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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 東鄰東的東鄰東

潘啟明一路狂奔,等到跑回家,已經變成了烈日酷暑時候的狗。

他雖然懦弱,但不傻。

越是怕老婆,其實對老婆的了解越是透徹。

他知道老婆對三弟歧視到了靈魂深處,現在老母親在三弟家里做壽,想讓她屈尊去三弟家里參加壽宴,幾乎是比登天還難。

畢竟她已經高貴了這麼多年——這是發自內心的自我感覺——讓她作為客人去三瘸子的主場,听從三瘸子一家的安排,那就太侮辱她了。

潘啟明在路上把三弟坐山招夫出去這些年盤點一下,這才如夢方醒地發現,他老婆作為大嫂,居然從來沒有去過梁家河。

就是當年有人給三弟提那個事,全家都去梁家河看看情況,作為大嫂的她也沒有去。

後來這事兒成了,三弟招贅出去的所有事宜,還是老二媳婦幫著公婆張羅的。

當其時,這位親大嫂,卻是在街上撇著嘴跟人褒貶坐山招夫這事,是多麼地下賤。

包括宣揚,三瘸子坐山招夫,說到底就是去租了個娘們兒使用幾年,到時候死了也撈不著個娘們兒合葬。

還有諸如梁家河那家子吱兒哇的一大群孩子,這是去給人當牛做馬拉犁耕地呢,拉完了孩子養大了,也該被攆出來了。

最後還高貴地撇清關系︰「反正我說了,我不同意,人家不听,咱管不了,也不管了。」

這番話說出去,自以為正義在手,從此以後對待三瘸子就可以仇恨在胸了!

可她有沒有想到三瘸子會有飛黃騰達的那一天呢?

潘啟明吐著舌頭跑回家,滿頭的汗流成河,衣服都透濕了,眼看氣都喘不開了!

把他老婆嚇壞了︰「你這是怎麼了,不是去過生日——我知道了,是不是三瘸子一家人翻了臉,把你打回來了?」

潘老大倆手扶著膝蓋,吐著舌頭只會  ,倒了半天氣這才能說話︰「你快跟我——呃,去梁家河——呃,過生日!」

「那家人是不是打你了?」老婆立目怒道。

「不呃,不,不是——」潘老大只管搖腦袋,「咱是老大,咱娘過生日,你怎麼能不到場呢!」

「潘啟明,你什麼意思?」他老婆看出點門道來了,去椅子上坐下,擺出審問之姿,「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什麼了?」

「嗨,嗨呀,唉……」潘老大急得就會說感嘆詞了,「反正你快跟我走——」

拉起老婆就往外拽。

老婆奮起一腳把男人踹個狗搶屎︰「瘋了你,干什麼?」

「沒空跟你解釋了,趕緊去給咱娘過生日。」潘老大爬起來,又想去拽老婆。

他老婆大吼一聲︰「呔,你站那兒,憑什麼叫我去,三瘸子那個窮——」

窮?

窮過你?

潘老大腦海里閃過三弟家里那喧鬧的場景,大卡車往那拉人,公社干部坐著130來給母親賀壽,縣長和副縣長坐著吉普車都來了,听說還有 亮的小臥車來了,不用問肯定是省里的領導……

再看眼前這個混蛋娘們兒,果然不出所料地要跟他耍滾刀肉,跟那些大人物一比你算個夠臭屁啊!

人家那麼高貴的大人物頭子都去給自己的母親做壽!

而你作為長房長媳,給婆婆做壽還請不動你了?

當下哪有心情和閑空兒跟她羅嗦,登時急怒起來,撲上去就是一個大耳刮子︰「快跟我走!」

「潘啟明你吃迷魂藥了,敢打我——」這娘們兒什麼時候挨過打啊,一個耳光立馬把她惹毛了。

頓時撒潑起來,猛撲上來要撕吧潘老大。

潘老大平時怕她,那是心理原因,不是打不過她。

真要動手打的話,一個娘們兒在一個大男人手里,那還不是跟搓揉一個泥蛋子那麼簡單。

現在一肚子急心火燎,一看老婆果然又要撒潑,這回可不怕她了。

不但不怕,還一肚子的怒火呢。

積攢多少年的怒火了。

這回一根導火線全點燃了。

當下毫不客氣一腳踹翻,然後搶步上去,一把撕住頭發拉起腦袋,揮起沙包一般的拳頭照著腦袋  就是一通捶。

所幸還有點理智,沒有扇耳光。

知道把臉打腫了的話,待會兒沒法在貴客面前現身了。

捶了一通又把腦袋扯著,朝牆上撞了幾下。

然後放開頭發,照著肚子又是一通踹。

老婆只有悶頭挨打的份兒。

腦子根本就沒反應過來。

嘴沒得到指令,也沒有本能地慘叫幾聲。

直到男人打完了,喘著粗氣站起來,她還死狗一樣躺地上,用不可置信的痴呆眼光盯著男人。

像做夢一般。

甚至做夢都想不到還有被自己男人這樣暴打的時候。

「站起來,跟我走!」男人怒吼。

「……」這是做夢,不是真的。

「你個臭娘們兒還裝傻,把你捆起來——」潘啟明團團轉,然後嗖一下沖到院里,找繩子去了。

臭娘們兒定了定神,眼睜睜看到男人從糧囤檐下摘下一掛繩子,抖開,還去水缸里蘸了蘸。

繩子是可以捆人的,蘸了水,分明就是準備先用繩子抽一頓。

蘸了水的繩子抽在身上……

這回她知道不是做夢了。

彈簧般跳起來,十指變梳理了理頭發,就在男人沖進來的同時迎上去︰「走哇,去過生日。」

比男人還積極地出了屋門。

男人憤怒地揮起繩子抽了下去︰「早干什麼來!」

蘸了水的繩子抽在身上確實是痛徹心扉啊!

