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牛,逗狗, 大彎。
在老家待到年初三,一家人收拾打算動身。
張長河跟高芝蘭得去上班,張起銘也記掛舞廳的生意。
所以,大清早坐上提前一天約好的拖拉機。
突突突的離開黃坡鎮,同行的還有薛剛一家子。
干娘和干爸兩口子,明天也得上班了。
倒是小舅一家,打算多呆兩天。
舅媽是老師,小舅又正好輪休,倆人假期長著呢!
唯獨高樂不咋開心,他還想著早點回去找表哥玩兒。
听他說家里買了電視,還開了間舞廳。
高樂心里跟貓爪一樣癢癢,他長這麼大都沒見過舞廳里頭到底啥樣。
好不容易有機會,讓高盛一句話扼殺在搖籃里︰「那都不是你關心的,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好好學習。」
揮手告別,直到看不見高樂淚眼婆娑的身影。
張起銘才哭笑不得的放下右臂,用手捏了捏發酸的胳膊︰
「我舅管的也太嚴了,哪有男娃像他這樣管的。」
「你舅看著大咧咧的,眼楮一瞪跟土匪似的。」
「其實心里頭比誰都細,就這麼一個兒子,能不寶貝嗎?」
高芝蘭靠在車斗隔板上,身子搖晃的回了句。
挨著她的干娘笑問道︰「起銘,你那個舞廳開的順利嗎?」
「順利,干娘,改天你跟我干爸來玩兒。」
張起銘說完又接了句︰「爸,你也帶著我媽來跳,在單位你不也跳嗎?」
「我哪會跳,都是別人跳,我就唱唱歌。」
張長河連忙澄清,自己可沒跟女的跳過舞。
干娘白了張起銘一眼,心說‘這孩子,看熱鬧不嫌事大的。’
「這我能證明,長河哥在單位可從不跳舞,歌倒是唱的真好。」
天生一副低沉的好嗓子,讓張長河在單位里很吃得開。
這時候集體活動特別多,大家又都重視榮譽。
有什麼唱歌比賽的時候,張長河肯定在名單上。
拿到手的各種榮譽,算算也有十幾個……
有次省里總行舉行的內部唱歌比賽,他還拿了全省三等獎。
一等獎是總監理(行長),二等獎是省里的大秘。
所以,他這個三等獎含金量懂得都懂。
「害,也就是個業余愛好,隨便唱唱。」張長河謙虛說道。
呵~
父皇還傲嬌上了。
張起銘想了想,說︰「等舞廳賺錢了,我打算給配套卡拉ok。」
「爸,到時候你就是皇冠大舞廳的首席歌手。」
讓他這麼一調侃,張長河啼笑皆非,笑罵道︰「滾蛋,還指望我給你打工呢?」
「怎麼能叫打工呢,我又不給工資。」張起銘理直氣壯。
給錢才叫打工,他這最多算是對資源的合理運用。
高芝蘭在一旁笑吟吟問︰「那我呢?給你媽安排個什麼活兒?」
「……嗯,我媽管錢是把好手,肯定得讓您管賬啊!」
一番話給高芝蘭哄的笑個不停,干娘在旁打趣道︰「你們家起銘這張嘴啊,死的都能說活了。」
「活套點好,將來走進社會吃得開。」干爸符合說道。
看見這‘一大家’其樂融融,一個人坐在車尾的薛剛滿臉無語。
我就是個來湊數的,是吧?
你們才是一大家,要不我走,你們一家子好好過?!
「嗚嗚~」懷里蠕動,小不點把腦袋伸出領口,好奇的向四周打量。
像是發現已經離開‘家,’小不點傷感的仰頭看向主人。
張起銘揉了揉它的腦袋,好笑道︰
「行了,那可不是你媽,讓你佔幾天便宜得了。」
這幾天小不點長大不少,有點尖瘦的腦袋也張開了。
圓滾滾的,特別萌!
這個小東西仗著自己個頭大,成天霸佔黑背的女乃水不讓其它小狗靠近。
非得等它吃飽了,其它小狗才能來撿它剩下的。
可人家才是黑背親生的。
也就是剛生了崽,腦子不清楚。
才讓你有機會混吃混喝,還真把自己當大哥了。
干娘伸手模了模小不點,說︰「這小東西像張開了,我記著你抱來的時候那個瘦的…」
高芝蘭點頭說道︰「可不是,我家黑背生了,它可沒少蹭女乃喝。」
「是嗎?還挺機靈的……」
當當晃了一路,腦子都快晃迷湖的時候。
拖拉機總算停了,兩家人下了車,張長河上前給人師傅發了幾支煙道謝。
等目送師傅離開,他們這才往車站走︰「蘭姐,廠里最近是不是效益不好?」
听李玲這麼問,高芝蘭反問道︰「咋了,有人給你說啥了?」
李玲搖頭,道︰「不是,就是最近國榮,老是唉聲嘆氣的,問他咋回事也不說。」
高芝蘭沉默幾秒,嘆了口氣道︰「還不就是有人不作為,成天就知道作威作福。再這麼折騰下去,好好的廠子……」
張起銘老老實實跟在後面,倒是薛剛听見拍了拍他︰
「誒,起銘兒,你說就沒人管管嗎?」
沒人管嗎?
還真不是,這時候有信仰的干部是多數。
好人要比壞人多,當然不會沒人管。
可管得過來嘛…管不過來……
不出意外,紡織廠還有8年的風光。
8年後,廠里就會迎來改制,大批工人下崗。
有人跳河,有人賣肉,有人選擇順應時代。
加入浩浩蕩蕩的南下隊伍,成為萬千下海經商群體里最普通的一員。
當時,張長河托關系給高芝蘭辦了內退,倒是沒受什麼波及。
可發生在工友和鄰居身上的悲劇,也讓她跟著日漸消沉。
很長一段時間里,高芝蘭的臉上都不見笑容。
後來,那個潑辣干練,英姿颯爽,刀子嘴豆腐心的急性子。
變成只愛窩家看電視,沉默寡言的老太太。
或許,從廠里退下來的那一刻。
她的青春熱血,所有的希望與夢想,都隨著時代一起消亡。
那種被時代拋棄的失落空虛,張起銘深有體會。
因為他也親身經歷,如何從時代風口變的一文不值。
哪怕成了土大款,也被人奚落諷刺,看你的眼神里充滿瞧不起的嘲笑。
張起銘又何嘗會覺得甘心,怪只怪他浪費了最寶貴的幾年。
渾噩度日,等再清醒已經失去機會。
他這個八零尾巴的大學生,也不再是從前的香餑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