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瓦國,聖湖畔。
一道煌煌日光從天而落,墜入神廟當中,此間頓時光明大作,殿中燭盞吞吐明火,閃耀金光。
國宮中,常儀似有所覺,看向聖湖方向,驚喜道︰「神君回來了。」
方才雙日同天,白晝星落如雨,阿瓦國百姓正是人心惶惶的時刻,如今神君歸來,眾人頓時心中一定,有了主心骨。
常儀身為神官之首,本來正與國主社侖、大將軍斛律等人商議國事,此時當仁不讓道︰
「神君回歸,我等理應上前拜見,今日之事不如先到這里,待我請示過神君再行定奪。」
「此乃理所應當之事,我等並無異議。」社侖和斛律對視一眼,心中苦笑。
有異議又能如何?三年過去,谷神君的信仰遍及阿瓦各地,在治下某些綠洲中,朝廷官員的命令甚至還沒神君祭司隨口一句話來得好使。
再這樣下去,****、君權神授想來也為時不遠了。
然而他們也無計可施。
肉眼可見的,自神君降世後,阿瓦變化日新月異,國力與日俱增,如今竟能與柔蘭平分秋色,這是上朔六代國主都不曾做到的。
如今民心歸于谷神君,哪怕社侖和斛律有心抗爭也無處施展,只會自取其辱,為天下笑。
還不如接受此事,臣服于神祇光輝下,作為其在凡俗的代行者。
若能統一莫蘭大漠,有朝一日亦可名垂青史,成為阿瓦神權共和時期的第一位君主。
常儀聞言一笑,她自然知道對方心中在想些什麼,這也是自身樂于見到的,故而不曾出言點破,只是微微一禮,而後離開國宮,回歸神廟。
一路行來,無論是宮中侍衛抑或城中居民,見到她都誠心見禮,出言招呼,常儀亦是微笑頷首,與其回禮。
同昔年那個落魄盲女,再不相同。
常儀正行走間,忽然耳旁傳來一道悅耳聲音︰
「神祇垂青,靈感通天,想來你便是這位谷神君的大祭司了?」
常儀訝然回首,在對方出聲前,她竟然不曾察覺有人靠近。
她少時雙目失明,後來得神力洗禮修成靈識,可以借此視物,比之肉眼更加清晰,于是也就沒了治愈目疾的想法,一切順其自然就是。
然而此時看向對方時,常儀雙眼一陣刺痛,淚水流下,雙眼竟然重見光明。
一名鵝黃衣衫女子站在不遠處,見她看來,微笑道︰
「不必訝異,這不過是個見面禮罷了。也不知你那神君是如何想的,竟然不曾出手為你治愈。」
「閣下有何來意?」常儀心知對方不是凡人,心中暗自戒備。
「我在阿瓦逗留半日,觀此國百姓安居樂業、豐衣足食,故而對這位谷神君心中好奇,有意請你引見。」
女子笑意盈盈,對常儀道。
「閣下來歷不明,我如何能」常儀正欲反駁,忽然耳旁傳來自家陛下聲音︰
「帶這女子過來見我。」
她頓時一滯。
鵝黃裙的女子見狀笑了起來,伸出手道︰「如何,你家陛下都已經答應了,請吧。」
常儀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向著神廟走去,神秘女子跟在身後,臉上笑意濃郁。
神廟之中,谷神君收回視線,心中有所猜測。
在神祇視角下,那黃衫少女腳下踩有一團厚重的大地元氣,讓她無時無刻不與天門界大地相呼應,合于山川岳瀆之間。
隱隱中,還有連綿不絕的香火念力自虛空而來,落在對方身上,在其背後顯化大地神光。
「博厚大之流形,秉坤陰而成德,這分明是一位行走土行的地神。」神君皺眉,「莫非是九州來客?」
思及那些香火念力,她又覺得有些不對,兩界有隔,若是穿過虛空都能有如此濃郁的香火剩下,那對方本尊該是何等修為?
而且她心有所感,對方身上的香火來源並不陌生,同樣出于莫蘭。
「柔蘭漠母?」
谷神君心中思索,片刻未有所得,于是搖頭不去管它。
再怎麼心中疑惑,待會見到其人後,直接出言相詢就是,不必在此作徒勞無用之功。
她高居神座,看向大殿正中,金朔正盤膝坐在那里,閉目吐納,絲絲縷縷的元氣被他呼吸之間吞入月復中,以此打磨自身。
既然對方稱自己一聲老師,王景也不能沒有表示,經過征詢金朔意見,王景便將《東華九陽丹章》的蛻凡篇傳了下去。
金朔此刻作為,正是于心中觀想道圖,錘煉本性靈光的表現。
未見目生疵病,心通道覽滌除。
悟則日中現斗,迷之浪失玄珠。
王景所創丹訣,以氣道煉根性,以存思現靈光,截至目前已創出三幅觀想圖,分別對應總綱與蛻凡部分。
當前適合金朔的,便是總綱《未見圖》。
雖對日月明,無能知自性,晝夜經行,不明諸有,恰如目生疵病,盲瞀混昧。
若能觀想此圖入道,自然能于寂然太虛中觸見玄珠,得悟自我。
這一步對心性要求極高,是全真北宗的一貫作風,須得調伏雜念,灰心定志方能開始修行。
「欲要修成九轉,先須煉己持心。」谷神君一揮手,將金朔送入殿後靜室,石門轟然而落,將其人封在其中。
「以金朔資質,三年內或可有所成就。」
這三年,便是王景考驗金朔的三年,這段時間中,道人會磨其心志,教其道理,定其真性。
若這三年過了,金朔表現出彩,王景或會將其收為親傳。
若是不能,便也只是尋常隨侍童子的待遇了。
他前世在終南山上,也是如此過來的, 柴擔水,打草掃地,因此並不覺得這些規矩有何奇怪,反而深以為然。
處理完此事,谷神君看向殿外,那位黃衫少女正跟在常儀身後,翩翩而來。
「陛下,常儀請見。」
一聲呼喚,神廟大殿的門扉被人叩響,神君頷首道︰「進來吧。」
殿門洞開,常儀立在一側,垂首道︰「陛下,這便是您請來的客人了。」
鵝黃衣裙的女子走入殿中,看向御座之上的神祇,微微欠身︰
「妾身慕容,見過谷神君。」
王景不曾怠慢,自御座上走下,同樣行禮道︰「見過神女,不知神女從何而來?」
黃衫神女以手指天,笑意深長︰「神君心中不是已有猜測?妾身正是從那而來。」
「果然是九州神祇,」王景頷首,揮退常儀,看向慕容道,「未知神女來此,有何見教?」