臭娘們兒疼得慘叫著轉圈兒跺腳。

人是苦蟲不打不成。

一頓打相當管用。

這回徹底老實了,很听話,讓她怎樣就怎樣。

潘老大讓她換上最好的衣服,他跑去村里找那個開拖拉機的,雇拖拉機,趕往梁家河。

現在都快正午了,往回跑是來不及了。

一路之上,他們踫到好幾撥自家的親戚。

這些都是往年來給自己母親過生日的,只是今年母親去了梁家河,他們就不去了。

現在得到別人的通知,一個個都著急趕路像金兵打過來了似的。

有坐在飛奔的馬車上的,有坐拖拉機的,也有讓人用自行車帶著的……

反正等到了梁家河,潘老大的拖拉機上多了不少人。

到了老三家門口,大嫂直接要嚇傻了。

在路上,她還以為男人騙她呢。

男人描述的那些情況,用蘸水的繩子抽三天三夜她也不會相信啊。

現在親眼看到,她還是有點不敢置信,以為是做夢的感覺。

大門口好多出出進進的人,忙碌而井然有序。

單看忙碌的人的數量,簡直以為是村里有錢人家娶媳婦。

門口前面的空場上,除了那輛大卡車,另外還停著一輛藍色的130。

那輛吉普車,看來就是縣長和副縣長坐著來的了。

最顯眼的,是停著一輛 亮的黑色小臥車。

這樣的車,她可是只在電影上看到過。

據她的男人說,這都是來給自己母親賀壽來的!

母親還是那個母親。

婆婆還是婆婆。

為什麼到三瘸子——不,到老三家來過生日,就會驚動這麼多的大人物頭子呢?

三瘸子——不,俺家他三叔是怎麼做到的?

跳下拖拉機,想往里走的時候,不是那麼容易進去了。

因為在大門口過道里,靠東牆擺了一張桌子,桌子後面赫然坐著他二叔,潘啟亮。

潘啟亮挨著的,是梁秉禮。

另外還有兩個小跟班,梁建剛和孫業霞。

這是大倉安排的。

讓二大爺潘啟亮坐在這里,就是但凡是繼父那邊來的親戚,二大爺肯定都熟,知道是什麼樣的親戚,可以介紹給秉禮。

三叔秉禮知道誰家有桌,什麼樣的親戚安排到誰家,這個由三叔規劃。

孫業霞卻是認識所有公社那邊來的人。

梁建剛呢,做三叔的助理,也負責輔佐孫業霞等人,來回溝通。

反正不管是誰來了,都能知道他是誰,哪里的親戚,應該安排到哪一桌上。

來的親戚越來越多,大倉請示過未知老丈人鄭主任之後,讓130的司機小王帶上本村一個廚子,給他錢,緊急趕往夏山采購食材。

現在院子西牆根下那個廚房,滿了廚子。

除了主廚是國營飯店那位大師傅,還有副手孫業富,其他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廚子都是梁家河本村的。

听到大倉家親戚越來越多,現在來幫廚已經不感覺掉價。

而是身價倍增的事兒。

畢竟座上還有縣長、副縣長,公社多位干部。

現在左鄰右舍都成雅間了。

一開始姓梁的親支近族,左鄰右舍,因為是個老歪的母親來做壽,都集體在大倉娘面前保持裝傻狀態。

大倉家來借桌椅板凳,茶盤茶碗什麼的,也高高興興地借給他。

但是絕口不問借去干什麼。

現在眼看著客人越來越多,越來人物越大,梁秉海都要暈了。

親支近族,左鄰右舍,這個傻也裝不下去了。

趕快回家緊急灑掃,因為桌椅板凳茶具等待客用具被大倉家借走了嘛,他們只好去更遠的鄰舍家里借這些用具。

借回來在家里擺開,泡上茶。

然後一個個去大倉家過道那里候著,沒臉沒 地向秉禮報備,自家已經全部擺開,可以往那邊安排客人了。

只要安排到自己家的客人,這家主人立馬熱情地迎上去招呼,把客人領到自己家。

自然而然就成了站間服務員。

拿茶碗給倒上茶,先喝著茶,聊天等著,一會兒就會上菜。

聊天當中就開始攀扯,你是誰家的親戚?

哦,啟新家的親戚。

跟啟新什麼關系呢?

大概是他東鄰東的東鄰東,東鄰東的姑表兄,姑表兄的親丈母,親丈母的叔公公的孫子的二大爺的三外甥,就是啟新。

而站間服務員這邊就驕傲多了,他爺爺跟大倉他爹的爺爺,是沒出五服的弟兄,上去三輩,早先年那都是一個鍋里模勺子。

服氣近,住得又近,這位服務員跟啟新關系可好了,趕集都是一塊兒去,晚上還過去找啟新喝茶。

哦哦哦,你跟啟新家是近份兒,我跟啟新是親戚,咱們也是親戚啊,你看看這麼些年了,這麼近的親戚,咱們居然還頭一次見!

誰不說呢,以後咱們這些親戚得多走動!

好不親熱!

【作者題外話】︰為向一位持續實驗「撕著頭發」這事的大佬,這一章必須要撕著頭發撞牆,省得把頭發撕下來還得上醫院,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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