腳步，老唐不講半點情分，將那只左輪手槍抵在他的後背上，還恐嚇著說他敢有半點動作就開槍了。
路明非在廢墟中分辨著方位，他以亮著的諾頓館燈光為參照物，依稀地找出出校的路。
剛走幾步路明非就停下了……
老唐撞在他的背上，也被嚇了一跳，他的手槍懟在路明非的背上差點掉了。
「你干麼？」老唐問。
路明非不說話，伸出手顫顫巍巍地指向前面。老唐不耐煩地探出頭看去。
在皎潔的月光下，一灘岩漿散發著紅色的光芒，在紅光之中，開裂的大坑里仰躺著一個漆黑的人形生物。
「這什麼鬼！」老唐被嚇了一跳。
路明非認出來了，他曾經在高倍的紅外狙擊鏡里仔細地注視著他。
人形生物是那個小男孩……被他一槍狙殺的……小男孩！
男孩熔火的鱗甲上滿是瘡痍，大片的龍鱗月兌落，路明非知道那是EVA爆發的高能武器造成的傷勢，而最為嚴重最為致命的傷勢……是在小男孩的頭部，一個杯口大小的傷口在他額頭上，上面嵌入了一顆已經變成灰色的水晶彈頭……
男孩的月復部到咽喉有一道猙獰的豁口，在巨大的傷口中被破壞得不成樣子的骨骼與內髒暴露在灼熱的空氣中，他的身體被掏空了，仿佛有人從他體內取出了什麼一樣……
「這什麼鬼？」老唐重復問道，他看著小男孩的尸骸沒有半點反應，他還在懷疑這所詭異的學院在秘密地進行某些違反人道主義的恐怖研究！
「我不知道……」路明非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趕緊走！」老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