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剛回家後，發現周志剛和李素華正在等著他。
「爸媽，你們在等我？」王剛明知故問道。
「你和那個涂志強，是怎麼回事？」李素華心里藏不住事，拉過兒子坐到炕上就問。
「涂志強也在木材廠上班，大家有時會踫到，就打個招呼。」王剛不在意道。
「那個涂志強不是好人，你和他少來往。」周志剛不悅道。
「也沒什麼來往，他就是听說我明天結婚，恭喜我一下。」
李素華說道:「那個涂志強，從小就不學好，偷雞模狗的事沒少干，要不是老涂拼了命給他爭了個烈士家屬，他還在里面窩著。」
「我知道了。」王剛沒爭論，父母也是為了他好。
好賴話他還能听的懂。
「老張頭家的房子是怎麼回事？」周志剛沉聲問道。
王剛看了看李素華，發現她正打眼色，也沒在意，說道:
「老張頭孫子病重，我借了點錢給他，他非要用房子抵債。」
周志剛氣道:「你借了多少錢，要他用房子抵，你這不是放高利貸嗎？」
李素華趕緊解釋道:「他爸，你先別生氣，不是秉昆要人家房子，是老張頭實在要給，我們推不過。」
「那也不能要呀！這事要傳出去，讓人家以為我們貪圖老張頭房子，老周家什麼名聲都沒了。」
王剛臉色也有點不好看，周志剛的臭脾氣，還有管教孩子的方式，讓他微微有些不喜。
「爸，你要是覺得不合適，房子我可以不要，不過你覺得以老張頭家里的情況，能還的了錢嗎？」
周志剛說道:「不就一點錢嗎？他還不了就算了，還能真跟人家要？」
王剛說道:「我借了他七百塊。」
周志剛驚訝的叫道:「你借了多少？！」
王剛平靜的說道:「我之前借了五百，後來老張頭要抵房子，我又給了兩百。」
李素華倒吸一口涼氣，也沒想到王剛借了這麼多錢給老張頭。
七百塊錢，在三十年後或許不算什麼，有的人連頓飯錢都不夠。
可在這個時代，七百塊就是一筆巨款，很多家庭七八年也存不下來。
周家經濟情況算是好的，以前周志剛一個月99塊工資，養全家五口人，省吃儉用每年能存個一百多。
可要存七百塊，也得五年。
不過周志剛升八級瓦工，也就是最近兩年的事，以前他工資可沒有99塊。
「老婆子，你把我們家所有存款都給秉昆了？」周志剛看向李素華，說道。
「沒有呀！你寄回來的工資，我都存著，一分錢也沒動。」李素華從炕櫃里拿出存折，給周志剛看。
「你沒用我寄回來的錢，平常你們怎麼生活？」周志剛疑惑道。
「都是用秉昆的工資，包括給我買藥，每個月還要十塊錢。」李素華說道。
周志剛倒吸一口涼氣，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
「你哪來那麼多錢過日子，還能存下七百塊？」周志剛質問王剛道。
周志剛問話的態度，很不客氣，已經接近審問犯人的語氣，讓王剛心里很不舒服。
「我平常每個月工資38塊，食堂還有一些其他福利，再加上每個月雜志社給的稿費，一個月也差不多能賺100塊。」王剛說道:
「等年後我去雜志社上班，木材廠的食堂工作必須辭掉，就沒那麼多錢了。」
周志剛詫異道:「你每個月稿費那麼多的嗎？」
王剛解釋道:「剛開始沒那麼多，雜志社就給了我千字三元的稿費，後來我寫的故事越來越受歡迎，稿費也漲到千字八元。
我到雜志社上班，以後就沒稿費了，拿的死工資，不過有編制。」
周志剛大概听懂了，雜志社這是用編制換稿費，總的來說，王剛不算吃虧，但也沒佔便宜。
「還是編制好，旱澇保收，你不能保證自己寫的東西，永遠受歡迎。」周志剛模出一根香煙點上，心里的火也平息了一點。
王剛心里不以為意，不過面上沒有表現出來。
