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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光棍不傻。

以前那種行尸走肉的模樣,只是因為打了光棍,被抽走了精氣神。

現在開始做生意,每天都有大把的銀錢進賬,讓他倆滿血復活,腦子也變得越來越靈活了。

倆人生意中的這點門道,他們比任何人都清楚。

因為應有盡有的平價白糖,讓他們糖葫蘆達到了一半的利潤。

說白了,就是吃著大倉走後門的紅利。

如果大倉的後門走不成了,他們的紅利就沒了。

他倆這如日中天的生意也做到頭了。

生活剛剛有了盼頭,倆光棍雄心勃勃還要把生意做大做強,甚至已經看到了成家立業的希望了呢。

大倉這句話,一下子把倆光棍砸懵了。

希望破滅的結果,就是瞬間的絕望。

甚至在已經提起來的心氣之下,讓他倆重新回到從前的日子,倆光棍覺得再也沒有活下去的動力。

還不如死了算了。

看他倆那絕望欲死的樣子,大倉也是有些于心不忍。

安慰說︰「供應這事,就是一陣兒一陣兒的,這些日子緊張,也許過幾天又寬松了呢,這都是說不定的事。」

這話說的,立刻就像一針強心劑,倆光棍一下子又有了精神。

大倉說的對啊。

「兩位叔手里的白糖還有點存貨是吧?」

倆光棍拼命點頭。

「那就節約著用吧,要不然從明天開始先減少產量。」大倉說;

「我算過,你們現在每天能蘸六斤白糖的。

可以減二斤,每天蘸四斤白糖的,先賣著。

等供應寬松了,白糖盡著用了,你們再能賣多少蘸多少。

怎麼樣?」

倆光棍對視一眼,表情復雜。

吃晚飯的時候,三倉明顯沒了胃口。

咬一口玉米和白面二合一的饅頭,就像咽毒藥一樣的痛苦表情。

很明顯他想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的樣子,可是遮不住的哭喪臉出賣了他的內心。

咬咬總是在吃飯的時候圍著桌子轉,有時候還放肆地從某一位主人的腿底下鑽過去,拾取掉在地上的飯菜。

一直如此,家里人都習以為常了。

但是今晚它很可能沒看黃歷。

鑽過三倉腿底下的時候,三倉突然火了,一腳就把它踹出去。

咬咬慘叫兩聲,無辜地端詳三倉,不知道老三為什麼突然發火?

「你還不服是吧?」三倉把干糧和筷子往桌子上一摔,站起來就要暴打咬咬。

咬咬見事不好,轉身就跑到院子去了,三倉隨後就追。

撲通。

被大哥伸出一條腿給絆倒了。

「你敢動咬咬一下,我把你從牆頭扔出去。」

大哥咬著干糧,看都不看他。

全家人都埋頭吃飯。

小四兒臉都發白,小腦袋快要垂到褲襠里了。

他其實沒跟三哥匯報大哥去學校的事。

跟誰都沒說。

他怕說出來會把三哥嚇得不賣糖葫蘆了。

二倉回家來的時候,大哥已經在家了,他沒機會跟其他人說。

英子屬于放心牌的,大哥什麼都沒囑咐她,但她絕對不會把大哥跟她的對話,跟任何人說。

三倉從地上爬起來,眼里盈著淚,看一眼大哥,跑出家門去了。

當事人跑了,老大這才掃一眼家人,然後鎖定母親︰

「娘,三倉這幾天是不是逃學了?」

「呃——」母親心虛地瞥一眼老大,「他——不敢吧!」

這就是典型的做賊心虛。

母老虎一般的人物,說話辦事從來都是干脆利落,鏗鏘有力,什麼時候吞吞吐吐過。

「他要是不想上了怎麼辦?」老大又問。

「老三要是不想上了的話,你是什麼意見?」母親反問。

「我什麼意見你們不知道嗎?現在是征求您的意見。」

「我——無所謂,誰願意上就上,不願意上也不強求。」

母親現在的工作重點是抓經濟,對于子女的教育問題,基本上持嗤之以鼻的態度。

上學有什麼用?

你看看她自己,倒是比其他婦女多認識幾個字,也算文化人,日子過得比別人好了?

還是她男人的走路姿勢比別人好看?

學文化真的沒用。

只要認得幾個字,不是睜眼瞎,平常在生產勞動中能記個基本的賬目,就完全夠用了。

再學多了,會成為半瓶子醋,文化當不了飯吃,就變成拖累,反而影響生產。

「娘,您這個態度的話,三倉肯定不上了。」老大嚴肅地說︰

「這個家當然是您說了算,但是我也有發言權。

我現在明確表態,如果三倉敢不上了,我打斷他一條腿。

讓他干不了體力活,逼他吃文化飯。」

「你——」母親氣得把干糧摔桌子上,「你說話怎麼這麼狠,村里不上學的多了,你見誰家打斷腿了?」

「咱不跟人家比。」老大堅定地說︰

「誰讓他攤上我這麼個大哥呢!