「你借老張頭七百塊錢，是不是把這幾年的存款都用光了？」周志剛問道。
「差不多。」王剛回道。
周志剛嘆氣道:「老張頭孫子生的什麼病，咋要那麼多錢？」
王剛解釋道:「他孫子得了腦膜炎，挺嚴重的，不及時治療，就算不死也會燒壞腦子，老張頭把附近一圈鄰居都借過一遍，沒人肯借他。」
周志剛說道:「現在哪家都不容易，拿不出那麼多錢，你能借錢給老張頭，我很高興。」
李素華得意道:「我老周家的孩子，就是心善。」
周志剛氣消了，也笑了。
「行了，看把你得意的，兒子這次確實做的對，不過要老張頭家房子不合適。」
周志剛也知道自己誤會了兒子，可作為一家之主，拉不下臉來給兒子道歉。
「老張頭雖然窮，但也有志氣，知道自己還不了錢，才非要把房子抵給我，我本不想要，又擔心他做什麼傻事。」
周志剛抽了口煙，說道:「我回頭找老張頭聊聊，這錢算是我借他的，老婆子，過年後，你提七百塊錢還給秉昆。」
李素華有些不願意，主要是她也看中了老張頭房子，兒子結婚成家了，有個房子方便點。
周志剛看李素華半天不說話，就猜到老伴心里想什麼。
「兒子現在有本事，以後什麼房子買不到，我們不能趁人之危。」周志剛勸道。
「老張頭那土坯房，也不值七百塊，我們也不算趁人之危。」王剛解釋道。
「那也不行，我老周家絕不能給人戳 梁骨。」周志剛斬釘截鐵道。
王剛不屑道:「那你這就是逼著老張頭還錢，他現在沒工作，靠打零工什麼時候能賺到七百塊。」
周志剛大怒，站起來叫道:「你這是在教訓你老子嗎？」
李素華看周志剛抬手又要打兒子，趕緊攔住。
「他爸，別動手。」
王剛也站起來，對周志剛說道:「爸，你有沒有想過，你不讓老張頭用房抵債，他為了還你這七百塊，只能沒日沒夜的工作，他今年快要六十歲，還能干動幾年。」
周志剛不服氣道:「你要了人家房子，他又能住哪去。」
王剛說道:「老張頭農村還有一間房，她兒媳婦也準備帶著孩子改嫁。」
周志剛大怒，叫道:「你這是要人家破人亡呀！」
周志剛抬手就要打王剛，被李素華死死拉住。
「這不是家破人亡，這叫另尋出路，老張頭在城里，已經無法活下去，你為何還要他苦苦支撐，不如讓他回農村，那里消費少，總能活下去。
至于他兒媳婦改嫁，那是人家自己的選擇，能找個好男人，好依靠，你攔著她干嘛？」
周志剛氣道:「你現在書讀的多了，歪理邪說張口就來，我說不過你，反正我老周家，不能干這種事。」
父子兩個誰也說不過誰，爭的面紅耳赤，最後還是李素華站出來勸道:
「你倆父子在這爭別人家的事干嘛，老張頭賣房也好，還錢也罷，都看他自己，你們操什麼心。」
李素華直接把周志剛拉開，不讓他與兒子再吵下去。
「秉昆，你快去把喜字拿過來，再不布置新房就來不及了。」李素華對王剛說道。
王剛不想李素華難做，默不作聲的走出屋去。
「兒子大了，有自己的打算，你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非打即罵。」李素華把周志剛按下來，勸戒道。
「這個混小子，一天到晚就跟我 ，就是不肯听我的話。」周志剛罵罵咧咧道。
「對的兒子要听，不對的他听什麼。」李素華沒好氣道:
「老張頭的事，秉昆就沒錯，當時你不在家，所以不知道，老張頭為了找人借錢，都差點給人跪下磕頭，要不是兒子二話不說把錢借出來，老張頭唯一的孫子恐怕現在都沒了。」
周志剛皺眉道:「這麼凶險嗎？」
李素華翻了白眼道:「那是當然，這可是活命之恩，要不然老張頭為何非要用房子抵債。」
周志剛臉色變換幾次，最後站起來說道:「我去找老張頭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