別的事什麼都好說,就是上學這事,沒商量。」

母親還從來沒見老大如此強勢過呢。

不由得有些怯了。

雖然她一直以文化人自居,但肯定不知道「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的道理。

但老大首先長起來了,她突然發現,其實孩子的成長過程,就是跟父母從屬關系的轉換過程。

小時候孩子怕父母,等孩子越來越大,甚至成家立業之後,這種「怕」就會發生反轉。

漸漸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父母開始變得對孩子有些懼怕起來。

尤其當自己的孩子很優秀,事業干得很成功,對家庭貢獻巨大的時候,父母這種懼怕會更嚴重。

不能單純以功利論,其實這是一種很自然的現象。

對于「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的道理,也不是古人歧視婦女造出來的緊箍咒。

而是對于社會現象的一種總結。

男人死了,有兒子可以依靠,對女人來說已經是莫大之福了。

突然,院子里傳來咬咬歡快的「嗚嗚」聲。

說明有自己人來了。

人還沒進來,就听到爆豆一般的嚷嚷︰「這是誰把俺三倉給惹得哭了,給我站出來。」

話音未落,就蹦進一只干淨利落的虼蚤。

大孫子趕緊舉手︰「女乃女乃,是我。」

虼蚤女乃女乃傲然地瞥他一眼︰「我早知道是你了,吃飽了嗎?吃飽了過來,你爺爺有請。」

「飽了飽了,我馬上過去。」

虼蚤女乃女乃又看一眼大兒媳︰「還有你,一塊兒過來,開會。」

三倉這會兒還趴在爺爺的炕上哭呢。

哭得十分傷心。

爺爺一直撫模著他的腦袋,在安慰他。

但是止不住傷心的哭聲。

大兒媳和大孫子掀門簾進來,老頭兒氣不打一處來,飛出一只枕頭砸向大孫子。

被大孫子一把接住。

「我那轉輪槍呢?還給我!」老頭很生氣,開始翻舊賬。

大孫子把枕頭塞到爺爺腿邊,陪著笑︰「爺爺,咱們打了盆整理盆,打了罐整理罐,現在討論轉輪槍的問題,是不是扯遠了!」

老頭哼哼了兩聲,表示不服。

關鍵大孫子做得都很好,他別沒有把柄拿捏。

母親坐在炕沿上,模著三兒子的小,看他哭得傷心,嘆了口氣。

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從小沒爹的孩子,但凡有點風吹草動,大人跟著格外動心。

「晚飯都沒吃。」母親用少有的柔聲說道,「飯還熱乎,回家吃點去吧。」

三倉繼續傷心地哭,誰也不理。

「他沒吃飯啊。」虼蚤女乃女乃從門簾上露出頭來,「我給他煎個雞蛋,鍋里還有塊熱乎餅。」

一會兒香噴噴的雞蛋和熱乎餅給端進來了,想讓三倉在炕上吃。

他依然在傷心地哭,怎麼也不起來吃。

虼蚤女乃女乃忍不住擦了把眼淚,抓起掃炕笤帚抽了大孫子好幾下。

真抽。

打得  的。

「你爺爺都跟我說了,你肯定知道三倉不上學那事了,可他不就是不上學了嘛,哪里錯了?」虼蚤女乃女乃的掃炕笤帚都要戳到大孫子的腦門上了。

「你們平常都說三倉太滑,上學不好好上,干活淨耍滑頭,早上還喜歡睡懶覺。」虼蚤女乃女乃繼續說道︰

「可是你看看他現在,多能干啊!

哪個剛下學的孩子比他能干?

誰能比他掙得多?

他為了掙錢容易嗎,起早貪黑的,還得瞞著你怕讓你知道了。

上一集還讓一個壞孩子給打了。

再說三倉掙到錢了不死手,這孩子孝順。

掙著錢了第一天,就給我和你爺爺買的禮物。

他還說要掙大錢,有錢了讓爺爺女乃女乃整天吃香的喝辣的,給爺爺買最好的酒。

他還要給家里蓋大瓦房,等下一次大哥相親的時候,就在大瓦房里相,家里什麼樣的好家具都有……」

虼蚤女乃女乃已經感動得說不下去了,一個勁兒擦眼淚。

炕上的三倉哭得更厲害了。

老英雄和大兒媳都在擦眼淚。

大孫子感覺自己怎麼好像變成迫害弟弟的惡魔了?

「你瞞不過我,」爺爺說道︰

「肯定是你知道三倉不上學了,故意說現在供應緊張,搞不到糖票了。

我現在命令你,趕緊去跟狗咬和山魚說,糖票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我準備把那輛小推車整理整理,從明天開始,三倉的糖葫蘆,也換糧食。」

虼蚤女乃女乃的掃炕笤帚又揮起來,驅趕大孫子︰「還不趕緊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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